數日之后,新年到來,李柃所在月沙島上,諸物已是煥然一新。
龜管家果然不愧是曾經服役過兩姓人家的老手,一番上下打點,立刻井井有條。
妖族之中也有凡妖,妖修之分。
龜管家之流是已經踏上修煉之途的高等妖,天然帶著血脈上的優勢,再加上長久生命所帶來的豐富閱歷,處理起諸多瑣事,自然是小菜一碟。
“此后再抽個時間回趟玄辛國,把府內諸物和需要帶過來的奴仆雜役都安排妥當,應該就足以在這邊落腳了……”
李柃思考著自己在這邊立足的計劃。
慕青絲提醒道:“老祖臨走之前留下口訊,說讓你過了年之后盡快去找那位妱夫人,可別耽擱太久了。”
李柃恍然想起,老祖的確曾經提到過這件事情,于是道:“修仙界中也沒有什么年節習慣,簡單過個年就算了,這個月初十就去吧!”
慕青絲道:“那夫君你早去早回。”
李柃道:“嗯,你可以在此看著島上的改建進度,順便把劍術修煉一下。”
慕青絲道:“如此也好,等夫君你回來之后,我們就一起回玄辛去,正式搬家。”
一月十五,磯矹島附近的天空中,一道紅芒閃過。
李柃駕馭紫金飛梭,出現在了這片妱夫人掌控的海域上空。
遠遠望去,四方天地茫茫,盡皆海天一色,但在定睛看去之后,籠罩海面的幻象逐漸散開,顯露出一個草長鶯飛,植被繁盛的島嶼。
此島約莫三四里長,整體呈現微彎的月牙形狀,中間部位的山崖上,有個如同巨型田螺的銀白之物臥在上面,通體璀璨,在陽光之下散發著熠熠的光輝。
實際上,這是一個螺螄殼。
李柃從黃云真人口中了解過一些妱夫人的事跡,此女是草莽之中崛起的女修,早年曾經有過奇遇,獲得了一尊妖王的遺蛻,以此為憑建立宮殿,成為非常便利的洞天福地。
那螺螄是天生異種,成長到妖王境界之后,本體足足有三丈大小,如同一間房屋。
但莫要看其如此,真正的奧妙不在螺螄殼外,而是在螺螄殼內。
此殼生具神妙,自蘊空間之能,可以把內部擴大至方圓數里有余,實際是類似世外谷那樣的世外桃源,天生的穩固小秘境。
平常妱夫人便是把這螺螄道場停靠在本島的泉眼上,借助此間靈氣滋養寶貝,必要時可以搬遷走人,亦或整體祭起,當成飛舟戰艦迎戰強敵。
妱夫人本身擁有著不俗的修為,配合此寶,連結丹巔峰的修士都足以抗衡,因此也稱得上是割據一方的豪強人物,沒有人會冒著和結丹修士開戰的風險跟她爭搶這么些只有下品階位,且總數不超過個位數的靈脈泉眼。
李柃收起紫金飛梭,往前飛去,不一會兒便來到了那個銀白色的螺螄殼上空,借助法力傳音道:“黃云真人門下晚輩李柃來此拜會,不知妱夫人可在。”
螺螄殼光芒一閃,飛出個身穿紅衫的女子,帶著些許好奇看向他,脆聲說道:“你就是李柃?夫人已經知道你來此,跟我進來吧。”
李柃見這女子身上靈光氤氳,也是位擁有法力的筑基修士,問道:“這位道友怎么稱呼?”
女子笑道:“夫人和大家都叫我紅魚哩。”
李柃道:“原來是紅魚道友,你先請。”
紅魚笑了笑,落在螺螄殼下面。
這時候,李柃才發現里面有個奇異的小門,如同虛空界壁的混蒙元氣環繞在側,踏進去后,似乎一下就進入了里面的洞天。
此間虛空折疊,內外寰通,非常奇異,竟然是個鳥語花香的廣闊庭園,抬頭就可以看見外面的藍天白云。
李柃跟隨在紅魚身后,聞到了一股清冶的異香,質感近似于蓮花,但卻又更加的活躍,不由得暗暗稱奇。
但還沒有等他琢磨出這是什么香料配伍所調成的東西,就被帶著來到一座湖邊的小樓前,臨水的空地上,有一個花壇圍著的石桌,周圍開著姹紫嫣紅的繁花,妱夫人就坐在那里獨自品茗。
此時妱夫人身上所穿的衣服已經換成了一件水色的蝶紋蟬紗絲衣,形制貼身而輕薄,如同開襟小襖披在身上,襯顯得當前的丹紅色褻衣更加飽滿。
外面罩著一重柔軟如絲綢的朦朧紗衣,下穿一件同樣繡著蝶紋的輕羅暗花絲緞裙,就連頭發都似剛剛洗過,如同瀑布披散在腦后,垂落至腰間,顯得閑適而又隨意。
那股如蘭似麝的殊異體香更顯濃厚了。
李柃依稀察覺到,這種體香似乎有種曳人心神的力量,不由得想起了修仙界中種種傳聞,心神為之一凜。
當下暗運天賦能力,將這股香氣抵擋在自己身外,這才俯身行禮道:“晚輩李柃參見妱夫人。”
妱夫人并不知道李柃能夠控制香魄,面上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眼含秋波,看了過來。
“李柃啊,你果然來了,既是黃云前輩家的子弟,到我此處,不必拘禮,坐下喝茶吧。”
當即有侍女提著茶壺過來,給李柃倒了一杯茶。
這似乎是某種奇花所泡的花茶,聞之清香,似有靈蘊在其中。
李柃道:“謝妱夫人賞茶。”
旋即在她面前坐了下來。
捧著茶杯的時候,李柃心中略作猶豫。
不知為何,他總感覺這個妱夫人有點不對勁。
從第一次見面起,對方就好像對自己有所關注,身體所散發出來的異香也仿佛在撩撥人心,散發著曖昧的信號。
但想著應該還不至于一杯茶就放倒自己,而且以自己的直覺,并沒有察覺到什么危險,還是端起來品了一口。
頓時間,馨香入喉。
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流融入四肢百骸,整個人都似輕盈了幾分,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李柃不禁眼前一亮,由衷贊嘆道:“好茶!”
“哦,好在何處?”妱夫人面上帶著笑意,開口詢問道。
李柃道:“如果我沒有品錯,這應該是一種香口茶,又稱口氣香,飲之余香在喉,口吐芬芳,頂級的口氣香能夠在多日之間持續生效,是一種難得的清雅香品。”
妱夫人略帶驚訝道:“還真是如此,我這一泡茶是用百花靈蘊釀造而成,能香口氣,飲之舒心。”
李柃道:“只可惜此茶香氣雖濃,但卻不能持久,一日之間恐怕就要徹底消散,最多只是得個過夜功效而已。”
妱夫人更加驚訝了:“的確如此,我也是最近才從古方之中得到靈感制作出來,未曾示于外人,你是如何得知?”
李柃趁機推銷自己:“晚輩不才,有聞香天賦,能夠從中品出其中數味,得以大致判斷其功效。”
妱夫人聞言微怔:“原來如此,我道黃云前輩怎會說你將能助我一臂之力,原來還是個天賦異稟的異人出身。”
李柃疑惑道:“助前輩一臂之力?”
妱夫人道:“這個先不忙,不知這一次你是如何過來。”
李柃老實回答道:“晚輩是借遁器飛來。”
妱夫人笑道:“此地距離北海分舵足有四萬余里,常人想要來,得坐寶舟,花費數月至大半年以上;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搭乘四海商會的飛舟,日行萬里。
但是此物有固定的出發時日和班次安排,刻意等待,多有不便。
但凡修煉有成的修士,都更樂意依靠自身的力量往來,圖個自由自在,難怪你會如此選擇。”
李柃點了點頭,他擁有紫金飛梭作為代步工具,只需要以法力注入,憑借其靈性指引便可自動尋路,配合過去所掌握的知時識地神通,不會輕易迷失方向。
沿途是早已探明的海域,頗有一些資源出產之地,棲息著些許凡民和凡妖,偶有修士往來爭鋒,但基本上都是筑基之下的層次,安全也有基本保障。
綜此種種,還是決定以遁器橫跨大海的方式,自行來到這位修仙界前輩的居住之所。
但他有些不明,這位妱夫人為何突然說起此事。
妱夫人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解釋道:“我這里遠離大陸,往里的大洋區,便是海族水妖和各路散修的天下,據傳海中有萬國萬族,各路豪強勢力爭鋒不休,還有血鯊盜那樣的剪徑強人橫行,尋常散修獨自上路可能存在幾分危險。
你如今似乎才新晉筑基的修為,以后若要往來,最好還是通過商會的飛舟。”
李柃笑道:“原來如此,多謝前輩提點。”
其實黃云真人也曾告訴過他這件事,但在野外,修士們往往可以憑借大海本身掩藏氣機,只要借勢躲藏一番,等閑同階想要尋找,如同大海撈針。
因此,若非有著生死大仇,或者確切的利益,很少人會愿意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真正兇險的,反而是在島上的坊市,或者各種資源出產之地。
連北海分舵不久之前都才剛剛被多位結丹高手聯手攻打過,掠奪去一些財物,可想而知,那些強人們真正看重的是什么。
李柃還是不自覺的有點藝高人膽大的心態,第一次往來此間,就憑遁器自行飛了過來。
妱夫人詢問起李柃諸事,都是些許日常閑談,不一會兒,便安排紅魚去給李柃安排房間,暫且住下休息。
“你花了好幾日功夫才趕到這邊,總不能轉過一圈就走吧,且先休息一下,到時候我有些許事情想要請你幫忙。”
李柃道:“敢問是何事?非晚輩性急,而是先知道究竟所為何事,才好有個準備。”
妱夫人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說了,我最近在研究一種永久性改變自身體香的古方,借以靈蘊修身,駐顏延壽,但卻始終不得其法,如若你也是我香道中人,或許能夠有所助益。
這一次請你幫忙,也沒有什么好回報,但可與你共享此方,若得成功,對你益處應當不小。”
“香身駐顏?”李柃聞言,恍然大悟,這果然真是結丹女修重視的東西。
其實李柃對于此物也略有涉略,此前和慕青絲共參秘錄之時,也曾想過要借改變體香之法調控元氣,借以發揮自己聞香天賦的妙用。
但那一次,李柃煉制出來的香身丸是失敗的。
服食之后,唇齒留香,氣息清新,但是身體沒有什么變化,并不能夠滿足自己最初的需求。
言及于此,妱夫人卻又話鋒一轉:“但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也不妨把丑話說在前頭。”
李柃聞言,神色一肅,道:“前輩但講無妨。”
妱夫人道:“黃云前輩可是曾經在我面前夸下海口,說你能夠派上大用場的,倘若你并沒有她所說那般的能耐,又不懂如何調制香品,改良古方,那就還是趁早請回。”
李柃聞言,微微一笑:“這個倒是不必多言,倘若我無用處,也不好觍顏來此。”
妱夫人展顏一笑,道:“這話倒是言重了,我的意思是,為了研究這古方時常閉關潛修,也來不及多加招呼。”
好吧,怎么說都是你有理。
李柃無心多說什么,自己和這位妱夫人非親非故,肯定是要有用處才能得其青睞,多多往來。
雖然自己豐神俊朗,風度翩翩,可也不能當真靠臉吃飯吧,還是要靠才華的。
不一會兒,李柃暫且被紅魚領著入內,安排休息。
連續飛了這么多天,他也略感疲憊,打算不拂妱夫人一番美意,先養好精神再說其他。
等到李柃離開之后,妱夫人抿了一口茶,面上露出些微意外的神色。
“竟然想岔了,這小輩似乎也不是個性情浪蕩的登徒子,而是能聞到我天生體香,因而有感啊。”
原來,她之所以第一次見面就輕佻暗示,是把李柃初聞異香的反應當作輕浮了,存心逗弄一番。
這次在府內私密之地照見,也是刻意為之。
這時候再次試探一番,方才知曉,自己誤會了。
一旁的侍女笑言道:“夫人羞哩,卻把媚眼拋給個小輩看了。”
妱夫人瞥了她一眼,風情萬種道:“若是個正經穩重的小輩……那不更加有趣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