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圣元國龍主身邊的那個謀士嗎?”
李柃神色微凝,身化虛無,降臨在了室內,更加貼近探查他們精神波動。
只可惜夢中窺私,實際上是以夢境主人的精神為基準。
眼前這個巫先生看似栩栩如生,其實是卜芳自己的精神力量所幻化,代表著其在對方心目之中的印象。
即便李柃控制住這個角色,奪取其夢靈,所獲得的也只是卜芳的夢靈,而非巫先生的夢靈。
李柃暫時也未輕舉妄動,耐心聽他們講述此行前往世外谷的種種。
果然,里面提及到了一些挑起事端,刺探反應的舉動,巫先生和韓前輩還交代他,一旦被人襲擊,便及時挑起輿論,進行反制。
這都是兩國交鋒的暗戰內容,圣元國為了趁著老祖虛弱,多多占領一些玄辛國土,真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他們自然也看得出來,世外谷那邊的散修聚散之地為玄辛國提供了不少人才,如今伏山五友入駐,更意味著加強管控,有可能會憑空多出數十上百散修供奉投入前線的戰場。
這些輿論暗戰雖然不見刀兵,但卻可以在無形之中削減征募的質量,減弱玄辛一方的實力。
如若再挑起草莽散修和官府之間的矛盾,那就更妙了。
“事成之后,你先在坊間留駐半月,至少月底無事,再返回玄辛國南的硯山城……”
李柃聽到韓前輩的交代,心中一震。
“硯山城!”
好嘛,這就對上了。
雙方之間果然有勾連,這些南邊城邦紛紛起兵造反,也有外國勢力在挑動的因素。
李柃神色肅然,認真聽取對方交代接頭聯絡的種種,一下就豁然開朗。
不久之后,因著李柃特意引導而出現的夢境再次變作其他,如同海市蜃樓,播放著其他劇情。
李柃心念微動,忽的催發一種全新香魄,乃是他采取醉果等物所釀造的迷神香。
暫時不的糜欽棗,煉制不了糜欽酒,他索性先以醉果替代,同樣萃取針對夢境的有效成分,消除其關于這次做夢的記憶!
凡人夢境原本就是朦朧不清的,醒來之后,極短時間內就會忘卻曾經夢見的內容。
修士卻不然。
修士精神強大,有可能清晰記得這一切,從而回憶起許多細節。
包括夢境之中不和諧的地方,不應該出現的人物。
擁有一定精神境界的修士,甚至能夠做清明夢,于夢中自由掌控其發展,亦或者演繹出夢中占卜等等神通法術。
這個卜芳但凡有點兒常識,就會知曉,自己可能被人魘鎮,窺探隱私了。
雖然他此前表現得不太聰明的樣子,夢中之靈也渾渾噩噩,并不清醒,但李柃還是不想留下這般破綻。
干脆試驗一番這種醉果所煉制的迷神香,將其迷醉了事。
不久之后,氣霧翻騰,泡沫之內的一切景象都像是喝醉酒般模糊與扭曲起來,又似蕩漾水波之中的景物,不停搖曳,震動。
若無意外,他將一直陷入這般的迷醉境地,直至蘇醒。
到時候,這些迷醉的夢境便會取代此前演繹過的多個場景,成為清醒之前,印象最為強烈和深刻的內容。
睜開眼睛,李柃發現自己回到了現實。
偌大的金平脫紫檀象牙床內,幽香襲來,佳人跪坐,正在換上一件絲質刺繡睡袍,旋即依靠了過來,溫聲軟語道:“夫君,我吵醒你了?”
這是話中有話,九公主知道李柃方才神游幽冥,跟蹤那人去了,醒來是指辦完事情回來。
“沒事,我剛好睡了一小會兒。”李柃輕撫柔荑,淡然說道。
“夜深了,熄燈吧。”九公主看了看他,淡淡一笑,旋即對丫鬟說道。
躺下之后,當即傳音李柃:“夫君,可有查出那人背后是誰在指使?”
李柃簡單把自己所見的夢境告知。
九公主并無太大意外:“果真是圣元國在搗鬼!”
李柃道:“我雖然知道了他們聯絡往來的據點,但硯山城那邊人生地不熟,不太好處理呀,除非現實之中也以本身趕過去,親身接觸他們。”
九公主道:“這倒是個問題,夢境連接須有憑依,要么是夢靈等物,要么就是現實之中的接觸和感知……”
李柃道:“沒有錯,上次我們之所以能夠順利進入府中諸人夢境,然后又帶你去哪個客棧小二的夢境,完全是因為我曾經接觸過他們所致。”
“就算如此,潛入這個卜芳夢境,也是借助了幽夢香之助。”
“我是在墟會之中暗中施秘手,以香魄熏他,才得機會,否則修士自我防范意識比凡人高,幽夢界中,并不那么容易顯現。”
九公主卻是道:“我記得聞香入夢有個特性,那就是初時不聞香氣,醒來后反而可以聞到。”
李柃無奈道:“這算是一個破綻,但這種香氣實際上是一種幻覺,只有夢境主人自身才能聞到。
若說破綻的話,他自己做了什么夢,有可能記得清清楚楚,這本身同樣也是破綻。
但夢境有一大好處,那就是因為此間涉及隱私,甚少有人會將其一五一十告知旁人,哪怕懷疑自己被別人魘鎮了,也有可能秘而不宣,不告知外人!”
這不是修煉的經驗,而是人性。
凡人不懂解夢,或許要求助于他人,但修士若知自己被人魘鎮,如何肯相告?
除非信得過的道友,亦或確實能夠幫助解決問題之人。
就算如此,也存在背鍋負責的憂慮。
好比這個卜芳,倘若察覺不對,還能主動暴露自己不成?
就在李柃這么說的時候,世外谷客棧,靈洞中,卜芳帶著一絲心驚肉跳,從夢境之中清醒過來,猶自感覺昏昏沉沉,如同喝醉酒一般。
“怎么回事,我睡著了?”
他面色數變,突然刷的一下變得蒼白無比。
“糟了,難不成被人暗算?”
急忙朝桌上油燈看去,卻見里面的燈油并沒有消耗多少,睡覺的時間并不會太長。
“還好,只是打了個盹而已……”
“但這是什么手段,我都十幾年沒有做過夢了,難不成,是傳說中的魘鎮之法?”
修煉這么久,一些該知道的常識,還是會知道的。
就算不知道,身為修士,精神敏感,也能察覺到幾分異常。
他平常不做夢,今天招惹是非,無緣無故就做夢,肯定有問題。
這也是夢道神通的雞肋之處,對于外人而言,隱秘無比,對于夢境主人,卻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卜芳想到這里,連忙努力回想此前發生的事情,想要知道夢境之中究竟經歷了什么。
呃……
竟然毫無印象?
卜芳想來想起,都只感覺自己像是喝醉了酒。
難不成,夢到的就是喝醉酒的場景?
這沒有道理呀。
突然,卜芳腦海之中靈光一現,回憶起朦朦朧朧中,聞到香氣撲鼻,如夢似幻。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聞到過這種香氣,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從而來,下意識的用鼻子嗅了嗅,才發現這只是一種幻覺。
卜芳下意識就伸手入懷,扣緊了韓前輩所發的傳訊靈符,想要聯絡圣元國那邊。
但不久之后,又放下手,轉為猶豫不決的神色。
“若說我遭人魘鎮,被人入夢窺探了什么隱私,到時候豈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推到我頭上?”
負責這方面,負責是不可能負責的,這輩子不可能負責的,背鍋又不會背,就是假裝無事發生,才能維持的了生活這樣子。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只要我假裝無事發生,鍋就追不上我。
我可是一直老老實實呆在這里完成任務的,又沒有和不明人物接觸過,也沒有收受什么賄賂,誰敢憑空污人清白?
卜芳默默垂下手,重新恢復冥思入定的狀態。
只是這一回,精神無比警醒,再也不敢有絲毫疏忽了。
油燈靜靜燃燒,人影靜默,從始至終,都仿佛毫無變化的模樣。
李柃和妻子暗中一番討論,發現貿然以本體過去查探,或者神魂出竅到處找尋,實在有點兒冒險。
前者是沒有什么正當的借口和理由。
堂堂玄辛國的駙馬爺,玄辛宗的靈香匠戶李柃,一個人跑到那里去,想要做些什么?
那地方可是叛軍所在的實際掌控區域,無論被敵方發現,還是己方發現,都殊為不妙。
雖然危急關頭,他可以展現出筑基境界的實力,輕松解決麻煩,但這仍然沒有必要。
而已神魂出竅過去,那就更加沒有必要了。
鬼知道圣元國人和硯山城在那邊有什么密謀和布置,這件事情對自己影響又不見得很大,收獲和風險不成正比。
想來想去,還是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為妙。
不過就在此時,李柃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我在那邊,好像也不是全無根基……”
“南方的散修聚集之地扶幽城,離血硯宮和硯山城好像都很近,往來只有幾百里的樣子?”
九公主道:“不錯,硯山城地處玄辛南疆,地理上是更為靠近扶幽城那邊的,那里的修士們,也多選擇扶幽城作為聚集之地。”
她說到這里,不由一嘆:“扶幽城雖然荒蕪,但卻勝在無人管轄,在散修們眼中是更為安全便利的所在,那里的黑市好像還頗為有名,短時間內就得以發展起來。”
李柃道:“我對那趙無言有恩,當初順手就讓他走了,如今找他幫一回忙,總不算過份吧?”
九公主道:“夫君想要利用他幫你做事?”
李柃道:“不錯,那些個大能高手們,不是都擅長下大棋,博弈天下嗎?那我也來效仿他們,以這個趙無言作為棋子走上一兩局。”
九公主提醒道:“那趙無言并不知曉你身份,只怕還是要以子虛真人名義去命令。”
李柃道:“這個我自然曉得。”
李柃如今也不知道趙無言身處何方,但因為曾經多次出入其精神世界,想要重新聯系,還是有辦法的。
接下來的幾日,李柃就在駙馬府中屢番入夢,靜心感應。
突然,深夜之中,他終于捕捉到了趙無言一次打盹的機會,以幽夢界為中轉,潛入其夢境。
趙無言似乎被突然出現的夢境嚇了一跳,立在原地境界,忽的見到三頭六臂的童子天人相降落在面前,不由驚訝道:“子虛前輩?”
李柃面露微笑,三只頭顱,六只眼睛都盯著:“不錯,正是本座。”
趙無言道:“前輩怎么會出現在我夢中?”
李柃道:“這叫做托夢之法……不過這不是重點,我找你是有事的。”
趙無言神色一肅,連忙道:“還請前輩吩咐。”
李柃對他態度頗為滿意。
這個趙無言實誠啊,問都沒有問是什么事情,就答應了。
李柃也不賣關子,即刻吩咐道:“你去這處地方取出一物,然后帶上它前往硯山城的這處地方附近逛逛……”
沒有錯,就是逛逛而已。
李柃要他取的,是將以神通法術送往某處的幽夢香。
借助大粼江神的神力,他將可以輕松此物送到沿河某地的指定位置,到時候趙無言跑去曠野接收,不經前線戰場,完全足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而得到此物之后,帶上它跑去接頭地點附近逛上一圈,危險性并不會太大。
李柃打算讓他先看看情況再說。
如若硯山城和圣元國的修士要在那里舉辦什么聚會,又或者有修士常駐,趙無言一旦過去,有可能被察覺。
但以他身手,對付那些人還是沒有問題的,到時候找個機會逃跑就是了。
只要雙方有所接觸,李柃就有辦法讓他們沾染上此香,從而帶上幾分聯系的憑依。
如若沒有察覺,就讓趙無言替自己監視一番那里的修士出入動向。
李柃也不打算坑趙無言,提前把可能遭遇的風險,還有應對的說辭都告訴對方。
趙無言聽了,只道:“前輩吩咐,在下自當盡力完成。”
李柃呵呵一笑,對他道:“這件事情隱秘為上,你也不必過于看重,順其自然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