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元，塞北第一大城，陸凝沒想到到了這個時間，她才會來到這里。
“那位妖星可曾來到此處？”陸凝問道。
“沒來過。”秦游微微搖頭，“按理說以它的速度可能早就該到了，可現在根本連影子都沒看見，怕不是在大荒中迷失了。”
“那也有可能……”
“很快就不可能了。”秦游說道，“大伯對人之律的改良我看過，很有用……比那什么妖之律更好。雖然不會讓人輪回永生，但它能夠將大荒的不良影響全部隔絕，而如果已經完全被大荒同化，那一樣拒絕。它如果迷失在外，就永遠都找不到關元了，更有可能直奔更北方去。”
“人之律……我沒太看懂。”
“你又不是學這個的，看不懂很正常。”秦游咧嘴一笑，“搭伙？我覺得咱們配合實在是天衣無縫，不用殺什么妖王，就挑著那群妖魔殺，先把兵殺絕種了，將有什么用？”
“行啊。”陸凝也同意，她也發現秦游的化血陣完全能彌補自己隊伍的缺點，妖將以下在雙方的聯手下根本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那出征的時候，我申請下你跟我一起走。”秦游樂了，“不過你應該先去見我大伯了，他需要了解你們的戰斗力。”
陸凝應下，帶軍往太師府去了。
秦游則往另外一邊拐去，一直走到了鎮妖司的駐地。
“你們老大在不？”他對門口的鎮妖官問道。
“在的，回來了，您是……”
“跟你們說個位置，那地方有個妖王，把自己縮龜殼里了，我打不動，不過她可能有辦法……幫忙通知一聲，我就不進去了。”
秦游說完方位，轉身就走。
那鎮妖官愣了片刻，趕忙拉過一位同僚幫忙看門，自己急匆匆地走進里面。
此時，寧恪正在擦拭自己的銅錢劍，這一把是新的，在近些日的廝殺中已經浸潤了足夠的妖魔之血，今日可以再祭煉一番了。
“嘿，寧恪。”
怒目被擺放在桌上，此時嘟囔了一句。
“怎么？”
“你是不是也要離開了？”
“也，是什么意思？”
“那個劍客，我后來沒再見過他。”怒目說道，“他武功那么高，又是個捉妖人，不會輕易死的，所以他應該離開了，對不對？”
“對。”寧恪說道，“不過我不一樣，我會戰斗到最后一刻。”
“我猜你并不是為了大魏。寧恪，你對功名利祿都沒那么上心，我看的出來，你純粹是享受殺戮妖族的過程。”
“不用猜，我本來就喜歡斬殺邪佞。”寧恪瞥了怒目一眼，“你今天轉性子了？要跟我談談心事？”
“那倒不是，我只是看不懂你這人。算了，我本來就不是特別懂人族的妖，現在就剩這半塊面具了，能活著就行。”
“如果是這樣，看在合作了這么久的份上，過兩天我就把你還回去好了。”
怒目聞言愣了一下：“還回去？”
“因為你跟著我必定是活不下來的，馬上就是一場大戰，雖然很大可能不是最終的戰爭，可按規模來說，你這種妖在里面就是炮灰，戴在我臉上也一樣。”
怒目張了張嘴，沒說出什么話來。寧恪也將劍擺好，鋪開用于祭煉的符紙，說道：“沒什么，無非是再等一個會佩戴你的人而已，總比死了強。”
“是啊……比死了強。”
這時，有人敲響了門，寧恪讓人進來。那鎮妖官進門后，將秦游所說對寧恪轉述了一遍，還描述了一下秦游的打扮。
寧恪雖然沒見過秦游，但化血陣的士兵打扮是見過的，聽了這話也猜到了些大概，隨即讓鎮妖官返回崗位，自己則將劍祭煉好，拿上面具就出發了。
“都要晚上了你還要去？”
“說不定妖王還沒走，當然要去看看，萬一有機會殺了呢？”
陸凝見到了秦太師，當然，作為新任執掌，對于陣法的掌握程度以及手下的戰斗力都受到了一輪評測。
結果上來說，陸凝本人的實力足夠令人驚喜，寒冰陣的掌握程度也很高，但她挑選的士兵就沒有這么好的評價了。
“你現在能發揮出來的絕陣實力，大概也就是一半左右。考慮到遠離菱江，恐怕還要在折上一折。”負責測試的天絕陣執掌說道，“后一個問題比較容易解決。絕陣本就是太師一手塑造，為你制作一個臨時的陣法核心代用也是容易。但你的手下想發揮出全部實力的話，還需要比較長的適應期，臨陣換將的問題就在這里了。”
“我知道這個問題，他們已經比之前好很多了。”
“不夠……妖軍正在籌劃一場進攻，我們的斥候已然發現了它們的很多調兵動向，而且它們也沒有進行太多隱瞞。”
“那我希望能盡快將我殺死妖魔的方法普及開來，至少每支軍隊里都要裝備一定數量才行。”陸凝說。
“是的，這肯定是我們近期需要著重完成的事項……不過你是怎么想到要用這種方法殺死妖魔的？”天絕陣執掌也有些好奇。
陸凝感覺就沒法接這個話，她總不能說她在殺人這方面頗有天賦吧？
“靈光一閃。”
所幸對方也沒多問，為陸凝和她的士兵安排了住處之后，便拿著陸凝準備好的咒殺方法去找秦太師了。陸凝也感覺頗為疲憊，回到住處之后就直接睡下了。
睡夢之中，她似乎聽到了遠方傳來了的金鼓聲響，但那實在太遠了，也不是大魏用來緊急召集的號令，所以她依然睡得很沉。
這讓她在第二天早晨起來的時候感到精力充沛，卻也忘記了晚上的事情。陸凝看了看窗外，天色發陰，似乎又要迎來一個雨天。
……塞北天氣干旱，可最近仿佛雨水太多了一些。
走出屋子，她都能感覺到空氣中出現的潮氣，而暑熱已起，雖然陸凝自己能憑借陰寒的內功不受這般天氣影響，普通居民可不行。很多人都一邊擦汗一邊出來忙碌生活，不過他們的氣色都還算不錯，關元確實給了他們足夠的信心。
陸凝從一個走過的挑擔賣吃食的人那里買了兩張餅，剛蒸出來的餅在屜內還保留著足夠的熱度和軟度，配上點咸菜就可以應付一頓早餐了。陸凝知道自己今天無事，她長途馳援而來，秦太師已經給了她一天的休整時間，整個隊伍也可以在關元城內調整一下狀態。
餅只是粗糧，里面還混著沒有除去的谷殼，吃著還有些剌嗓子。陸凝其實原本很奇怪，在如今的關元城內做這種小買賣還有什么用。結果那位挑擔人只是說：“妖魔來了又不是打一輩子仗，等妖魔退了還得生活哩。吃飯的家伙也不能放下。”
陸凝覺得很難說出，他們恐怕剩下的生命大部分會在戰爭中度過這句話。
關元和勾陳、菱江不同，這里盡最大可能保留了菱州的生活氣，陸凝不知道那位秦太師為何采取了這樣的做法，效率很低，而且沒什么意義，但未必不好。
她走到了一個小小的集市上。
相比于曾經在懷零或者滎陰之處見過的各種大型坊市，這個集市實在是太小了一些，充其量不過是一塊空地，大家擠在了一起。人們來這里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為了買賣什么東西，而是聊天——消息，就是這里最主要的商品。
用“商品”也許不太合適，因為大部分都是免費贈送的，偶爾有付費的，可能也就是價值一煙袋鍋的煙葉，或者兩小塊肉干之類的東西。
陸凝掃了一眼，就看到市場周圍一些看上去像是商販的，實際上身懷武功，可能是年紀太大，不適合上陣了，就被安排到了這里，負責這里的秩序管理。若是有人在這里惑亂人心，估計沒講兩句就要被拿下。
哦，眼前就有一個，瘸著腿走出來，大喊道：“大家，我聽說妖魔就要打過來了！你們可不知道，它們數量多到比官員的人都多！你們要知道平時我們連一個妖魔都對不了啊，這種——”
還沒說完話，就被人一石頭砸暈過去了。
“哪來的傻子。”
丟石頭的人坐在角落里，一身橫肉，但胳膊只剩下了一條，面前的小攤上擺著一堆破爛。他啐了一口唾沫，大聲說道：“還有想說這種屁話的都聽好了，我們這什么話題都聊，但是開頭就講一堆狗屁不通的場面話，一點實際內容都沒有的，找個沒人的地方私下扯去！浪費時間，來兩個人給拖走！”
馬上就有兩個老頭點頭哈腰的跑出來，將人迅速拖走了，然后這個小集市就恢復了相互討論的吵吵嚷嚷。
陸凝走到那獨臂攤販的攤子前，蹲下身挑挑揀揀，那攤販還是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塊石板上面，不過語氣卻恭敬了不少：“這位小將軍，今日何事，來這邊？”
“無事，今日休息。”陸凝抬頭看了他一眼，倒是對這人的眼力高看了幾分。
剛才他和那兩個拖人走的當然是在配合演戲的，陸凝也能看出來這人身上有幾分武功。不過他能看出自己身份來，大概是認得絕陣軍士的一些標志。
“恕在下多嘴，您身上的徽記雖然大部分平民不認得，也少不了有人見過。您……初來乍到，也當保存些精神，便是執掌之尊位，亦是能被刺殺的。”攤販低聲說道。
“知道，上上個寒冰陣執掌就是如此。”陸凝點了點頭，“不過我既然來到這里，也是為了保存精神，你大概在軍中待過？當知道，一直緊繃著，對于隊伍來說也不是好事。張弛有度，方能持久作戰。”
“嘿嘿，小的也就是提個建議，帶兵還是您這種大官的事。那您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東西，也就是這一畝三分地里流傳的那些消息，真真假假，不比您那里。”
“無需在意這些，我只是來此地閑逛，看看關元的居民都是什么模樣。”陸凝拿起一個鐵片，問道，“這是什么東西？”
“應該是一片護心鏡，從戰場上撿回來的東西。您看上面的痕跡，這東西已經夠堅固了，可惜還是沒能護得住命。”
“刀劍無眼，江湖如此，戰場更是如此。若是不走運，一枚流矢便能帶走一條性命。”陸凝將那護心鏡放回去，“你們打算怎么辦？”
攤販愣了一下：“什么怎么辦？”
“你都干了那事了，當然是知道消息的。但你現在又是普通百姓，所以我問你們打算怎么辦。”陸凝說。
“哈哈，您說這個……”
攤販的臉肉眼可見地愁苦了許多，他用力搓了搓臉，那張兇悍的臉上竟然有了些哭泣的神情。
“將軍，就像這天，它下了雨，我們能上哪躲啊。”
“……我知道了。”
“您不用說啥，我們還留在這兒，就哪都不去了。妖魔要打，那就打吧，將軍，你們總不會丟下我們不管。”
“不會，放心吧。”陸凝拿起另外一塊東西。
攤販看了一眼：“也是撿回來的，半塊木雕，被藏在懷里，好像擋住了第一下攻擊，但第二下就沒擋住了。”
“那給我吧。”
“行。”
陸凝將木雕放到了腰間的囊中，起身，抬頭看了一眼。
“快下雨了，是不是要收攤？”
“等雨大了再收也不遲。”
“……多謝。”
“您客氣了。”
陸凝向攤販點了點頭，隨后轉身離開了這處集市。
塞北的雨來得迅猛，空氣中潮濕氣息一起，一陣涼風掠過，便是豆大的雨水砸在地面上。而這一次，甚至不光是雨，在陸凝跨入屋門的時候，窗欞上響起了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屋外的街道上傳來了響亮的鑼聲，還有人的呼喊“下雹子了”的聲音。陸凝轉身看向門外，鴿子蛋大小的冰雹砸在地上，肉眼可見地在門前鋪開了一片碎冰。
今天的休息，看來只能在屋子里度過了。
晚上，雨水漸收的時候，陸凝收到了來自太師府的信。
明日點兵，三日后，會戰妖軍統帥徐福與其牲祭“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