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宮
紫霄宮
“嗚哇哇哇……”
干嚎一般的哭泣之聲,回響在鳳棲山上,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一尊風華絕代的女神,今朝卻成了行將凋零的花兒,失去了往昔的活力……那哭聲之中,飽含了酸楚與不甘,在痛訴著世道的不公,與自己功虧一簣的痛苦。
“女媧姐姐還在哭誒……”
鳳棲山外,有一群女神竊竊私語,感嘆不止,“這一次,她輸的,太太太……太冤了!”
“愿往后的紀元,再沒有那種套路滿滿的臥底……”
斗姆元君替女媧道出心聲。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我看吶,這怕不只是開始,遠不到落幕結束的時候呢。”
太元圣母故作神秘,然后壓低了嗓音,“你們聽說了嗎?”
“火云洞建成才兩天,就已經有人在門口那里擊鼓鳴冤了……”
“嘶……真的假的?”一起吃瓜看女媧的塑料女神姐妹,八卦著這最新的小道消息,“我怎么沒有聽到這樣的傳聞?”
“而且吧……竟然有人敢在那個地方喧嘩?”
“那里面可是坐著一個狠人……連自己都能殺了!”
“人道盤古的道果,說斬就斬!”
“昊天上帝……昊天上帝!”
“那一日他的風采,我還歷歷在目——脅迫三千大羅,全都得女裝……嘿嘿嘿嘿!”
有人說著說著,忍不住就笑了。
“那場面啊……”
“要不是他的劍那么大,那么閃,大家才不會同意呢……”
“不過這事鬧得那么大,后面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那又如何?”金母插了一句,“昊天上帝的位子,據我所知,軒轅跟太昊達成了隱秘的交易……”
她低聲說道,“軒轅鎮壓人族氣運,無力他顧,于是請回了太昊天帝,讓人道前身的意識覺醒歸來,主持天庭!”
“所以,昊天……這現在處于不確定的狀態——誰敢賭,惹事的時候,對上的昊天,究竟是伏羲?還是軒轅?”
“軒轅會講道理,可伏羲陛下……”
諸多女神,這一刻噤若寒蟬。
女媧現在還在哭呢!
膝蓋下跪著一顆榴蓮,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大家心底跟明鏡一樣……所以,沒人會去天庭擊鼓鳴冤的,就怕昊天掏出一把斧子,往桌上一插,然后說上一句——都是千億年的狐貍,你們在喊什么冤呢?投資的事情,難道只能贏,不能賠?”
“軒轅嘛!這就不同了!”
“他說要跟大家講規矩!”
“那就有的說道了!”
太元圣母眼底是興致勃勃,“擊鼓鳴冤,大喊不公,這是在試探底線呢!”
“不過現在看來,這位人皇陛下,手段還是很高明的啊……竟然能把熱搜壓下去。”
“我這里,還是元始跟他兄弟去拜訪人皇時親眼目睹,回來后告知我的。”
“正常。”九天玄女吱了一聲,“洪荒最有名的筆桿子是誰?白澤嘛!”
“白先生上了軒轅的賊船,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壓一個熱搜,還不是簡簡單單?”
“也對。”
一群女神皆是頷首,而后好奇起三清去拜訪人皇的內幕,“道德、元始、靈寶……他們竟然去了火云洞?”
“這可是大事情啊!是要談什么?太元姐姐,撿能說的方面說一下唄!”
“唔……也不是什么隱秘,稍后大家都會知道的。”太元圣母沉吟一二,解釋道,“這不是新的時代了嗎?”
“曾經天道分封的圣位,現在還有沒有效?”
“前朝的官,能不能管現在的民?”
“對天道圣人來說,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所以,圣人們都需要去詢問人皇。”
“而人皇卻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反問了一個問題——圣人隨世而移,新的紀元,若汝等依舊為圣,如何治民?”
太元回憶著,“道德天尊聽了,卻是代表三清回復——”
“圣人恒無心,以百姓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圣人在天下,歙歙焉,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人皇聽了,笑而不語,只是示意三清回去等通知。”
太元搓搓手,“姐妹們,他們這是打的什么啞謎?給我翻譯翻譯。”
“啞謎?能有什么啞謎……三清的圣位算是穩了。”羲和做過天后,這方面最是透徹,“道德天尊,說話講究啊……這三言兩語,迎合了時代主題。”
“圣人無心,以百姓心為心……翻譯翻譯,就是——為蒼生服務!”
“人道蒼生的訴求,就是圣人們的追求!”
“不過蒼生黎庶善良與否,誠信與否,圣人都要像照顧孩子一般,用善良與誠信去引導他們。”
“這完美符合了軒轅主政的思想綱領,這樣的圣人就是人道滿意的圣人。”
羲和評價,“不出意外,三清過去是圣人,現在依舊會連任,甚至權利方面,還會得到進一步加強。”
“那不得了啊。”元凰大圣半瞇著眼,似睡非睡,“巫妖時代,三清下注下對了,最后的收獲匪淺,誅仙劍陣連天道都斬了。”
“現在再有話語權的加強……怕不是都能爭一爭盤古了。”
“這里,我就先恭喜一下太元妹妹了。”
“恭喜恭喜……”一群女神附和。
“哪里哪里……”太元一臉肅穆,嘴角卻不可抑制的勾了起來,“爭盤古,哪是容易的事呢?”
“那么多大神通者盯著,槍打出頭鳥誒!”
“這倒是。”玄女點點頭,很認同,“尤其是現在,是個關鍵時刻。”
“一個爛攤子擺著……看起來,人道蒼生勝利了,取得了當家作主的資格。”
“然后呢?誰來主政呢?”
“軒轅為了公平,自斬天命,入了火云洞……如今人族急需新主,要能壓得住四方諸神,阻擋各部古老氏族興風作浪。”
“大一統……說來簡單,做起來難吶!”
“一個不好,軒轅便是前功盡棄,進了火云洞,就真成了太上皇。”
“而且,還無法干預……自己立的規矩,自己打倒?人心就散了。”
“是啊是啊!”
諸多女神,八卦著洪荒大勢。
對此……
人與人的悲歡并不相通,在鳳棲山中哭天喊地的女媧,只覺得她們吵鬧。
她臉上掛著的,是用力擠出來的淚水,膝下跪著榴蓮,懷里抱著一條龍尾巴——那是她兄長的真身。
一滴又一滴的淚水,帶著傾盡三江四海都無法澆滅的悲憤怒火,滴落龍尾之上,顯出存在感,漸漸的焚燒出一股香氣。
嗅——
嗅——
女媧一邊哭,一邊抽著鼻子,而后偷偷看了一眼捧著份公文沉浸其中、仿佛神游天外的伏羲,磨了磨牙,偷偷摸摸的張嘴,一口就咬了下去。
“嘶!”
伏羲臉都綠了,不再能敷衍無視,圓睜雙目,瞪向女媧,屈指一彈,在女媧略有些紅腫的眉心敲擊,震的女媧七葷八素,終于是松口了。
“痛痛痛……”
兩個人,一個摸著頭,一個摸著尾,互相瞅著。
“你瞅啥!”
伏羲眼神逐漸不善。
“嗚哇哇哇……”
女媧沒有回答‘瞅你咋滴’,只是在那里哭。
“行了行了!”
伏羲擺擺手,“別假模假樣了!”
“不用再裝哭了!”
“你以為這有用嗎?”
“想要拿你摔了跟頭在老三那里的悲憤,轉移話題,逃避我的懲罰?”
“做夢!”
“你是什么樣的媧,我還能不了解?”
“犯上作亂,毆打家主,你不跪上三十個元會的榴蓮,這事沒完!”
伏羲很淡然的說道,效果很斐然,讓女媧的干嚎之聲止住,動作表情全都定格了。
賣慘無用,她也就不賣了,悻悻然的擦掉了眼角的姜液,“早說啊……早說我就不哭了!”
她仰天長嘆,一副英雄遲暮的姿態,可惜膝蓋下的榴蓮,襯托的她略有幾分滑稽,“成也老三,敗也老三!”
“風曦這濃眉大眼的家伙,到頭來竟然給我往兩肋插刀?!”
“還好我本事夠硬,及時逆伐上位……哪怕只有一刻鐘,卻也勉強保本,巫妖紀不虧。”
女媧苦中作樂,渾然不顧伏羲開始發黑的臉。
證了盤古,就是不一樣。
說話都硬氣起來,敢講心里話了。
雖然和以前差不多,還是打不過萬惡的兄長。
但是吧!
她其實可以跑——逃避雖然可恥,但它有用啊!
做了盤古,好歹還是有點特權的,可以不跟別人玩了,愛咋咋地。
只是呢,往昔的沉沒成本太大了,讓她咬咬牙接受了懲罰,讓跪榴蓮就跪……認賭服輸嘛!
自己認賭服輸了,那有朝一日大勝利,才能讓伏羲也認賭服輸。
這叫誠信!
畢竟,她也是能贏的!真正看見了勝利的曙光!
不過,誠信歸誠信,嘴巴卻硬氣起來,啥都敢說,啥都能說——伏羲沒法把她禁言了!
對此,風曦在火云洞中感嘆——
這二姐能處,有心里話……她是真的敢往外說啊!
當然很快,他就會不這么想了。
“老三是我的人,往你背后插兩刀,又算什么?”風家老大很不以為然,“若不是他關鍵時候掉了鏈子,你還想逆伐我來上位?做夢呢吧!”
“不過說到老三……”伏羲眼神變的微妙起來,“來,你跟我說說,小老弟這么多年,是怎么跟你相處的?竟然讓你看走了眼?這演戲水平不一般啊。”
毫無疑問,這戳到了女媧的痛處,一下子就讓她打開了話匣子。
一時間,女媧大人碎碎念起來,扒拉著某些過往。
什么“我有眼無珠”,什么“我單知道”……女媧翻船的經歷,過于的讓人同情,最終引來伏羲“噗嗤”的一聲笑,讓女媧怒目。
“咳咳!你繼續……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說來讓我開心開心。”
伏羲努力的忍著笑。
女媧擼起袖子,就要站起來捶他……可伏羲一指榴蓮,又讓她咬咬牙跪穩了。
只是不甘心之下,摸著根龍尾,發泄般的咬了兩下,讓伏羲變色。
女媧滿意了,才有嘮叨起來。
巫妖紀元,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實在無法忘卻。
哪怕她知道伏羲是在聽個樂子,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傾訴。
“真的,我很后悔……”
女媧嘀嘀咕咕的,曝出了許許多多的過往,炎帝露出了多少破綻,昔年的她卻沒有注意到,忽視了。
如果給她重來的機會,她一定怎樣怎樣。
女媧很后悔。
曾經有勝利的機會擺在眼前,她沒有珍惜,識破小二五仔的面目。
如果上天能夠她她悔上幾步棋,她必然會努力珍惜……如果能夠悔的棋足夠多,她希望是一萬步!
不過,伏羲聽著聽著,臉色就變化了。
“等會兒。”
他讓工具媧暫停,眸光深邃,“你把這一段給我重復說一遍。”
“你讓我重復我就重復?”女媧斜視著他,“我不要面子的嗎!”
“我給你減一個元會的榴蓮。”伏羲拿捏她拿捏的死死的。
“哦,那成。”女媧老老實實的復述了一遍。
伏羲聽著,臉上的肌肉抽搐起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好了,你接著往下說。”
“好。”女媧從善如流。
她繼續往下講了。
但是吧……
沒過多久,又被叫停了。
“這里,重復一下。”
“嗯?是這樣的嗎?來,給我把你的這份記憶提煉一下,再現當年的景。”
“原來如此……”
女媧越說,伏羲的表情變化的就越快。
到最后,他已然不至于表情的波動,已經開始拿出斧頭來了。
他認認真真的打磨,鋒芒乍現,驚悚世間。
“你這是啥意思?”女媧皺眉。
“你跟我講了半天故事。”伏羲幽幽道,“我這里也有個故事,要講給你聽。”
“我有個朋友,他有個妹妹……”
一個我有一個朋友的故事。
女媧一聽就懂,初時臉拉的很長——這不是妥妥的嘲諷她嗎?
不過很快,她聽出微妙的細節來,這是屬于那個妹妹的兄長經歷的故事。
之后……
她同仇敵愾起來。
“二五仔,該殺!”
“竟然當中間商賺差價?!”
兩個人對答案。
然后……
什么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