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繃不住了。
她心頭若有萬千羊駝奔騰而過,無比的凌亂。
——這都叫什么事?
——有這么離譜的嗎?
“真是……給了我好大一個驚喜啊!”
“帝江……就是你往我背后捅刀是吧?”
“軒轅……軒轅!”
軒轅!
女媧此刻是笑不出來了,微微磨著牙,怨念深重。
曾經有這么一個人,是被女媧萬分警惕,嚴陣以待的。
為此,還遍查過人族上下,只為了找到他的蹤影與痕跡。
畢竟,女媧深深的懷疑,兩人之間是八字相沖。
——傳言人族當有五方天帝出,中央天帝為軒轅,正好壓著后土……這也就罷了。
——而時光悠悠,人族青史漫漫,更是炎黃二字冠絕族運,女媧嘛……往后排排,做個吉祥物差不多了!
這能忍嗎?
本是創造人族的最高董事長,卻不知不覺中失去了冠名的資格,充其量是背景板、吉祥物,可憐年年壓金線,為他人做嫁衣裳。
這讓女媧挺好奇的……這軒轅會是何方人物?
沒別的意思,也不想好好談心,就是想見識見識。
可惜。
軒轅隱藏的太好了。
一直到今天以前,都只有隱晦的傳言,卻從來沒有過蛛絲馬跡的出現。
按照道理來說,這很不合理。
因為,人族可不是什么不正經的小“公司”,而是一個宏大且精密的龐然大物……在這樣的組織中,想要成為最高的領導者,空降是絕對行不通的!
那種什么悄悄的努力,然后驚艷所有人……想想就可以了,現實根本不可能。
無論是誰,想要走到高位,都必須要有可查證的經歷,一路走來,有前輩的認同,有同輩的支持,有后輩的擁護,打出驚艷世間的戰績,才能坐穩那個位置。
且,除了個人的才華與能力,極度非凡的戰略眼光,能服眾的豐功偉績……這些以外,還有一個沒有辦法繞過去的坎——
實力!
不一定是第一能打的蓋世猛人,但絕對不能掉出第一梯隊!
而實力的提升,是要看掌握的資源,還有個人的經歷……所謂的天賦,其實到了大羅以后,大家都差不多。
無盡時空永恒自在,意味著能靠無限的時光努力去磨,天賦的問題從來不是問題。
唯一能拉開差距的,是獨特的人生經歷,在其中增長的見識智慧——誰能統帥萬神,號令天下大羅,坐在天帝的位置上,思考整個洪荒千秋萬代的長存,人道文明的躍升與昌盛……這樣的人,必將會被鋪平通往盤古的道路。
這種大羅者之間的互動,打破常量,增添變量,再將變量納入到自我的修行中,變為常量,直到變無可變,通往至高,才是最正統、最堂皇的修行路。
有著這樣的修行主旨,女媧可不相信,作為黃帝的軒轅,能是一個沒有根腳的人物——他必然有一段放眼三千神圣、諸多永恒大羅之中,都堪稱是非凡玄奇的經歷,可以被奉為傳說!
領袖一方,號令諸強,集眾人之智,成自我之道……這是唯一的解。
單干是沒有前途的!
這年頭,誰還跟你單挑啊?
都是群毆走起。
道祖和魔祖當年不信奉這個道理,于是一個被逼成了工具人,一個被打入絕地封印無數年。
人多了不起?
人多就是了不起!
而人夠多,便成了人道,以氣運大道為紐帶,修出無上鐵拳,掃平一切不服。
即使是剝削壓榨,那也要集眾才有賺頭呢。
所以了,考慮種種之后,女媧能懷疑的圈子被縮減到了最小。
——一代人杰。
——一段獨秀天下的表現。
女媧想過不少的可能,比如猜疑過人族的集群意志,懷疑過黃帝或許不是一個固定的人,而是一個固定的形象——人族中誰最優秀,誰才是黃帝。
為此,風曦曾經都入過女媧的眼,被認真的審視過。
直到多方佐證,最后更有風伯作為調查員,確定風曦真正的赤膽忠心,嫌疑才被徹底摘下來。
——女媧是憨厚老實了一點,可又不是真的傻!
當女媧扒拉完了手下,又瞄著自己的隊友……巫族之中,最能跳的,莫過于共工和帝江了。
而相比共工都把手伸進了人族,跟青帝眉來眼去,共建了龍師,龍圖騰秀的飛起,一直在沖臉悍跳……帝江反倒是很“本分”了。
只因這位空間祖巫,向來只在巫族中“鉆營”,努力提升在巫族大軍中的威望,可對別的方面興致缺缺,不往人族里伸手,更不做什么親民的表現。
比起共工,這真的太讓女媧放心了。
沒有在人族里的根,就不用擔心會被串聯……不能文武一把抓,沒有獨立的財政系統,后土就不怕帝江會成為一方山頭。
所以即使到最后,帝江混到了巫族序列中的頂點,成為了在后土祖巫無力他顧時巫族軍事方面的暫代最高領袖,女媧也不是不能接受。
畢竟,共工——蒼龍大圣,才是真正的秀得飛起,具有強烈的獨立自主傾向,虎視眈眈的要謀權篡位!
——直到今天以前是這樣的!
帝江用自己的命,給女媧上了一課。
當一位巨頭,不按常理出牌,是真的會坑死人的!
誰能想象?
誰敢想象?
一尊太易雄主,竟然會那樣果斷的犧牲自己……雖然是為了大局!
是的。
從事后復盤去看,面對太一的重拳出擊,最好的破局解決方法,就是帝江去死……可這也死的太干脆了,干脆到連人設都不符合了!
一個日常在巫族中鉆營、提高地位的祖巫,用那樣慘烈悲壯的方式落幕……這已經足夠震驚女媧一千年了。
可這竟還不是極限。
真正讓女媧感覺到破防的,是帝江最后給有酓氏改的名字——
軒轅!
帝江!你這是嘛意思啊?!
——女媧震聲。
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帝江的死去,遺產的饋贈,導致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讓女媧心態徹底炸裂。
一位最高領袖的殞落,死前的遺命會給巫族帶去多大的沖擊、讓多少精銳去追隨軒轅且不提。
就看一下出場即巔峰、羽翼無比豐滿的軒轅,女媧便是頭大。
這怎么處理?
沒法處理!
大義名分?
不缺!
——火師危急關頭,軒轅冒死勤王,這已是功績。
最后,更是還受炎帝敕封,堪為人族正統候選者,得了小半人族氣數!
實力?
不缺!
——帝江祖巫以身獻祭,不計代價成就軒轅……別說,這還是女媧都一次見到如此騷操作,離天下之大譜!
女媧深深感覺到長了見識……原來還有這樣的玩法?
繞過了她原本設下的所有警戒線,生生打造出了一代英杰雄主!
勤王救駕,橫擊東皇,是傳奇,是功績。
祖巫獻祭,遺命所歸,有實力,得人望。
一連串的“巧合”之后,女媧再看,軒轅已經是尾大不掉,沒法處理了!
一眨眼的功夫啊!
一個強有力的隱性競爭者,就這么出現了,有別于火師正統之外!
這令女媧懷疑人生。
“我怎么感覺……全世界、所有人,都在演我?”
女娃統帥著靈山巫部,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又是從哪里開始的?”
“帝江獻祭?”
帝江被掛上了演員名單。
“不……不止,應該是火師遇危……嗯,不對,嚴格說是太一的狠辣與藏拙。”
女娃發現,炎帝和東皇都配合的太好了,打造出了軒轅完美的出場舞臺。
“火師這一次對抗天庭,為什么會打的這么疲軟?”
“哦……我記起來了,是因為小尤他被分流出去了,帶走了火師部分主力,打造明暗雙線,此戰沒有參與……”
算著算著,女媧感覺蚩尤身上的嫌疑其實也是挺大的。
全盛的火師,就算對付天庭很吃力,卻也不至于會到了瀕臨覆滅的份上。
然而……
“可話說回來,小尤會被安排獨立……好像是因為我誒?”
“為了確保我能穩定收取勝利果實,做到火師正面抗壓,奇兵突襲敵后,才有的這么一出……”
女媧忽的沉默了——
演員竟是我自己?!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聰明的媧媧,決定忽略這一點小小的程序錯誤。
“錯,肯定不是我的錯……問題的起源應該還要更早。”
“如果沒有鳥師的心有異志,火師又怎么會將大義的權利讓渡出去,去顧全人族大局,以至于軒轅能嶄露頭角便羽翼豐滿?!”
女媧一下子便將鍋甩飛了出去,啪嘰一聲扣在了鳥師的頭上。
這也不能算錯了,沒冤枉鳥師。
“但鳥師為啥敢那么蹦跶?”
女媧稍一想到這個疑問,答案便出來了。
“因為魔劫,五運道主作亂,巔峰戰力被削弱了。”
“為什么會有魔劫?”
“因為混賬老哥出來視察了,跟人道交流切磋,然后將我們這些最能打的主戰力給全踢出局了!”
“不然,魔劫算個屁?誰出來,就摁死誰!”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
女媧千慮,終有所得。
她一下子將矛頭指向了伏羲。
“真是辛苦老哥他了啊……這么一環扣一環!”
“果然,玩天機術數的……心都臟!”
女媧喃喃低語,“算計的這么長遠,方方面面都給安排上了,讓所有人都在他的掌心中起舞……不顯山不露水,就左右了整個局面。”
“算盡了人心時局!”
“帝江這家伙,之所以會那么干脆果斷的自殺獻祭,成就軒轅……我看,也是他的安排吧?”
“帝江的死,或許五分是因為大局,五分是因為老朋友的請托……呵,當過天帝的人,就是了不起啊!”
“沒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死忠!”
女媧牙酸。
“事情難辦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
女媧看著遠方,那駕馭著人道戰車的軒轅已經再度殺回了戰場。
他一身風采超然,整合了諸多外圍勤王救駕的小氏族,與火師主力配合默契,共擊天庭……東皇縱然掌握了周天星斗大陣,卻也無望勝利,終究是不得不暫且休兵,止了一場征伐。
這一戰下來,人族和妖族的犧牲都不小。
不過無論如何,都繞不過一個最閃亮的點……整個時代,這一天都會傳唱一個人的名字——
軒轅!
軒轅,是英武的,是杰出的,絕對是一代人杰。
哪怕在戰后,女娃套著馬甲,跟隨著諸多勤王氏族的大流,近距離接觸這位年輕的領袖,她也不得不承認其出色。
在火師經歷了巨大的傷亡后,疲憊狀態急需調整,炎帝更是因為先前帶頭踏陣而負傷不輕,難以理事的關頭,軒轅挺身而出,整頓軍旅,修行德業,安撫民眾,組織生產,懾服俘虜,訓練熊、羆、貔、貅、貙、虎等曾經的妖族強兵甘為坐騎前鋒……這一手思想工作之強大,看的女媧連連側目。
細細盤算,竟是文治武功樣樣皆通,軍事德教無一不精!
“過分了啊……”
女媧用有色眼光看待,覺得事情很不妙。
這軒轅論能力,可一點不比她的心腹干將——炎帝差一絲半毫,可謂伯仲之間!
“這就有點沒道理了……”
女媧倒抽著涼氣,“這樣的很茬子,在這火師中待久了,怕不是人心變遷,人望盡歸……”
“而且,這源源不斷加入的巫族人手……”
女媧看了都要沉默。
帝江的遺命生效,太多的大巫小巫加入到軒轅的麾下了。
哪怕是一些大羅,他們隱隱感覺到軒轅很成問題……畢竟是能在未來名傳諸天的人物。
但是……
眼下無從扼殺了!
而一條金光燦燦的大腿,誰會不抱上去呢?
軒轅已成勢。
到了這一步,女媧愕然間發現——
想要打壓,除非她明牌!
“媧皇陛下!”風伯湊到了女娃的身邊,拿手在脖頸邊比劃了一下,做出惡狠狠的姿態,“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要不,我們把他給暗殺……”
“……”女媧沉默。
許久后,她才輕嘆。
“勿復此言……”
“暗殺,只能解決信任你的隊友,卻解決不了任何敵人!我要贏,就要贏得光明磊落,堂皇正大……我女媧,是那樣的卑劣小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