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混沌鐘一聲響,震顫了大千時空,動蕩了諸天歲月。
在這鐘聲的意志下,那密布了巍峨不朽城墻,無以計數、密密麻麻、源自無數種族,被按照大道生克至理組合種族天賦以成軍的天河精銳,開始如潮水般退下。
鎮守在此地境關、身上甲衣早已被腥臊妖血染的五顏六色的人族將卒,無休無眠奮死搏殺了千千萬萬的日夜后,當看到漫山遍野一般的敵人退下,精神也不由一陣恍惚,一口氣松了下去。
這一口氣松了,便有許多將士當場坐化,身軀陡然間化作了漫天光雨,這是從靈魂到身體殘余的燃燒,卻出奇的沒有多少殺傷力,只有一種溫暖和祝福,落在了同袍的身上,為他們撫平身上的傷痕,慰籍靈魂的苦痛。
他們太累了!
累到了死!
受到的傷害也太多了!
純粹憑著一旦死戰執念堅持到現在!
鎮守在此地,連天連地的大戰,妖軍不計代價的強攻,當戰事吃緊時,連人族后備的力量都給逼了出來,在前線上奮戰。
遑論是本就坐鎮于此地、承擔前幾批次防御的人族戰兵,難有幾刻消停,近乎始終在戰場上沖殺。
即使“炎帝”的后勤運轉十分到位,各種傷藥拉滿,竭盡全力安排調動人手,努力照顧到每一個將卒。
但是,敵人太多了!
妖族的特性,就是多!
種族多!
數量多!
各種稀奇古怪的神通,好似無窮無盡一般的數量……妖多就是了不起!
哪怕炎帝都要逆天了,戰前便規劃壕攻略,讓每一個人族將卒都了然于心,接戰時能自發靈活調整防線安排,靠著對妖族的了解,在各個地方用最恰到好處的神通手段克制,讓合適的人去對付恰當的妖,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戰果,打出的戰損比驚人的輝煌……
可是……人,是有極限的。
當達到了極限,命令的貫徹終究有了破綻。
本來,他們可以選擇退讓,用空間爭取時間,進行調整。
但是,沒有人這么做。
每一個人族,都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硬生生承負起了這份失誤,死戰不退,硬生生扼守住了這段防線,不讓妖族踏過這一處境關。
當法力枯竭,便燃燒氣血!
當氣血流盡,便燃燒靈魂!
到最后,縱使只剩下了一點執念,也依然在奮戰!
這是人族的精神,這是人族的意志,震撼了太多前來攻殺的妖族,讓他們的心靈都在顫抖。
等到妖軍退去,這些其實早已身上的人族將士,才從執念中清醒過來,知曉了自己的狀態。
輕輕的一聲嘆息后,他們微笑著化道,對生者告別,將希望與祝福留給同袍,連帶著自己本身為人族奮斗的信念。
還活著的人,無聲的留著淚,淚水劃過臉龐,是莫大的悲傷。
血肉身軀受到的傷害,不曾讓他們畏懼與痛苦,更遑論是因此落淚……唯有同袍的逝去,才能觸動到戰士鋼鐵般堅毅的心靈。
不過,當淚水流盡,當同袍的光雨落在了身上,他們恢復了正常……不,變得更堅定了,是發自內心的強大!
“殺!”
主持思想工作、在人族內部地位不遜色于氏族領袖的“巫”,冷眼看著退去的妖兵,估算著戰場的形勢,驀然間發出低吼,帶頭發動了反沖鋒。
“敵勢已亂,隨我沖殺!”
以一位位的“巫”為核心,尚且還存在一定戰力的將士團結在其身周,在戰場上化作一柄柄尖刀,兇狠的插入了同樣疲憊的妖軍集群中,一時間宛如巨石落水,濺起浪花無數,整個局面混亂,人族精銳大殺四方。
“人族,你們不講武德!”
如金石碰撞般的尖銳啼鳴,是蒼鷹一族的將領,發出了最嚴厲的指責。
“我們陛下已鳴鐘收兵,你們竟然破壞戰場的規則!”
“這所謂的規則,壞了就壞了!”
人族的“巫”在咆哮,“當你們入侵我族邊境,掠奪殺伐之時,也不見有尊重人權!”
“既如此,戰場之上,也莫怪兵不厭詐!”
“況且!”
“那妖皇,管的到我人族的身上嗎?哈哈哈!”
“巫”在放肆的大笑著,宣泄奮戰至今的火氣。
“人族……你們等著!”妖將啼嘯,“等東皇陛下殺了你們人族的帝,你們這些人都要死!都要死!”
“我們既已上了戰場,本就不奢求活!”與之廝殺的人族戰將攥緊戰矛,用力刺出,捕捉到一個破綻,若流光一般,便已刺入到了對手的胸膛,而后奮力一挑,幾乎將之立劈,妖血四濺,“以死相脅,有何可懼!”
這尊戰將雙目圓瞪,驀的發出一聲震動四野的低喝,而后便是將對手擊碎了!
“殺!殺!殺!”
他咆哮著,鎖定了另外一個對手,徑直撲殺了上去。
不過,在這樣的過程中,他還有著一點心意,默默的祝福和祈禱,為人族火師的皇加油鼓勵。
“炎帝陛下,您千萬不能出事啊!”
這不是一個人,而是許許多多的人所共同的心愿。
那么……人族的“炎帝”,現在又在哪?
——他在一片更超然的戰場上!
作為人族的共主,作為火師的帝者,他始終是沖殺在最前線的,以一己之力,對抗妖族的東皇,以及那名動諸天的混沌鐘!
圣火熊熊,卻罕見的失利了。
此火與屠巫劍互相克制,很難說誰強誰弱……但是對于混沌鐘?
這口鐘很非凡,很特殊,并不吃這一套……根本就是兩個系統一般!
混沌鐘震動,萬古時空迷蒙,滔滔混沌席卷,仿佛在淹沒無數的時代紀元,讓它們都化作了塵土,葬在虛無的墳墓中。
圣火縱使努力長燃,但面對這般若無可阻擋大勢一般的洪流,卻也顯得有些無力,被壓制。
混沌鐘……混沌這兩個字,實在太超然了。
最強大的混沌,是曾經都需要一位盤古親至,揮起開天神斧,才能摧毀的至高玄奇!
眼下炎帝的表現,離盤古還有著一段相當遙遠的距離,自是無法讓一點圣火,化作永恒不滅的燈塔,照亮整個混沌,祛除所有的迷茫。
當東皇揮掌按下,與這片混沌鐘所化的浩瀚混沌相合,向著炎帝擊下……
人皇雖不弱,剎那間無窮神通迸射,有太易開辟一切的神威,逆伐而上……可終究還是受傷了!
一點一點人族獨特的鮮血,在甲衣上滾落,染紅了半個身子,與赤紅火光相得益彰,凄涼卻又更加的危險。
反觀東皇,卻依然完好,依然從容自若。
在這場皇見皇的對決中,太一是占了上風的。
不過雖是這樣,第一個生出了止戰止戈想法的,卻是東皇……在一段錯亂時空中的交鋒碰撞,剎那與永恒是相對亦是相化,很短暫也很漫長,卻是他先有了決定,敲響了混沌鐘,要讓大軍撤下,暫且告一段落。
因為,炎帝太頑強,也太過于驚艷了。
他像是有無邊的潛能一般,在舍生忘死的戰斗中,屢屢超越自我,避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死劫,始終能把握到生機,眸光越來越熾盛,戰力也越來越強大!
一個原本只是靠著人皇位格加持,摸到了太易門檻的水貨,打著打著,東皇忽然間發現,炎帝竟然有要跨過門檻的節奏,讓在境界層次上的洞徹足以匹配上戰力!
這還得了?!
本來東皇想試一試,看看能不能單刷炎帝,摧枯拉朽的鎮殺……現在一瞅,覺得還是兄長說的對,保險一點,叫齊幫手,群毆才是王道。
直接一波打死,省得繼續爆種,讓人坐蠟。
‘這人皇,或許有些秘密啊!’太一曾有所思,‘說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越來越強大,看似很合理……’
‘但,燎原之火,終究也會熄滅,僅剩一片焦土!’
‘炎帝能與我僵持這么久,這里面很有些詭異……也是,能從普普通通的尋常身份,走到如今這個地步,不知超越了多少同道,這樣的人物怎么可能沒有點秘密?!’
‘不過,這也并不重要了。’
‘等點齊人馬,聯手圍殺……該死一樣要死!’
‘直接拍死,也省得出現什么離奇古怪的變化。’
東皇漫不經心的想著,鐘聲悠揚,讓麾下的妖軍撤退,自身亦要退走。
只是很快,他臉色微動,看著一臉堅定決絕、舉拳轟殺而來的炎帝,眉毛微挑,“人皇!你們人族……給你臉,你不要臉的么?”
“臉是什么?能吃的嗎!”
炎帝雙眼若燃燒著火光,一股驚天的斗志中,又藏著一點痞氣,“戰!戰!戰!戰到死,才方休!”
“我正缺一塊磨刀石,你卻是正好!”
炎帝放聲大喝,“占了便宜就想走,哪有那么好的事?!”
人皇激情澎湃,表現很是眩目。
而在暗地里……
女媧為自己的演技點了個贊,小臉有些發燒。
‘唔……’
‘我墮落了!’
‘演小風曦,如今能演的這么純熟,將他不要臉的表現給演了個七七八八……’
‘唉!學壞了學壞了!’
曾經,女媧是個很正經的女神,被伏羲管教的很好。
但在這個巫妖橫行的時代,她逐漸放飛了自我。
可雖是如此,一些節操,還是在保持著的。
然而,某一天,一條人生的岔道出現——她要偽裝成自己麾下的狗頭軍師!
風曦一路上崛起的經歷,很多人都清楚……這可是一個純種的秀兒,一路走來火花帶閃電的,節操問題從來不讓人擔憂。
——幾乎沒有的東西,還需要擔憂嗎?只要做最壞的打算就好了!
好在,后來風曦被組織上安排,去當上了人皇,才略有幾分收斂……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偶爾暴露出來,讓人語塞。
女媧拿著這個角色,有幾分頭痛,也有幾分禁忌的刺激——大概就像是好孩子跨過了冥冥中的某條線,開始了翹課、爬墻等等操作,還被世人認為理所當然,不會懷疑什么……
這樣明目張膽的刷新下限的事情,真讓人……欲罷不能啊!
此時此刻,女媧品嘗到了這份愉悅,越來越入戲了……恍然間,她感覺她自己明白了其兄長的快樂,明白了風曦的快樂。
整個人,也因此更加的富有激情,揮起拳頭,就朝著東皇的臉上捶了過去。
“炎帝,你很勇啊!”
東皇臉色冷漠,反身回擊,一道永恒的神光亮起,擊穿了這片死斗的戰場,讓星河黯滅,讓歲月斷流!
“我當然勇!”
炎·女媧·帝,血氣賁張,一拳粉碎萬古,“在我的身后,有我要守護的族人;在我的膝下,有承歡的孩子……我幸福美滿一生,豈是你這個形單影只、毛都沒長齊的單身狗所能明白的?”
“讓你兄長來跟我對話,那還差不多!”
炎帝神勇萬分,嘴上更是刀刀暴擊。
這種無所顧忌、言語扎人心的感覺,讓他開心的要飛起。
“胡言亂語!”
東皇冷著臉,“既然你找死,我成全你!”
混沌鐘震顫,鐘波無窮,將這里化作了齏粉,成為最大的毀滅。
“哈哈哈!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炎帝卻是開懷的大笑,在浴血拼殺中激動無比,“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那一層境界的鴻溝,不再遙遠!不再無法跨越!”
“東皇,你沒吃飯嗎?用力!繼續用力!”
“我能不能跨越這道境關,就全看你了!”
“你且放心!”
“我是個大善人,不會虧待有功勞的人的!”
“你這次若能幫我突破,事后我一定給你發個巨大的獎章!”
炎帝喊著,一身的氣息在浴血的慘烈中,又明目張膽的強大了一絲絲,在太一的眼中如黑暗中的螢火一般清晰。
東皇臉色發黑。
他被惡心的夠嗆。
也讓他開始懷疑起神生來……
這種滿嘴說騷話,節操滿地掉的“人才”,為什么能成為一代皇者?
而且,打架竟然能升級,要真正戰到一個水平線上?
與之并列,讓他這東皇都感到莫大的羞辱啊!
難言的悲憤之下,東皇且戰且走,最后忽然間沒了影子。
他想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