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
女媧幽幽而嘆,語氣中透著一股極致的森冷,讓五位圣人不寒而栗。
五圣眼觀鼻、鼻觀心,都很從心的縮小自身存在感,別沒事引火燒身。
好在。
女媧這些年中,做為巫族的最高領袖,什么牛鬼蛇神都見過了,崇高的、丑陋的,諸般景象紛呈眼前,迫使得養氣功夫大有長進。
短暫的憤怒后,她很快便冷靜下來,輪回圣殿中的危險氣息一掃而空,仿佛她從來就沒有發過怒。
不過,這其實更可怕了。
因為,這赫然是表明她記仇了,還是記到了心里的那種記仇,寫在小本本上,事態非常嚴重——
君子報仇,千百萬年都不晚!
“讓諸位受驚了。”女媧恢復了表面冷靜后,談笑舉止從容大氣,言笑晏晏,儀態得體,“是我的不對。”
“為表歉意。”
“關于我們之間的輪回入股加盟協議,幾位可以盡快敲定具體執行細節和人手,也方便在鴻鈞那邊取信于他,輔助完成里應外合的工作。”
“你們可放手施為!”
女媧悠悠道,“以便道門的救苦天尊慈善基金會、佛門的地獄消怨大宏愿組織,能盡快落地。”
“這些事情上,你們需要什么條件,需要怎樣的幫助,盡管提!”
“能給的,我都會給。”
“幫你們在鴻鈞那面出成績,刷功勛……他日倒戈一擊,才足夠的有殺傷力。”
女媧隨手翻出一本賬簿,那是物資的清單,示意隨便填。
“娘娘大方!”
幾位圣人高唱贊歌。
大氣!
太大氣了!
論起大方程度,女媧表現的可比鴻鈞還灑脫。
支票在這。
你們隨便填!
這樣的朋友,誰不愛?
‘唉!’靈寶天尊和接引古佛對視一眼,眼底閃動的是只有彼此才能明白的靈光。
‘如果沒有氣運道主那一攤子事情……’
‘講道理,女媧殿下這個合作者,還真的挺好的……’
‘過了這個村,很難再見到這樣的店……’
‘放眼洪荒,還能有多少這樣大氣且守約的領袖神圣?’
靈寶天尊是真心有些為女媧惋惜。
這世道,好人未必能笑到最后,終究是老陰逼成功的居多。
‘這的確是個問題。’
接引認同。
‘不過,這世道雖然很微妙,但還不算爛透了。’
‘依我看吶,女媧的結局或許扎心,可待遇也不能說差了。’
‘氣運道主那里叫囂的起勁,不照樣事后得把屬于女媧的東西,交還給她么?’
‘女媧是一桿旗幟。’
‘一桿善有善報的旗幟。’
‘沒有人會讓她倒下的。’
‘好心人不會。’
‘壞心眼的……更不會!’
好心的人,誠心祝福好人有好報。
壞心眼的么……其實也不會想世界太糟糕。
畢竟。
如果世界上全是騙子,沒有老實人……那騙子去騙誰呢?
做為一個壞人,恐怕最希望的,或許便是——天下皆白,唯我獨黑罷!
天地間都是好人,就我一個能為所欲為的壞人,豈不妙哉?
壞人,同樣能有“崇高”的理想。
所以,接引古佛深深的認為——
到了最后,女媧或許會被氣的七竅生煙,抓狂吶喊,心態爆炸。
物質上的、地位上的待遇,并不會多差。
畢竟,這世上有的是想要一邊不講吃相,一邊立下牌坊的惡神……女媧,就是最好的被掛上去的牌坊!
‘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接引總結。
‘嗨!這都叫什么事?’
靈寶無語,‘好心就得如此憋屈?’
‘那也沒有辦法……誰讓女媧節操高呢?’接引淡定,‘這年頭,神不要臉,才能縱橫宇內啊!’
兩位五運聯盟的具體知情人縱論未來,眼神交流的不亦樂乎。
不過,畢竟是在女媧眼皮底下,他們還是很克制的。
動作不算太大,時間也很短暫,一瞬就過去了。
女媧不不知道這兩位圣人對她的同情,依舊在安排著一些布置。
“當然了……”她接著剛才的話,“我們知道,彼此之間在演戲,可外人不知道。”
“所以呢,在表現形式上,大家還是要做足了爭斗的樣子。”
“演戲痕跡不能太重,你們要展現出足夠的足智多謀來,在冥土這里打一場高水平的輿論交涉入侵對抗,之后‘合情合理’的在輪回中扎下根基,難以排擠出去。”
女媧做出指示。
——不管實際如何。
——表現在外面的聲光效果,一定要燦爛,還有慘烈。
——體現合格水平的能力,不要讓人覺得這是演戲。
——要有足夠的沖突,巨大的轉折,到位的演技……道門佛門扎根冥土,要有最震撼的眾志成城的犧牲,要有一寸山河,一寸血肉的艱難擴張!
這要求不低。
畢竟,外面那么多人看著呢。
一個個古神大圣,他們眼睫毛都是空的。
戲太假,是騙不了吃瓜的看客的。
欺負人家智商吶?
所以,戲要真——盡管內核是假的,雙方的大佬其實是一伙的。
一切的博弈,勝也好,敗也罷,不過是資源股份上的左手倒右手而已。
“我等明白。”
幾位圣人俱是點頭。
演戲嘛,誰不會?
尤其是這其中的兩個秀兒,那更是不在話下了。
單是眼下,他們在女媧面前的一言一行,其實都是演戲。
“不,你們明白的還不夠。”女媧微笑,“只有你們,還有我……這是不夠的。”
“得把外面那血海的主人也算上。”
她話音轉高,“是吧!冥河!”
“正是!”
大殿外,傳來一聲響亮的回應,冥河魔祖大踏步走進宮闕中,神采飛揚。
“你們進入冥土作祟,我魔門豈能坐視不管?”
魔祖雄姿英發,“不僅要管,還要管的激進!”
“激進到打起來!”
“佛道魔之爭斗,由此拉開序幕!”
“讓那些高高在上的朋友們,暫且看一出好戲,樂呵個一陣子。”
“尤其是你們——佛門。”
冥河魔祖大笑,“你們可得幫我些忙。”
“我所創修羅一族,有精兵兆億,大將千萬。”
“放眼洪荒,也算是一股舉足輕重的力量。”
“奈何?”
“被巫妖兩族敵視,封鎖了太久太久。”
冥河魔祖曾有雄心壯志,批量化、流水線生產了一支無敵鐵軍,生來就懂得一元殺伐大術,天生的殺道種子,試圖在這個時代大展拳腳,開創一番事業。
可惜,他流年不利。
還沒等他先挑起爭端、進行搞事呢,一個大大的屎盆子扣下,竟然說他勾結羅睺魔祖!
當時的冥河魔祖,整個人的心態都不好了。
他是勾結了羅睺沒錯。
但捉賊捉贓,你們要講證據啊!
結果倒好。
沒有證據,那巫妖兩族,空口白牙、胡編亂造的,直接把帽子扣了下來。
然后,兩個身強體壯的大流氓,硬生生的把修羅一族給封鎖在了血海中,根本邁不出去一步。
這還有沒有天理?
還有沒有王法?
還講不講武德?
人都還沒有造反呢,便先扣下了造反的罪名。
這一回,正義不僅沒有遲到,還早到了呢!
冥河不甘心。
他想方設法,要跳出枷鎖桎梏。
現在,機會來了。
“如今,雖有碧落黃泉,可出征宇宙,直擊天庭。”
“但可以想見,天庭一方也定然是準備好了防御工事,守的滴水不漏。”
“故可做奇兵,卻不能為正途。”
“所以,我需要一個門路,將修羅戰兵運送出去。”
“而依我看,佛門,就挺合適的。”
冥河笑著說道。
接引初時一愣,而后立刻就想明白了,臉色有些愁苦。
“唉……這……魔祖你說什么啊?我怎么聽不懂?”
他有些推諉。
不過,冥河不給他多少拖推的余地,直接上前幾步,勾肩搭背。
“唉!咱不是同一個陣營里的好朋友嗎?”
“都是輪回這一條船上的人!”
“不就是讓你做點偷渡的生意嗎?淡定!淡定!”
冥河魔祖比劃示意,“你佛門,因為與我的修羅一族爭斗,取得了一場又一場勝利,度化了諸多修羅族人,充作護法。”
“天庭那邊,能敵視我修羅戰兵,難道還能敵視你佛門的護法嗎?”
“那不就是打你佛門的臉?”
“佛門是跟誰混的?”
“跟鴻鈞!”
“四舍五入一下,那就是打鴻鈞的臉吶!”
冥河說的歪理連篇,“你佛門,為道祖工作,干涉輪回,冒著巨大的風險,好不容易才倒騰出了些家底,收幾個小弟、護法,但做為正統的官方——道祖麾下的天庭,竟然不承認?”
“這眼里還有沒有鴻鈞?”
魔祖教唆接引,讓這位古佛吶吶無言。
“只是,正所謂一念為佛,一念為魔,這些護法散落出去,突然哪天遇到些意外,恢復本心,舉兵起事……這也是你沒法預料的情況啦!”
“到時候,你鞠個躬,道個歉,糊弄著過去便好了。”
“反正,我也將修羅一族化整為零殺出去了。”
冥河給安排的明明白白。
接引古佛嘴角抽抽,“朋友,你這一手操作,風險可全都落在我身上了。”
“我一個道統宗派,卷入到這種波瀾壯闊的斗爭中,我擔心一個不好,整個須彌山都被人給揚了啊……”
“何況,娘娘還在這里呢!”
接引古佛表現出了千萬分的不樂意,不時拿眼神對后土示意。
——女媧,你是明白我的。
——冥河這么跳,你看著辦吧!
女媧卻是眼神玩味的沉默了片刻,而后笑著開口,“這,我倒是覺得可以有。”
“鴻鈞野心勃勃,天庭殺機盡露,龍族意圖不軌……如此局面,再多個修羅族,我認為不是不能接受。”
“所以,我沒意見。”
“看!”冥河大笑,“女媧都不在意,你便從了我罷!”
“不然……”魔祖意味深長,“我琢磨著,我以我業力主宰的身份,去核查一下佛門的八寶功德池里的儲備,校對賬目……這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冥河語氣間不乏威脅。
接引古佛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吭吭哧哧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最終,他很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僅此一次。”
“所有舊賬,一筆勾銷!”
這一刻,接引的態度有了巨大的改變,像是對冥河魔祖有巨大不滿,彼此間的矛盾清晰可見。
雖然他們依舊是輪回這條船上的人,但卻已為陌路。
“好說!好說!”魔祖卻是視而不見一般,只是含笑點頭,維持著表面朋友的做派。
女媧在主座上冷眼旁觀著這一幕,眼神微妙,嘴角微勾,似乎是很滿意這個局面。
畢竟……
佛道魔要是親如一家,那她可能就感到麻煩了。
諸圣密謀,詳細規劃布局。
直到某一刻,他們徹底談妥了,大戲也就開演了。
“轟隆!”
血海炸開!
魔祖怒吼,手持雙劍咆哮洪荒。
五位圣人則是顯化法相,威壓蒼宇,他們似乎想要繼續征伐,卻又露出了肉眼可見的忌憚。
最終,元始天尊淡漠輕語,宣告了短暫的中場休息。
“冥河魔祖,你擋得住一時,擋不住一世!”
“輪回之事,大勢所趨……下一次,我們還會來!”
“現在,便讓小輩們先過一過手罷!”
天尊揮手一指,一道仙光貫通冥土與昆侖,有道人身披羽衣,從容而至。
——太乙真人!
“正是!”接引古佛莊嚴肅穆,“小輩們較量較量,權當做個開場了。”
他話音落下,須彌山中有一個小沙彌漫步走進了輪回,轉世渡劫,落入到修羅族的族地里。
“論一論佛魔高下,也是一大樂事……究竟是佛渡了魔?還是魔染了佛?”
“我很感興趣……”
接引圣人禪音悠遠,回蕩洪荒,成為最后映入蒼生眼底的一幕。
“小風曦,你怎么看?”
冥土之中,女媧忽然回首,問著一個不知何時便抵達此地的人物。
“我覺得,這佛、道、魔,無論哪家,都不是好人……借用可以,過度倚仗則不行。”
風曦一板一眼的回答。
“不錯。”
女媧拍了拍手,“所以,我要讓他們互相制衡,都不能做大,才能輕松控制輪回的局勢。”
“唉……多事之秋啊!”
“這些年忽視了鴻鈞,沒想到他給了我這么大一個驚喜。”
女媧輕嘆,“還有那條老龍……這回可真的往我背后扎扎實實的捅了兩刀。”
“可恨!”
風曦聽了,勉力維持著自己臉上沒有笑容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