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白衣白發,不染纖塵,仿佛獨立于這殺伐之外,俊美得不似凡塵中人。
他踏云而行,悠然自得,身后還跟著一名錦袍男子,正是在懸空城拍賣會出現過的云渺!
須臾片刻,此人便到了祭壇附近。
他站在兩派妖圣的中間地帶,倒背雙手,悠然笑道:“諸位道友,秘境之門方啟,機緣尚未可知,便在此地兵戎相見,豈非舍本逐末?”
“云逍遙?”
山壁上的石臉嗡嗡震動,顯出幾分驚疑。
軟榻上的美婦掩口輕笑,眼波流轉:“云道友,你這‘清凈散人’今日怎舍得蹚這渾水?莫不是……也要分一杯羹?”
“云道友,你站哪邊?”南宮刃直接問道。
“就是,是敵是友,說個明白!”斬岳候扛著巨刃,聲如洪雷,目光如炬。
云逍遙淡然一笑,目光平和地掃過四方:“諸位道友皆是九重府柱石,同氣連枝,何分彼此?此等上古秘境,內藏何物尚是未知之數,或許機緣廣大,足以共參;亦或兇險萬分,需眾人合力方能破之。此時便自相殘殺,豈非愚者所為?”
他頓了頓,聲音清越:“云某此來,只為求一份機緣,無意偏幫任何一方。諸位道友若要動手,請恕逍遙兩不相幫,只作壁上觀。”
他話雖說得漂亮,但“兩不相幫”四字出口時,目光似不經意地掠過玄磯公那巨大的石臉,以及其旁的妖異美婦和七彩怪鳥,眼底深處一絲極淡的默契稍縱即逝。
玄磯公石臉上溝壑微動,似在沉吟。
那妖異美婦則掩口輕笑:“呵呵,云道友說得在理。打打殺殺多沒意思,不如先進去看看,是好是歹,總比在這干瞪眼強。”
七彩怪鳥“桀桀”怪笑兩聲,算是默認。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金身佛陀也切換成慈眉善目的模樣,笑容滿面。
另一邊,南宮刃、李繼、斬岳候互相對視一眼,眼神快速交流,權衡利弊。
南宮刃雖心有不甘,但也知此刻動手并無十足把握,而且有可能把云逍遙逼到對方陣營。
他眼中兇光閃爍幾下,最后重重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云逍遙的提議。
場中劍拔弩張的殺伐之意漸漸消散,諸圣都收斂了氣息。
就在此時,云逍遙又是微微一笑,目光似不經意地掃過西南方的某個陰影角落。
“諸位道友既已達成共識,那……這位藏頭露尾、看了許久熱鬧的朋友,也該現身了吧?”
話音落下的剎那,云逍遙屈指一彈!
一點清輝自他指尖無聲飛出,初時如豆,卻在半空中驟然綻放,化作一片水波般蕩漾的鏡面虛影,籠罩了遠處的陰影。
那鏡面清光流轉,仿佛能照徹一切隱匿。
光影晃動間,只見那片看似空無一物的虛空,竟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地扭曲、蕩漾起來!
“嗡——!”
一聲清越的嗡鳴響起,空間破碎。
清輝照耀下,兩道倩影再也無法隱藏,被那鏡光硬生生“映照”了出來。
這兩人一前一后,站在前面的是名宮裝美婦。
她云鬢高挽,只斜插一支簡單的青玉簪子,容顏溫婉秀麗,眉眼間仿佛天生帶著一股書卷氣,與周圍這群氣息或兇戾、或妖異、或霸道的妖圣們格格不入。
站在后面的是一名身材玲瓏有致的妖媚女子,卻是百川盟的盟主蘇小狐!
見到這兩人現身,眾圣目光如刀鋒般剮來,蘇小狐臉色微白,下意識后退半步。
美婦人卻蓮步輕移,擋在她身前,溫婉眉眼不見絲毫慌亂,反而迎著諸圣的目光,淺淺一笑:“諸位道友好大的陣仗,這上古秘境現世,攪動風云,妾身也是前不久才知道,順路過來瞧瞧熱鬧罷了。”
“蘇睿!”玄磯公的石臉隆隆震動,怒意勃發,“百川盟的爪子也敢伸到這里?跟蹤窺探,好大的膽子!”
“跟蹤?”
蘇睿秀眉微挑,似笑非笑道:“玄磯公說笑了,明明是南宮道友邀請我來,怎么說我是跟蹤窺探呢?”
此言一出,玄磯公、司馬無天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南宮刃。
南宮刃臉色一變,第一反應就是為自己澄清。
但他話還沒出口,就聽蘇睿的聲音在自己識海中響起:“南宮道友,先別急著反駁,你應該知道云逍遙看似中立,實則早就和玄磯公他們暗通款曲,到了里面真遇到什么重大機緣,你覺得自己能爭得過他們嗎?”
南宮刃雙眼微瞇,話到嘴邊又咽了回來。
“就算這樣,那也是我們九重府內部的爭斗,與你這個外人無關吧?”南宮刃暗暗傳音道。
“呵呵,既然如此,南宮道友為什么不直接反駁我呢?”
蘇睿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靨如花:“妾身雖然是百川盟的人,但我只身一人前來,不僅對你們構不成任何威脅,還能幫你平衡兩邊實力,真到了關鍵時刻,妾身肯定是站在你們這邊的。”
南宮刃聽后,心念迅速轉動。
“這狐貍說得沒錯……云逍遙一直是墻頭草,兩邊撈好處,但最近這幾年他越來越偏向玄磯公那邊了!真到關鍵時刻,肯定還是幫他們說話,到時候自己這邊可就處于劣勢了。
“蘇睿雖然是百川盟的人,但她孤身前來,沒有盟友,不足為慮。有她加入,的確可以平衡兩邊實力……”
他心念電轉,頃刻間就已經做出決定。
當即微微一笑,點頭道:“不錯,蘇睿的確是我叫來的。司馬老賊陰謀害我,我豈能不做防范?”
此言一出,玄磯公勃然大怒:“南宮刃,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勾結外人,圖謀不軌,我看你是活膩了!”
南宮刃哼了一聲,冷笑道:“怎么?許你們害我,就不許我還手?”
“南宮道友,你過界了。”
云逍遙臉色微沉:“咱們九人雖有摩擦,但那也是九重府內部的爭斗,你怎可求助于百川盟?”
南宮刃聽后,心中冷笑。
這云逍遙的狐貍尾巴還是露出來了,表面中立,實則偏向玄磯公那一方!
他對自己的判斷更加堅信,倒背雙手,呵呵笑道:“云道友此言差矣,青丘狐族和我們一樣,亦是傳承古老的妖族世家,只不過當年有些理念與我們不和,這才投向了百川盟。她今日既然被我邀請而來,那就是緣分所致,一同探索秘境有何不可?”
“荒謬!”
玄磯公那龐大的石臉隆隆震動,碎石簌簌落下,顯然怒極,“青丘狐族叛離世家,依附百川盟,早已是敵非友!南宮刃,你引狼入室,還敢強詞奪理?”
“引狼入室?”南宮刃冷笑一聲,毫不退讓,“玄磯公,爾等四人圍剿老夫,欲行不軌,難道就不是引狼?老夫不過請來一位故交舊友平衡局面,何錯之有?”
他語速加快,字字如刀:“況且,蘇睿道友修為精深,見識廣博,有她加入,破解此兇險秘境亦多一分把握,于在場諸位皆有利!爾等這般咄咄逼人,究竟是為九重府的利益考慮,還是心虛于自己的齷齪勾當?”
“南宮刃,你!”
玄磯公等人怒目而視,原本已經壓下去的殺意又彌漫了出來。
南宮刃身旁,李繼、斬岳候等人各自冷笑一聲,同樣釋放出強大的威壓,與對面的五位妖圣針鋒相對。
蘇睿見此情景,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身形一閃,帶著蘇小狐飄然落在南宮刃這邊,柔聲笑道:“妾身雖不才,也愿助南宮道友一臂之力。”
如此一來,剛好是五對五的局面了。
雙方勢均力敵,誰也不肯相讓。
而就在眾妖圣對峙之際,角落里的熊月兒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靠在一塊長滿青苔的石柱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從額角滴落,看起來頗為虛弱。
“痛死我了……”
熊月兒疼痛難忍,倒不是因為破解天機鎖的原因,而是南宮刃的“道心種蓮”帶來的副作用。
此術比搜魂術還霸道十倍,被施術者體內會留下腐蝕之種,不斷蠶食生機,實力大降的同時,幾乎活不過三日。
南宮刃根本沒想管她的死活,利用她破解天機鎖后,直接就丟到了一旁,任她自生自滅。
此時的熊月兒渾身痙攣,只靠著一股求生的毅力才勉強保持清醒,為了不讓自己昏迷過去,她已經把嘴唇咬破,鮮血從嘴角流下。
就在此時,熊月兒的心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小月兒,你現在怎么樣?”
聽到這個聲音,熊月兒身軀一震。
“師父!”
她在心里大喊了一聲,一滴滾燙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瞬間就模糊了視線。
自從踏上修煉之路以來,她還從未遇到過如此險境,在一位圣境強者的威壓下堅持到現在而不崩潰,已經是極限了!
尤其是此時此刻,十位妖圣互相對峙,沒有人會管她的死活……那些妖圣不經意間散發出的威壓,在熊月兒眼中就像是無邊無際的洪水,而她自己則是微不足道的一只螞蟻。
這種發自內心的恐懼,極少有人能夠克服。
她憑著一股不服輸的毅力咬牙強撐到現在,卻在聽到梁言聲音一剎那,巨大的委屈感涌上心頭,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別怕,有師父在,一定保你無事!”
梁言聲音柔和,很快就安撫了熊月兒,讓她鎮定下來。
“小月兒,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從現在開始不要亂動,別被上面那些人發現破綻。”
熊月兒聽后,深吸一口氣,咬住嘴唇,只讓那一滴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師父放心,月兒一定……一定不會拖后腿!”
與此同時,遠在破碎大陸萬里之外的某處虛空,一個人影已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此人正是梁言!
他催動天機珠,將自身氣息隱匿到極致,但還是不放心,因為前面那片破碎大陸上傳來了不只一股強大的氣息波動。
“怎么會有這么多妖圣齊聚于此!”
梁言心中驚訝不已。
要知道,整個天玄大陸恐怕也就二十幾位妖圣,聚集在這里的已經將近一半了!
印象中,似乎只有在南極仙洲天人之爭的時候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如此多妖圣聚集于此,梁言不得不忌憚三分。
雖然梁言有自信,憑借天機珠的力量可以瞞過大部分妖圣的感知,但這里的妖圣數量太多,萬一哪個妖圣有什么詭異的手段,識破了自己的偽裝那可就糟了!
所以,他沒有像蘇睿那樣靠近,而是停在萬里之外的虛空。
“小松,給我看看那邊什么情況。”
“嗯。”
破碎大陸上,熊月兒的體內,栗小松立刻催動法力,將自己的神念傳遞給梁言。
他們兩人有心神感應,之前距離太遠僅能傳音,現在到了萬里之內,已經能共享對方的視界了。
也就片刻的功夫,栗小松的神念傳遞過來,在梁言的面前展開了一幅畫卷。
只見是一方破碎大陸,大陸的中央有一座祭壇,祭壇上空幽光吞吐,卻是一條深邃的空間入口。
祭壇周圍,十道身影分列,妖氣沖霄!
梁言雙眼微瞇,手中法訣一掐,用法術就將栗小松傳遞來的神念具象化,很快就在身前出現了一幅妖圣對峙圖。
“老金!”梁言低喝一聲。
話音剛落,就見太虛葫中霞光一閃,老金的身影出現在旁邊。
“你也是萬年大妖,對天玄大陸的妖圣應該有所了解吧?”
“嗯。”老金點了點頭。
他知道梁言現在急需情報,也不賣關子,指著那金身佛陀道:“此人是訛誕一族的老祖,名為司馬無天,綽號‘無天佛’,據說早年遇到一位受傷的人族高僧,得其法門之后又將之殘忍殺害。”
說完,又指向那巨大的石臉:“此人是九竅石妖一族的族長,名為玄磯公,修煉‘百相石心’,可化萬物。”
“那鳥頭人身者,名曰‘惡兆’,乃是危鳥一族的族長。那血氣彌漫的美婦人名為‘血霓夫人’,乃是狂蛇族的族長。至于那白衣白發的男子,名為‘云逍遙’,乃是云中鹿一族的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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