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湯藥上前的女官將頭低了下去,聲音很輕:“小殿下今日不在宮中……”
“咳咳咳……”梵殊真人捂唇又用力急促咳嗽了起來,衣衫整齊的胸口處隨著她逐漸劇烈的動作,緩緩漫出一層層觸目驚心的鮮紅之色來。
“真人!”那女官面色大變。
梵殊真人卻擺了擺手,道:“無礙,咳咳!只是近日來這昆侖凈墟戰事四起,莫要讓小山君四處亂跑為妙,如若不然,落在了真仙教的手中,怕是會給輕水她們帶來麻煩。”
女官寬慰道:“真人多心了,小殿下她雖無修為,但也并非是沒有自保之力,有那百夜洛書護身,便是擎翱親至,一時半會,也難以將她帶走的。”
梵殊真人狀似在認真聽她說話,可目光卻落在了別處,不知為何有些出神。
對于她的話也不知是聽進去了多少,她沉默著便再也沒有出言說話。
那女官目光悻悻地看了她一眼,卻也不敢在繼續說話多做叨擾。
梵殊真人手掌輕撫胸口傷勢,掌心淡淡碧綠如柳葉般的光暈散開,沒入傷口之中,這才臉色稍稍見好些許。
直至女官離開,一只緊緊貼著心口的手掌才緩緩松開。
胸膛見的傷勢雖已止血,但手掌松開之際,掌心卻是一片不詳的烏黑裂紋。
漆黑的魔氣森森彌散著,偶爾可見赤金色的君焰絲絲縷縷如花開般綻放。
她緩緩吐了一口氣,掌心靈力噴吐之間,將那抹氣息散得一干二凈。
梵殊真人抬起眼眸,看著深沉的雷霆夜空,凄清夜風,拂起她鬢間寥寥幾縷白霜般的發絲,她輕聲呢喃道:“所以,這就是宿命嗎?”
縱然堂內地板見的血跡早已經被凈水清洗干凈了,但空氣中仍舊是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
來自于堯庚神廟的弟子們守立于堂內兩側,各自垂眸低首,身體繃緊,每每回響起不久前的驚魂一夜,她們都各自心驚至極,額上不由布上了層層細汗。
在案桌上,此刻正擺放著一方長形木錦盒,盒中安置著一只血跡斑駁的斷臂。
立于兩側的堯庚神廟的弟子們偶有抬首偷看著,目光在那斷臂上一觸及收,額角的汗水滲透的愈發的多了。
武紅泥一襲單薄道衣,面色蒼白地坐在高座之上,繡鶴披風半披于身,也難掩肩膀上斷臂傷口里滲透出來的鮮紅血色。
眾人噤若寒蟬,又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那個面容驕奢的女子。
眉目沉肅,久久不語的武紅泥忽然低咳一聲,她才開口說道:“你可知你行此事的后果?”
秦國長公主趙文君緩緩抬首間,漆黑明亮的眼眸不易可查地閃動著緋紅的炎色,她神情平靜,不徐不緩道:“無論怎樣后果,我都愿一力承當,只是殿主不該參與此戰中來。”
武紅泥瞇起眼睛,流露出一絲危險意味:“你在教本君做事?可莫要忘了,你如今能夠走到這里,是依仗著誰?”
趙文君雙手交疊貼地,朝她深深一拜,道:“自是因為殿主的知遇之恩,才會讓文君有今日,正因如此,文君才要勸誡殿主,莫要插足昆侖戰事。”
武紅泥掃了一眼趙文君腰間那柄染血的黑劍,冷冷一笑:“這與你似乎沒有關系吧?縱然本君容許你站在我的身邊,可本君從未承認過,你是堯庚神殿的人。”
趙文君挺直背脊,一雙眼眸深深如邃,似生粼粼湖光,直晃進人心底之中去。
武紅泥目光淡淡地掃了一眼堂內眾多弟子,淡聲道:“你們都退下吧?”
眾弟子面面相覷。
她們雖不知這人類女子為何能夠深得殿主之心,破例將一個尚未渡劫成仙的女子帶在身邊引導指教,甚至連登拜昆侖山,也要帶在身邊。
昨夜更是膽大妄為至極,竟是膽敢偷襲武殿主,膽大包天斬她一臂。
本該是罪該萬死,凌遲也不為過。
可是武殿主卻是將她留到了現在。
而看武殿主如今這態度雖是深沉不明,但直至現在為止,她氣勢威壓雖是駭然,可始終都未有過半點殺意。
眾人抱著不理解的心態,也不敢在此久留,紛紛相繼離開。
直至堂內只余她們二人,武紅泥眼眸微凝,安置在案上的錦盒無火自燃起來。
染血的斷臂在烈火之中焚燒。
長公主目不斜視,神色沒有一絲變化,平靜道:“殿主何至于如此。”
武紅泥冷冷一笑,道:“若非如此,你能夠回去給那個瘋子交得了差?”
長公主趙文君輕笑了起來,手掌輕輕摩擦著腰間的那柄黑劍,道:“殿主是何時看出來的?”
武紅泥淡淡道:“從你有意接近我的那一日起,我便知曉,你是受了嗣空那個瘋子的指使而行事的。”
她垂眸,目光亦是落在她掌下的那柄黑劍上,眼底劃過一絲憎惡:“尸魔一族的暗黑惡臭味,縱然你施以凈化術做為掩飾,依舊叫我發至本能的心生厭惡。”
趙文君搖首嘆道:“尸魔王族的暗血之力的確非同凡響,若非親手驗證,我竟也不知,借以那人的力量,竟當真能夠傷到您這樣的古老大仙,只可惜,這劍中暗血之力已經消耗殆盡,此刻殿主若想殺我,我可是連半分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武紅泥目光冰冷:“你很得意?”
趙文君道:“沒什么值得得意的,我這一輩子,雖不喜歡的就是受人脅迫,正如殿主所言,那家伙是個不計后果的瘋子,只要能夠愉悅自己,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武紅泥道:“嗣空在人類時期時,便是一個極度自負且自傲的性子,縱然他對你有利用之心,但他將自是的尸魔王族的血脈看得極其之重,不可能將自己暗血之力借給外人使用。
你既手持此劍,那么這也就意味著,在他眼中,對你還是有幾分偏愛,至少并未將你當做外人看待。”
武紅泥掀了掀眸子,淡淡道:“所以呢,你與尸魔王族,又是什么關系?”
聽到這里,面對武紅泥這般強者的無上威嚴卻始終不曾露怯的趙文君,眼皮重重一跳。
脖頸間早已愈合的那道傷印不知為何,隨著她心緒的波動,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她扯了扯嘴角,道:“殿主言重了,我區區一介人族秦國公主,如何還能夠與尸魔王族牽扯上關系?”
“不敢?”武紅泥眼底含著一抹譏笑意味:“你連嗣空都敢招惹,你說你不敢牽扯其他尸魔王族?趙文君,旁人或許不知你過往的那些事,可你卻瞞不過我的眼睛,這些年來,你一直示弱于人,不通修行,可背地里干的那些見不得人的臟污勾當,不代表我并不知曉。
你連望夷都能夠為他做事,行事雖是謹慎,卻也百無禁忌。”
趙文君眼眸狠狠一瞇,道:“原來你早就知曉了我過往之事。”
“所以你應當知曉,任人魚肉的滋味并不好受,人族之身修行魔族都不敢修行的禁術功法,你也是自古以來第一人了。”
武紅泥目光玩味,道:“魔族功法反噬自身,自行成血咒契印,落下魔族獨有的標記,對于你這位心高氣傲,追于大道理想的秦國長公主而言,無異于是一場人間災難吧?”
趙文君面容淡薄,嗓音幽涼:“殿主說笑了,我身并無什么血咒契印。”
“還在說謊,本君在你身上嗅到了炎髓的氣息,如此想來,前幾年天璽劍宗上的那場亂子,也是有你的一場手筆?
借以炎髓洗凈身上修行魔族功法反噬自成的印記,你對自己倒也真是夠狠,本君欣賞你對大道認知的那份覺悟,亦是欣賞你的那份執著與心機,這不禁讓本君想到了年輕時候,但這些……”
武紅泥眼底精光一閃:“并不是你去與嗣空勾結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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