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心中凜寒,忽然意識到,眼前這人似乎當真不是昆侖山中的妖仙流派。
他出現在這里,也并非只是單純為了救人而來。
這個念頭一起,頓時叫眾人覺得百里安的真實用意與立場不明起來。
如此,他們哪里還敢繼續提出諸多無理的要求來。
正如方才的范英所言。
弱者可沒有提要求的資格。
戰場之上,弱者如螻蟻,生死于人一念之間。
忽然插足的第三方勢力,敵我立場尚且不分明,而且看如此姿態,也是個冷酷無情的主兒。
他們哪里還敢繼續聒噪,只當今夜此戰是撿回來一場命,當即飛散離去。
甚至,都無人敢去計較怨恨百里安方才一言不合,雷厲風行的殺人之舉。
看著退散消失于黑暗之中的眾人,百里安抬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臉上冰冷的面具,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嘲的笑。
“圣人兼濟天下,釋眾生之怨,達濟天下,斬得了妖魔,滅得了邪鬼,可是對于這些人心規矩復雜的仙家子弟來說,反而以著妖魔的手段,更能鎮人心。
無需什么所為的道理,他們能理解妖魔殺人而不過問,卻不能容忍那高在云端的圣人娘娘,有絲毫不對之處,便會被聲討致死。”
在虛偽的正義世界里,不過是披著羊皮,卻帶著狼的心思。
那些條條框框的正義說辭道理,是他們護身的鎧甲,傷人的利器。
手腕間冰冷玉潤般滑膩的觸感緩緩滑動間,一尾銀蛇探出他的大袖,銀藍色的靈光閃爍之間,小白龍化出人身,娉婷而立。
她目光凝重,表情極其嚴肅。
“主人,你不該這種時候分化妖身的。”
百里安回眸看了她一眼,輕聲笑道:“不,這種時候,才是最合適分化妖身的。”
白少顏神色不解。
這時,她身邊響起一道聲音:“殺君皇乘荒,是臨時起意,到底是暴露了自己的實力與身份,打亂了自己原有的計劃,自是需要另辟蹊徑來破局而出。”
白少顏轉身看著黑暗虛空里走出來的身影,女人行走之間身段嫵媚婀娜,令人心馳神往,單聽嗓音總是語調平平卻也無端勾人邪火,一張臉在夜色之中格外明艷動人,眼角眉梢勾魂奪魄的風情似是萬物難及。
七尾與身后款款擺動之間,一股若有若無的妖力彌散出來,使得百里安周身那十幾只自黃金海出來的惡妖們紛紛感受到一股無名的恐懼威懾,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低下頭去。
對于來者,白少顏面上不見任何意外之色,她平靜說道:“主人意識分化妖身,本體卻仍自在那天劫之中泅渡成難,君皇乘荒的天劫累積數十萬年,便是主人再如何天資卓越,這數十萬年的功力又豈是這朝夕之功能夠輕易補足的,在這種時候,主人更因該保全自身實力全身心抵抗天劫才是。”
百里安剛欲說話,蜀辭卻又先開了口,道:“你不會真以為你的主人能夠渡過那幾十萬年的尊仙雷劫吧?保全所有實力渡劫,那才是真的自尋死路。”
白少顏怔愣道:“此話何意?”
蜀辭頷首道:“雖說小東西你已融尊仙之骨,可你到底并不具備尊仙的修為境界,同等境界渡以雷劫尚且都是九死一生與天命做斗抗,你與君皇乘荒相差三大境,如此雷劫之下,你的身軀與炮灰無異。”
百里安笑了笑:“從正常情況下來看,的確如此。”
蜀辭上下將百里安打量了一眼,道:“分化妖身意識,與尋常的身外化身之法又大不相同,若吾輩沒有看錯的話,這是失傳已久的魂胎九命術。”
百里安點了點頭,道:“不錯。”
這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中,第一次施展此術,倒是意想不到的好用。
猶記前世當年,云容師姐劍中銘紋久久難以覺醒化為劍靈,他隨師姐前往蓬萊仙山,化身九命貓,所用之術,正是這魂胎九命術。
魂胎九命術,強行以道仙之身,分化另一具軀殼身體,是為妖身。
當年百里安所修之道,乃正統仙術劍道,分化妖身九命,無從可選,化出什么,就是什么。
當年化身為妖貓,卻也皆是隨緣。
而如今,他先以妖印契約,修出龍妖之身,如今再施這魂胎九命術,縱然境界修為遠不及當年。
卻也能夠順利分化妖身,以一人神念,同時操控擁有兩具肉身身體。
而今,他一身渡劫,一身入戰場之中,應妖身九命而來。
蜀辭道:“吾輩就知曉你這小東西不可能什么后手都不留就去殺君皇乘荒,這魂胎九命術修行到了巔峰極致之時,再滿足一定條件之下,可以擁有九條性命,而這分化妖身,看似與身外化身之術十分相似,可魂胎九命術所分化之身,每一個身體卻皆是主體,若分身滅,亦如主體滅,會給自己帶來不可逆轉的傷勢。
但同樣的,若是主體滅,分身留,亦可在瞬息萬變里,以分身化主身,主身滅于天劫之下時,這具分身便會成為你的第二主身,接受你的七魂六魄,重聚靈肉合一,倒也真是一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好法子。”
說到后面,蜀辭面露不理解的神色,道:“只是吾輩始終不理解,為了一群素未謀生的人類女子,殺君皇渡天劫你究竟是為了什么?雖說魂胎九命術能夠保護你自那雷劫之下,保全于你的魂魄不滅,性命不死,可那具尸魔主身,卻是徹底盡毀,至此以后,你非人非仙亦是徹底擺脫了尸魔王族的身份,日后皆要以妖的種族身份修行而活了。”
蜀辭身為妖魔,亦是做了幾百萬年的大妖魔,在妖魔的世界里,弱肉強食爾虞我詐是天性,是常態。
對于百里安這種行為,在她的世界認知里,她永遠也做不到共鳴與理解。
可是,對于百里安的一切行為,她卻始終并未直至并且加以批判。
雖不理解,可蜀辭卻從未想過,以著人類身份誕生于世的百里安,在接受了這個世間綱常倫理,君子之道的百里安,要與她一樣,以一顆妖魔之心看待對待這個世界。
她雖不理解百里安身上的一些東西,但始終,她都保持一個尊重的態度。
盡管蜀辭的話句句在理,但百里安還是忍不住哭笑不得道:“你就這般對我沒有信心,覺得我渡不過去那天劫嗎?”
“廢話。”蜀辭翻了一個白眼,“若是境界之差能夠如此輕易彌補跨越,這境界劃分就不會如此清晰得存世千萬年而從未有過半分易名更改了。吾輩承認小東西你手段非凡,心智非凡,在這一路走來,你亦是創下不少的奇跡,但奇跡這種東西,也是有界限認知的。”
聽到這里,白少顏面上神色明顯松弛下來,她輕輕吐了一口氣,道:“既是如此,主人行以壁虎斷尾求生,舍了那具身軀,倒也無妨。”
不過是去了一些底牌與尸魔王族的這個身份。
做為妖族重活這第三世。
正好找回尸王將臣心臟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一只壓在主人心中許久。
如今那具尸魔肉身隕了,至此與尸魔王族一生的命運也就此點到為止,日后,倒也會省下不少的偏見與麻煩。
當然,小東西自此以后,也就少了那個能操耐造的好屬性,日后妖印字也好重新給他種一個,小東西也未生獠牙,行床笫之事時,不能吸血倒也少了幾分樂趣。
更重要的事,少了尸魔一族的獨有能力,小東西得弱上一陣子。
不過也無妨。
她會一直保護他的。
見蜀辭將話說到這個份上,百里安也無語凝噎,不知該做出怎樣的解釋了。
也罷。
本來渡此天劫就風險極大,縱然他做足準備,也并非是十拿九穩之事。
這種時候,何必給人平白希望,日后又落空,豈非太過難看。
當然,魂胎九命妖身,的確能夠做為最后的保障,護他在此天劫之中,性命不死,得以后路。
不過百里安要的可不是如此舍身求仁的后路。
雖說正如蜀辭所言,他對君皇乘荒起殺意,的確是因為那些素未謀面的人類女子。
但他并非意氣用事之人,也知曉如何權衡大勢,不會為了一時心中難平,顧大局而不顧,行那無謂的熱血之舉。
滿大腔熱血換來的是局勢大敗,需要身邊親近之人為他收拾殘局。
那么這份熱血,也就失去了全部的意義。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熱血的人。
對于那天劫,他如今更加渴望的是,那險中求勝為他帶來的絕大力量。
當然,他做更深打算的是,與君皇乘荒一戰,他已經暴露了身份與實力。
而在此之前,妖盟成立于人間,也是引來了諸方勢力的不少注視猜忌。
便是那極少現身于人前的魔河望夷,他對妖盟種種適宜極其感興趣。
雖說百里安再極少與這位神秘的魔河大人交鋒打交道,但此人卻給他一種無處不在,默默再暗中陰冷窺視的錯覺來。
敵在暗,他在明,若是妖盟的身份暴露,他到底無所謂,可妖盟之中那些妖族,卻又是能夠退至何方去?
司塵之名,百里安的身份,百里安欲將行至那背道而馳的天光之下。
可是這妖盟,卻需要一個全新的、不可認知的新身份來帶領。
尸魔司塵為君皇乘荒的尊仙天劫受限。
如今妖盟首領在這種時候,活躍與昆侖戰場之上。
他無需為自己辯解證明什么,已經是做好的證明。
畢竟,一個在天劫之下危在旦夕的尸魔王族,相信誰也不會在這種時候作死,分化肉身力量。
這是妖盟盟主,最好的一次露面活躍于人前的絕佳機會。
這是,他為妖盟正式來到這個世界,與仙族‘對立宣戰’的真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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