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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可曾有悔


更新時間:2024年01月20日  作者:北獠  分類: 仙俠 | 古典仙俠 | 北獠 | 長夜行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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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安僅是一眼,便看出了此人的身份來歷。

他是一只人傀。

百里安笑了起來,“閣下這出場方式還真是別具一格呢。”

古三松也明顯看出了這人的身份。

他緊緊皺眉。

告知他黃金帝骨之事的那個人可沒告訴他們地淵之中還藏了這樣一顆棋子。

百里安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古三松的神情變化,心中便已經有了三分主意。

枯樹之下的那只人傀發出蒼老悲涼的聲音:“我已經數不清……數不清過去多少個萬年了,心臟之地終于破了,老朽……老朽我終于得遇生者了。”

妖皇傲疆滿面狐疑,道:“這是一只人傀?怎么看起來與先頭遇上的那些不大一樣的感覺?”

百里安道:“自是不一樣的,那些人傀都是遭人設定好了命令,并不具備自我的靈識,可閣下,哪怕歷經百萬年之久,神智意識竟還能夠保留如現在這般,實在厲害。”

聽聞此言,木中人語言愈發悲涼,他癡癡得望著眾人,刻滿木紋的眸子黯淡,汪著一團凄惻孤獨的光。

只聽他低聲細語的聲音充滿了無處話凄涼的深深痛楚:“如若可以……老朽寧可如那些失去神智,只知遵循傀主人傀一樣,總好過在此日日夜夜清醒的做長久牢籠之徒。”

“不過天可憐見……萬幸……”

木中人艱難地抬起枯化蒼老的臉頰,這具身體與樹同化經過了漫長的歲月,縱是涕淚縱橫,從眼眶中流淌而來的眼淚遇風則化為干灰消逝而去。

他看著百里安等人,就像是在麻木的漫無邊際的長久黑暗里看到了一絲羸弱的火苗,哽咽道:“萬幸我的等待并非枯守,千萬年的執著也終非虛妄。”

望夷毫不客氣的說道:“等待?這位老前輩莫不是還盼著在如此境遇之下,我們還能有力救你出此牢籠?

實不相瞞,深淵巨獸將醒,海底世界竟是爆發了前所未有的災劫之相,如今我等還能夠活著,全因老前輩你將我們拉至此結界中來,方能暫得茍全。”

古三松看了望夷一眼,神情漠然無情,對于那老者所經歷種種,他絲毫不已觸動。

“不錯,我等自身都難保了,前輩還是莫要胡抱希望才是。”

百里安也并未應承下來這木中之人所期翼之事。

一是他對這只人傀悉知甚少,是敵是友尚未可知。

二來是他再托大也知曉如今落入這片空間中來,外界荒劫四起。

他自保都難,確實也無力將這片詭異空間里的人傀保證絕對的安全帶離這片地淵世界。

不過也未像那望夷等人一樣,張口就回絕。

百里安沉吟片刻,問道:“究竟是何人將你埋藏于此處的?”

木中人喃喃說道:“我……我不知曉,我只知曉那人精通器符之道,擅用符石御人,我本是天地靈木所生長的散仙,后罹難于歹人之手。

說來慚愧,我為那人以石煉身,將我變成如今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由始至終,我都從未見過那人的模樣。”

如此回答,雖叫百里安失望,卻也并不意外。

能夠埋子如此之深,可見那人心智之詭深,行事之縝密,人傀本就是他手底下用完就棄的棋子,有怎會讓他知曉太多,從未掣肘自己呢?

“既然閣下并不知曉是何人將你們煉為人傀,那不妨來說一說,你都知道些什么?”

雖說為人煉成了人傀,就等同于被人種下了禁制命令一般,若是無主人的命令允許。

生死皆無法由自己做主。

縱然是想死都不能遵從自己的心愿,如此捆縛在暗無天日不見生靈的地淵世界里百萬年之久,日日夜夜不知甲子歲月,無法動彈,其中滋味,光是想想都覺得可怕。

可是這木中之人竟是能夠在如此可怕長久的歲月里保持精神不崩潰瘋狂,可見心中執念之深,毅力之堅,非常人所能比擬。

聽百里安如此發問,那老者蒼朽的身體在枯木之中發出簌簌粗糙的摩擦聲,他似乎試圖從那巨術之中掙扎出來,可身體才不過堪堪爬出來一半,自那身體與巨樹的連接縫隙之間,卻生長出無數粘稠的金色汁液。

那汁液的質感極為稠重,仿佛帶著十分可怕的吸附吞噬之力。

那老者在樹中軀干里掙扎,一股反力道卻是將他的身體不斷往下陷深吸而去。

徒勞無功的掙扎讓老者神情眼眸愈發黯淡垂蒼。

他垂下枯裂的眼皮,悲戚的神情反倒逐漸變得平靜下來:“正如道友所言,老朽雖不知加害我等的歹人是誰,可老朽卻知曉他行此事的目的為何。”

百里安道:“愿聞其詳。”

“老朽所知道的事……”木中老人眼皮簌簌顫抖,目光卻是望向了妖皇傲疆,神色陷入追憶。

“老朽所知曉,此地乃是深淵巨獸的心臟封印之地,而父帝之骨,本不該存于此境之中,這一切都是一場為人策劃的陰謀。”

“陰謀?”妖皇傲疆面色狐疑,不解這老頭說這話時為何要一臉沉思地望著自己。

那老者枯黃的眸子深深地看著傲疆,不答反問道:“敢問妖皇殿下一言,當年親手弒父,可是遵從本心的決定?如今,可又有后悔?”

這話無異于觸及了妖皇傲疆的逆鱗,他才不管這老頭是不是救過自己。

他當即就目光森森地笑了起來:“老東西知道的可真是不少啊……本皇行事從來就不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寫!”

木中老者抬起渾濁泛著舊黃之意的眼眸,悲戚的目光里此刻竟是迸發出了無比嚴厲的神采:“當真不悔?!”

妖皇傲疆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竟有一日會被一個蒼蒼老朽的氣勢所威懾住。

他凝了凝眸,將那老者打量許久。

這人說自己是天地木靈所生的散仙……

要知曉百萬年前的散仙與當世散仙可大不相同,父帝在時,才剛剛初定天地規則,仙階的等級還并未出現如今的金仙、道仙、白仙等區分。

世間最為古老的仙靈,皆是由天地靈澤所化,守帝召而歸仙臺,故稱為散仙。

這老者能夠支撐百萬年靈智不滅,又是與父帝同一時代的散仙,想來多半是父帝身邊頗為信任的親信散仙。

瞧他這嚴厲的長者質問口吻,多半還是在為當年他弒父之事不平。

妖皇傲疆冷笑道:“你這般義正言辭的質問我,難不成還是想為你的故主討回公道不成?”

那老者先是一怔,旋即悲愴地大笑了起來,眼中干枯的塵淚卻是越來越多。

他像是陷入了某種癡癥,低聲喃喃道:“對,是是是,活了這么多年,我得替他們討個公道才是……”

妖皇傲疆眼底冷笑不屑之意更甚,寒聲道:“討個公道?你們有什么臉面討回公道!

那個老東西在世之時,終日提倡那什么‘萬物眾生皆平等’的法則信條,可事實上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仙神滿嘴仁義道德,心中卻是根本就蔑視這世間的一切異類!”

妖皇傲疆情緒逐漸高漲,眼底迸發著駭人的冷意:“可抱有‘非我族類,必有異心’的想法也不是沒有道理,在種族偏見這方面上,我妖族同樣如此!

只是那老東西一心匡扶六道,驅散邪魔,為了盡早結束長年的仙魔大戰,他卻又要借我妖族勢力支持,接近我的母親去對付魔族!”

百里安眉頭重重一挑!

這聽起來莫名相似的經歷調調是怎么回事?

他側眸看向妖皇傲疆:“你母親?”

若沒猜錯的話,這貨的母親應該在妖族之中地位匪淺,不然也不值得父帝花心思接近了。

果然,只聽妖皇傲疆憤憤道:“我的母親,便是初代妖皇,掌十域妖族!當年何等光鮮榮耀!便是魔族初代魔君想要收服我母親為魔界效力,也是愿割魔界半數疆土為報酬,可見誠意一斑!

可父帝那個小人!卻是以情誘之,不費一兵一卒,就哄騙得我的母親率十域妖族為他斬滅魔邪!

大戰結束之中,各路散仙靈修者,借封于星臺賜仙官之名,唯有我十域一族,傷亡慘重,卻是連封神之冊都不配提名!”

說到這里妖皇傲疆雙眸已然猩紅一片。

望夷忍不住笑出了聲來:“這可真是了不得了,我年紀雖小,對于當年那場仙魔大戰的戰紀時代也是多有了解,直至今時今日才知曉,原來鎮壓我魔族的那場戰爭,竟還有十域妖族入陣助威,那般輝煌的戰紀,仙族中人,竟是只言片語都未能提及!”

妖皇傲疆道:“他若是視我母親與我為恥,那當初又何必來招惹,既然招惹了,又怎能在將我母親利用得一干二凈之下,棄之如履!”

望夷一唱一和地搖首輕嘆,言辭之間皆是扼腕之意:“想當年十域大妖一族何等輝煌,可是足以與仙魔兩支大族比肩的存在。

后來舉族上下,卻皆被點入了誅殺榜上,成為被滅殺的邪魔之一,后仙族一名大將領授父帝神璽所印的詔令,帶十萬仙兵圍剿。

至此十域妖皇一脈悉數伏誅滅絕,若非你為父帝之子,體內有著半數仙族血脈,怕是也早已隨了母族而去。”

百里安聽此番對話,只覺匪夷所思。

雖說他從未見過那位父帝真人,自幼這么多年來所觀的神策史記也是對于這位傳說中的父帝歌頌頗多。

他雖不信那些歌頌之詞,可是能夠憑借一己之力開天辟地,竊古天圣之力來蘊養萬靈的六道初神,百里安怎么都不愿將他往此等背信棄義的小人身上聯想。

對于妖皇傲疆的言之鑿鑿,木中老者卻是平靜得近乎有些詭異了,他定定地看著妖皇傲疆,平靜說道:“父帝這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殺伐果決,若他當真視你母親為恥辱,又怎會讓你誕生于世?”

妖皇傲疆根本不吃這一套,冷笑連連:“那我平安落地,還得感受他的不殺之恩了?”

老者道:“父帝當年需要十域妖族之力做為助力來抵御魔族之心是不假,他對初代妖皇的確是存了利用之心有意接近是真,可他若不是捧著一番真心靠近,初代妖皇又怎會為他打動。

父帝利用之心不假,可他卻利用得坦坦蕩蕩,光明磊落,將自己的一切用意皆在兩族立下盟約之前坦誠相告!”

老者目光沉痛哀慟:“故此才會有了你啊,縱然你不相信自己的父親,也應該相信你的母親,她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在懷疑與背叛之中誕生于世。”

“縱然兩族血脈不同,妖仙有別,可傲疆你確實是在父帝真正的期許與憐愛之下出生的啊!”

“我不信!”傲疆臉皮狠狠抽動了一下,盡管他此刻眼神兇惡,可眼中明顯已經有了惶恐猶豫之色。

“你說什么我都不會信的,十域妖族被滅是事實,我的母親含恨而終也是事實!如今你再來跟我說這些……你要我怎么信!”

老者深吸了一口氣,道:“你說初代妖皇含恨而終,可她臨終之前,可又有對你說其他什么話?”

妖皇傲疆腦子轟隆一聲!

來老人沙啞蒼蒼的嗓音里,他原本早已快要被遺忘的久遠記憶再度浮上心頭。

得不到安息的十域亡靈飄蕩于深海,烈焰鮮紅的妖血綿延雪域萬里。

幼小的妖童死死抱著懷中身體即將凍結死去的女人。

母親低弱的聲音在他耳間呢喃輕語,縱然是即將迎來死亡,她的嗓音依舊是記憶中不變的溫柔。

“心中莫要存恨,不是他的錯……”

不是他的錯……

可是不論是當年還是今生,妖皇傲疆都無法冷靜地將母親留給他的最后一句話聽進去。

見他如此恍惚模樣,老者的嗓音變得低緩起來,不再迫他。

“當年仙魔戰役,何止唯有十域妖族傷亡慘重,初代魔君手段殘酷冷血,曾一度煉化魔族子民百萬魔血為畜煞,污染了后土大地。

十萬山澤的所有靈脈,雖最后仙族贏得了戰爭,得到的卻也不過是滿是瘡痍的六道世界,是父帝化去自己一身圣血,引入山川大河,使得靈氣復蘇,后才有了后世的太平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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