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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兩百七十一章:手拂云煙


更新時間:2024年01月20日  作者:北獠  分類: 仙俠 | 古典仙俠 | 北獠 | 長夜行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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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勢待發的燕破云神情一怔,面上似有驚疑意外之色。

聽著這聲音的響起,百里安的目光閃爍,也有了微妙的變化。

就連白少顏也不由將目光轉望過去。

百里安耳間印記的靈輝也隨之她的收心而淡去,手腕間靈光化成的鎖鏈也如星輝一般沙化散去。

月光之下那張明若琉璃的面容,對于她而言,也并不陌生。

白少顏重新站直身體,與百里安稍稍拉開幾分距離。

她纖眉微蹙,看向來者的目光里,竟是隱隱起了幾分敵意與憤怒。

輪椅咯吱作響,輪子滾滾碾壓過焦黑土地的聲音從遠處響起。

燕破云收勢停槍后,地火漸漸安靜沉沒流入大地裂縫之中。

彌漫在四野的恐怖高溫也以著驚人的速度降溫下來。

漸漸的,入夜的森林里起了薄薄一層霧,帶著山間寒雪的嵐風吹過,坐在輪椅上的公子袍角翩翩,縱然不良于行,身有殘疾。

他坐姿依舊挺拔如蒼竹,身姿如玉,遠觀亦如畫。

在他身后推動著輪椅的,是一名年歲見長的中年美婦,穿著的是凡間最尋常的荊釵布衣,頭發盤成已婚的隨云髻,腰間掛著一串略有磨損的老舊銅錢,與那輪椅上的公子氣質格格不入。

場面一度陷入安靜。

燕破云皺起石岸般突出的眉弓,兇獸般深藏的目光落了過去,沉聲說道:“原來是機白公子大駕光臨。”

風聲里傳來幾聲沉悶的咳嗽聲,沈機白微斂著眉目,半張臉湮沒在山林寒霧里的陰影中,遠遠看去,只看得見一只蒼白清瘦的下巴,以及毫無血色的薄唇。

對于燕破云的話,他卻是連寒暄的意思都沒有,只淡淡應了一聲,道:“嗯,是我。”

燕破云持槍杵地,面容生冷:“早就聽聞機白公子乃是出世之人,終年不問窗外事,如今看來,卻是不然。

可縱然公子不理天下俗世,也既然身入神罰森林,就應該知曉在這片神罰森林之中,生死不論,森林之中的一切妖獸,但凡有能力者,皆可隨意獵捕。”

尚昌忙出聲道:“可真龍乃屬龍族,并非妖族,亦非妖仙一脈,乃是仙界祥瑞之神獸,怎可輕易獵殺。”

話雖是這么說,可尚昌知曉這燕破云乃是黃金海守境者中第一強者,心性傲極,心氣極高。

故此神罰森林之中許多禁忌在他眼中是否需要重視尊守,則在于他自己是否想要遵守。

龍族乃是上古絕跡的神靈,稀世珍有,便是仙尊祝斬也十分重視其血脈流傳。

但這里是昆侖凈墟,六界不守之地,上清仙界的規則秩序束縛不了昆侖凈墟的守境者。

縱然那銀發女子是這世間唯一的真龍,燕破云若當真有強烈的占為己有的心思,可是真的會毫不忌諱地將她肢解于破云槍下。

做為昆侖凈墟最強大的守境者,他一人之身的珍貴程度,甚至能夠與整座真仙教共齊。

真龍肢解于神罰森林,時候神主大人難不成還真會為此降罪于他不成。

果然,燕破云眼底冷意并未因為他的警告而有所淡去,如生鐵的面龐依舊沉峻:“不可輕易獵殺,不代表這不能獵殺。”

他手中沉重的破云槍對著百里安遙遙一指,嗓音微寒道:“此子弒殺真仙教,應當就地誅殺,真龍認他為主,以身相護,何以不能殺?”

燕破云慢慢轉動眼眸,對于尚昌,他甚至連多廢唇舌的耐心都沒有。

他看向林霧中的那名白衣公子,認真說道:“今日機白公子出面,可是打算要與我一爭。”

不等沈機白說話,燕破云又笑了起來,冷漠說道:“機白公子一手靈根術雖說冠絕天下,可你到底是一具殘疾之身。

若非終年以靈藥吊著你的性命,公子連最基本的生存能力怕是都沒有。

這里是神罰森林,公子是個聰明豁達之人,這里……不該是你開口說話的地方。”

面對這位古吟國太子殿下,燕破云的語氣還算是客氣恭敬,可話語中的內容可是毫不客氣,甚至可以說是有著強烈的羞辱意味了。

不過讓燕破云遺憾的是,他并未在這位天之驕子面上因為那句‘殘廢’而流露出半分惱怒羞憤的神色。

仿佛早已接受了自己是個殘疾的身份,沈機白冷淡回應道:“你說我聰明,可自己卻是十分的愚蠢。”

燕破云瞇起眼睛,隨即神色很快恢復如常,他自恃身份,光是做為守境者他便已有數十萬年之久了,今日在此,生殺奪予皆在他的一念之間。

又何必與一個骨齡不過百余載的小輩多廢口舌。

他殺人屠龍,難不成還要得這殘廢太子的首肯不成。

“今夜你若想動這一人一龍,怕還真是得需要我這個殘廢太子同意你才辦得到。”

沈機白身姿筆直地坐在輪椅上,面容蒼白,似是能夠看穿燕破云此刻想法似得。

他淡淡說道:“你自己方才也說了,我精通靈根之術,世間無人能及。

你覺得你能夠成就出如今的妖仙之體,渡劫成仙,當真只是受了真仙教的叩靈便可以做得的到嗎?”

尚昌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燕破云。

整個昆侖凈墟都在流傳著這位黃金海第一守境者的故事與傳說。

他可是在昆侖凈墟遺失寒羽池后,繼娘娘后第一位不依靠寒羽池力量成功渡劫化出仙骨,依靠自己力量從而褪凈妖骨的守境者。

關于他的傳聞無數,他的存在,同樣亦是萬千昆侖子民的精神支柱。

卻不曾想,原來燕破云這樣的神人,竟也未能免俗,也授了真仙教的叩靈之禮。

尚昌心中百味雜陳。

難怪方才,他會不由分說地偏向于真仙教那邊。

竟然還有這么一層因果關系在。

燕破云面上神情也變得微妙不自然起來,可他到底是個人物,并未像一個鼠輩般惱羞成怒地掩飾反駁,也并未正面承認這個問題。

他目光沉沉地看著沈機白,表情刻板:“如果今夜機白公子只是單純來膈應人的,我不介意讓你吃些苦頭。”

“是嗎?”沈機白面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

看著他這幅神情模樣,百里安心中一突,清楚知曉燕破云馬上就要遭殃吃虧了。

只見輪椅上的白衣公子抬起他異常瘦弱的右臂,五根冷白而瘦硬的修長手指輕展開來,看那手勢,竟是與百里安操控傀線的姿勢差不多。

他的指尖伸展,有著類似于傀線的半透明絲線輕柔飛舞舞起來,只是不同于百里安的傀線。

他指尖的絲線更像是將凝未凝的煙霧凝結而成。

蔓延伸至空間之中,變得極其清淡,難以捕捉其流動軌跡。

那五根瘦長的手指驟然收攏握拳。

“撲通!!!”巨大的心跳聲從燕破云的胸膛之下震蕩而起。

燕破云身體狠狠一晃,痛苦的痙攣掠過他的嘴角,冷硬如巖石的臉龐上血色瞬間褪了個干干凈凈。

他捂著胸口正中心的位置,哪里不斷回蕩起類似于心跳的震動,可他的心臟不在那里。

那里所藏著的,是他的仙骨靈根!

燕破云猛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輪椅上的沈機白,震撼得失了言語。

沈機白神色依舊淡淡的,但拳頭卻是越收越緊,使得對方身體越顫越厲害。

他灰白色的眼瞳倒映不出任何景物,空洞且漠然。

“你當真以為,以妖身淬煉成仙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通過借以叩靈便可開出仙竅?

若無靈根為引,你便是再修行十萬年,也無法渡劫成仙,畢竟在這世上,真正的純血妖仙,僅有一人。”

燕破云抿唇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沉聲說道:“這顆靈根是我守境有功,娘娘賜予我的!”

沈機白淡道:“昆侖神主精通萬法,乃是昆侖至偉的圣人,可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精通靈根之術,若非仙界有賜,昆侖神主手中又怎會有此靈根。”

“這不可能……”

沈機白嗓音依舊平靜:“在這世間,只有蠢與疴疾不可治救,無論這靈根出自于何人之手,何人所賜,你難道不知,這天下能夠存留轉贈之靈根,皆出自于我手嗎?”

燕破云冷笑道:“你休要胡言亂我道心,你不過兩百余歲,而我渡劫成仙卻是在數十萬年以前,縱然你精通靈根之術,我體內的靈根,又怎會是出自你手?”

胸膛下靈根紊亂暴動的痛苦依舊還在,燕破云卻迫使自己放下了捂著胸口的手掌,他身體站得筆直,看著沈機白的漆黑眼睛里透不出半點光。

縱然那靈根帶來的痛苦強烈,他面上由始至終都沒有流露出半分狼狽難堪之色。

百里安面色微變,忽然疾聲道:“小心!”

下一瞬間,燕破云就消失在了原地。

這一次,燕破云并未在動用自己的槍,并非是輕視沈機白這副殘疾之身,而是他在這一瞬,決定動用真格。

知曉殺死沈機白會意味著什么。

但他是昆侖守境者燕破云,從不接受任何的脅迫。

比起破云槍,在這一刻,他更相信自己的拳頭。

他消失在森林之中,大地之上。

出現在宇宙蒼穹之下,億萬星光之中。

他的拳頭在星光里燃燒。

燃燒出了比星輝還要璀璨的火焰。

他速度極快,卻并非是偷襲。

而是氣勢磅礴,正大光明的正面擊殺。

盡管沈機白看不見這一切的發生。

縈繞在沈機白周身的山林霧氣驟然被擊亂攪碎成絕對真空的狀態。

沈機白病瘦蒼白的面容在霧下變得清晰起來。

他微微仰目,淺灰色的瞳孔依舊沒有任何波瀾倒影。

燃燒的拳頭即將落在他的頭頂之上,所有人甚至都預測到了這位仙國太子頭顱如西瓜炸裂的場景。

那拳頭強大且直接,絕對境界實力下轟落下來的一拳,強悍到了極點,甚至連周圍的風都來不及發生任何軌跡變化。

那個拳頭就已經到來。

百里安甚至看到了沈機白的身體因為感知到了強烈的死亡威脅,面容間細茸的汗毛直豎而起,脖子間的肌膚甚至都悚栗起了細小起伏。

那個拳頭,就像是一座山般冷漠而強大的砸了下來。

盡管所隔甚遠。

就連百里安都感受到了頭頂上傳來的恐怖壓力感。

可百里安最后看到的是沈機白那雙毫無神采的眼睛。

里面不見任何絕望恐懼的情緒。

身體在本能畏懼著死亡的威脅。

可他的內心卻毫無波瀾。

一個疑惑的念頭在百里安心中升起。

難不成沈機白能夠接下這一拳?

并非是百里安在心中輕視沈機白,他不會如常人一般覺得他不良于行的瘦弱病體終生與武道無緣。

幼年之時,他便熟知沈機白。

他是一名真正的天才。

身體的殘缺與平凡的限制,并不會影響到他創造奇跡。

只是,奇跡也是有限制的。

即便在這兩百年間,沈機白機緣無數,藏拙多年,那畢竟是一名通暝境強者。

與九十九蜀辭同等戰力的存在。

他又如何能夠辦到,從他手底下活下來?

百里安到底還是高估了沈機白的身體,在那拳意的影響下,他甚至連舉臂都倍感艱難疲倦。

他操控著靈線的手臂無力的放了下去,五指頹然松開。

顯然沒有抵抗之力。

可就在那只拳頭即將落在他頭頂上時,卻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

一只生滿厚繭的手掌好似憑空變出來的一般,出現在了他的頭頂之上,捧住了那個碩大的拳頭。

可盡管這看起來像是捧住了那拳頭,可眾人心中知曉。

卻是這只手掌,接下燕破云的恐怖一擊。

那只手掌的主人輕笑一聲,腰間尋常的一串銅錢清脆撞響,她如拂散云煙一般,將那拳頭以及拳頭的主人揮掃至一旁。

整個動作下來,行云流水,不著云煙,竟是說不出的飄逸灑脫。

“退,退,退。”

燕破云被掃至一旁,姿態并不見如何狼狽,可身體卻不受控制的隨著那三聲退,退了三步。

每一步,都是百米之遙。

待他腳步落定之后,背后一陣氣涌如山,風輕云淡的一掌之威化去了他的拳勁之余,甚至還崩發出了長達千米之遙的恐怖氣浪。

燕破云駭然的目光看向了在沈機白身后推著輪椅的布衣婦人。

此番沈機白神罰森林一行,古吟國竟然派來了一名上位金仙隨身相伴。

地位崇高的金仙大能,此時此刻,竟是愿意為了一個區區骨齡百余載的黃口小兒推椅侍奉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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