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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十五章:一只狐尾月下來


更新時間:2023年01月16日  作者:北獠  分類: 仙俠 | 古典仙俠 | 北獠 | 長夜行 
武俠修真


隱晦的殺意驟起,一念意動,百花開。

百里安足下將行的道路頓時化為一片虛幻縹緲的水墨畫境。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灼灼其華,桃之夭夭。

兩朵桃花開,其灼華之意,卻如烈火焚世,卷過整個水墨畫境。

百里安眉頭大皺,盡管他能夠察覺到,四名白仙之中,就屬白仙譚元思對他敵意最深。

可金仙雀柳都已經發話,他一介白仙之身,竟還敢違背其令,私自出手。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好歹也是一名出世仙人,對付一個重傷之人,竟不是正面一戰。

而是先假裝應承,待他疏忽之時,再行偷襲的陰險之舉。

只是,生死逃亡絕殺之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金仙雀柳說出了要給他三日時間,堂堂司法金仙,言隨口出,自然不會弄虛作假。

再者說,他若要殺他,銀鐮裁斷即可,何必如此麻煩。

但即使是這樣,百里安仍舊沒有一刻疏忽松懈。

譚元思此刻出手的確出乎意料,但百里安也并非是全無準備。

裁決權杖劃出長風軌跡,唇下飛快默念口訣。

以他體內經過月光酒滋養出來的殘余靈力,遠不至能夠召喚出裁決權杖中的仙魂。

卻也能夠牽引出一縷至純的星辰之力。

裁決權杖頂端的寶石熠熠生輝,大綻星辰之芒,那剎那璀璨,猶如吞滅火光的天地威光。

山水墨畫之境驟崩,灼灼如烈火的兩朵桃花皆枯。

可譚元思出手,素來皆是一筆所畫漫天桃花城,此番他抱著必殺的決心出手,又怎會是尋常的術法。

而且……

自交戰以來,百里安見這譚元思筆下所繪之花,皆為花瓣,從未有過完整之花。

而今連開兩朵,各表一枝。

山水墨畫之境雖已破去,可那兩根青枝,兩朵桃花與星辰亂風之中仍舊顫顫不散。

山水墨景為畫,是為筆下虛境。

枝椏桃花亦為畫,卻為筆下實境。

妙筆生花,畫虛成實,這才是真正的仙人殺術。

境破,桃花落。

一朵落于眉間。

一朵落于心間。

一落既枯。

兩股枯榮凋零之氣,深入體內。

草木搖落,百里安應景而倒,滿身秋風蕭瑟之意,身上鋪滿了桃林間緩緩落下的桃瓣,裸露在衣衫外的肌膚隱隱透露出一抹枯黃之色。

眼前視線里,一雙纖塵不染的粉色長靴碾碎塵泥落花,踏了過來。

百里安后頸間被金剛杵貫穿的傷勢,血泊泊涌出,他抬眸,臉色蒼白如紙,視線開始模糊不清。

那一朵開敗于眉心間的桃花,將他靈臺枯染得神識皆墮。

莫說撐身而起了,便是連眼皮都重若千鈞,將將欲沉死其中。

譚元思冷哼一聲,道:“這都不死,不愧是那孽仙魔頭將臣的種,真是有夠難除的。”

“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

“譚元思。”金仙雀柳口中緩緩吐出他的名字,聲音不大,卻是叫眾人心頭一寒。

即便這一聲低喚聲很輕淡,甚至未帶任何殺意或是冷意。

但白仙譚元思面色亦是為之僵硬了一下。

他定了定神,連續深呼吸幾口氣后,將心中對金仙的恐懼與敬畏生生強行壓制下去后。

他轉過身,面上已無了一絲懼色,定定地看著金仙雀柳。

譚元思十分認真地問道:“怎么?雀柳大人要阻止我接下來的行為嗎?”

金仙雀柳指間的銀鐮轉得飛快,寒芒閃爍如山間細碎的月芒,看得眾人心中直發毛。

他的嗓音依舊稀松平常:“我說過了,要給他三日逃亡時間。”

譚元思凝眸道:“那是雀柳大人許諾的三日時間,而不是我。”

與譚元思一向交好的壽奉忙急聲道:“兄長!不可對雀柳大人無禮,白仙聽令于金仙,是鐵律!你此言,過了。”

譚元思道:“不錯,仙界有秩序,論仙官官品,金仙穩壓白仙一頭。

在雀柳大人面前,我沒有半分能夠違背他命令的資格,金仙所言,便是鐵律。”

“可大家莫不是忘了,在這鐵律之上,還有金律!他雀柳再大,大得過仙尊不成?”

“誅殺令在前,雀柳大人所言在后。”

“而且仙尊大人在任命之時,先點我等四人,再點的雀柳大人你。”

譚元思目光分毫不讓地死死盯著金仙雀柳,袖中緊握的拳頭滿是冷汗:

“雀柳大人執掌律法跟隨仙尊多年,仙尊深知大人心性為何,所以此番誅魔行動,并非是我等跟隨大人,而是大人跟隨我等!”

“夠了!”壽奉怒喝一聲:“你不要命了嗎?竟敢如此胡說八道!”

譚元思聲音更大三分,厲喝道:“我奉命而來,誅殺此魔!何來罪過!若雀柳大人認為我有罪,豈非是在忤逆仙尊!”

“雀柳大人定下三日之約,小仙承認,自有道理,也很公平,但這份公平那是雀柳大人你自己的事。”

“小仙接令,勢必誅殺此魔,那是我自己的事。所以……”

譚元思再次問道:“雀柳大人是要阻止小仙接下來所做之事嗎?”

金仙雀柳指間銀鐮驟然頓住,被他穩穩夾在指間,他緩緩抬起眼眸,看著譚元思。

“若我說,我會阻止你,是不是要先殺了你?”

譚元思大袖之中一只緊握的拳頭,終于……

茍且偷生般的緩緩松了開來。

他長舒了一口氣,面上帶著奸計得逞的笑容:“可您是司法仙神,從不妄殺無罪之仙。”

奉令前來,誅殺尸魔,又怎會是罪?

若換做是尋常金仙,他又怎敢如此放肆。

可他是雀柳,仙界最具原則,最尊重律法道理的金仙雀柳。

所以,他不僅不會殺他,更沒有道理來阻止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他可以選擇三天內不殺尸魔,那是他自詡公平的一種審判方式。

但他絕對不可以阻止其他仙人來誅殺尸魔。

不出手,是公平。

一旦出手,那便是偏袒與謀逆了。

金仙雀柳覺得很無趣,他垂了眼皮,閉上眼睛,似是不想看到譚元思那張暗藏隱晦得意的嘴臉,低聲說了一句:“倒也難怪,諸天萬界里,唯有昆侖,當居方外凈土了,風雅之名,當真是……風雅個屁。”

這話說得隱晦,但眾人也不難聽出他對譚元思的不屑與諷刺。

莫說雀柳了,便是素來一向與譚元思交好的白仙壽奉也面色也十分尷尬。

盡管他說得頭頭是道,但這依舊改變不了他偷襲的事實。

更何況,他們此刻更是認同金仙雀柳的話。

拋開身份不談,這小子解救一城人的性命,包括君皇陛下。

能得談光君那個硬骨頭托付權杖,他們不敢想象,他們二人在金仙豐虛的手上經歷了怎樣一番死戰。

對于裁決權杖這種天地至寶,他也沒有占為己有的私心。

若他所修非魔而是仙道,想來也是造詣不凡。

而譚元思這般急于殺死除去他,究竟是為了完成仙尊誅殺令,還是為了年少時期不得志的那份私心?

雖心中各有想法意見,可此刻就連雀柳都沒有理由能夠阻止他要做的事。

他們白仙又怎能妄動?

若是可以,譚元思亦是不想因此得罪金仙雀柳,再者說與那三位仙友心生芥蒂,也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可他沒得選擇,原本大破天策鈞山劍,困擾他多年的心中郁結就此解開,雙瞳之中的本命仙靈桃花五瓣可生出第六瓣花。

這一瓣花開,可抵三百年功力,此生有望突破道仙境門檻。

可修行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他與百里安之間雖未徹底分出勝負,但方才短暫交手,他確實輸給了他。

六瓣桃花靈相尚未凝實穩固便已凋零。

少年心結不解反而積抑郁越深。

就連那第五瓣桃花都隱有凋零落敗之勢,若是今日就此放任這尸魔歸去,三日后,將他重新捉拿倒也還好。

若是叫他徹底跑回了暗黑大陸,他此生怕是再難守穩這第五瓣花。

道心蒙塵,拂手難凈。

若想使得道心重復清明,唯有斬殺此魔,讓天策鈞山劍徹底淪為無主之物,再度變作一把毫無靈氣的凡器。

才能讓他穩固境界,安守道心。

譚元思承認自己此舉自私。

可那又如何。

此子注定是異類,人人得而誅之,他所行之舉,是奉命替天行道。

借他成道,不過是順勢而為,又有何不可。

譚元思筆下繪葉,碧青竹葉瀟瀟落,繪風化成一柄青色的竹劍。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百里安,舉起手中的劍,冷然的眉目不負往昔風雅笑意。

少年之時,他求劍天策鈞山,無疾而終,成畢生之憾,一生心結之所系。

而今,他便要以劍斬結去心魔,成大道!

劍氣蓬勃如雪崩,桃花四起伏殺機!

譚元思是白仙,動手殺人之時,自然不會像凡間反派殺手劍客殺人之時,說那么多無用的廢話。

劍光劃落,天光暗淡日月消。

他雖非劍修,可白仙之力,強斬一劍的威力,亦是無窮。

又豈是一名受了重傷,毫無反抗之力的尸魔能夠抵抗的。

這一劍,勢必要取他性命!

劍斬,劍落。

然后劍碎。

譚元思眼中盛濃的殺意驟然凝固,他甚至未能看清發生了什么,手中竹劍散成萬千碎葉。

譚元思渾身肌肉瞬間緊繃。

竹劍碎去的那一瞬,同樣乍起一捧血花。

碎劍之人也受傷了!

下一刻,譚元思感受到了空氣中傳來的一道冰冷視線。

在這人間,竟然還敢有人當著五名仙人的面出手救護一只尸魔。

簡直是大逆不道!自尋死路!

譚元思轉動手中竹筆,殘葉生花,萬葉飛花霜殺盡!

碎劍之人的氣息極為強大,但同時這縷氣息也極為不穩,好似隨時都有可能崩散而去,顯然來時就已經受了隱患重傷。

舊疾在身,也敢妄圖在仙人劍下救人?

自不量力!

花葉隨筆而起,成風成龍,匯聚成一股極為可怕的殺勢,朝著那道氣息襲殺而去。

一只巨大雪白的狐尾遮天而起,蔽住了這漫天的月光,與那殘葉桃花相撞在一起。

嘭的一聲巨響,桃林簌簌亂顫,粉色的花瓣漫天舞動里,血色如雨,淅淅瀝瀝,點點猩紅綴桃妝。

那鮮血,有的是從譚元思口中噴涌出來的,有的是從那巨大狐尾斷裂的傷口中灑落出來的。

譚元思的竹筆已碎,他的劍自然沒辦法傷到那狐尾的主人。

只是,在那狐尾現世的一瞬間,金仙雀柳動了。

他動得毫不猶豫,一直平淡如水的眼神一瞬間滿是鋒芒銳氣。

銀色的‘裁鐮’自他指尖飛舞而出,化為一輪巨大的銀月彎刀,將那條巨大雪白的狐尾無情斬斷。

百里安在昏迷過去的前一刻,依稀聽到凄厲尖銳如獸吼的尖叫聲。

以及視線里,那斷裂的巨大白色狐尾下,一道嬌小可憐卻又自含一股霸道之氣的身影。

那是……

“魔界第一河,蜀辭。”金仙雀柳身影如風,出現在譚元思身后,抬掌扶住跌踉將倒的他,目光冷漠地看著月光下的女孩。

比起往昔在戰場上相遇交手時,如今人間相逢,這位魔河大人的打扮倒是別具一格了許多。

她身上穿著極不合身的粗布麻亦,花花綠綠的樸實布料間,還打著一塊塊大小不一的補丁,看起來就像是哪家不聽話的孩子偷穿了村口大媽晾曬的衣服,白嫩嫩的小腳吸趿著一雙呲著茸的布鞋。

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子接地氣的窮酸勁兒。

也就她身后剩下那只未被斬落的漂亮狐尾,通體雪白盈澈,充滿著妖異的貴氣之意了。

她頭發極長,如瀑布般委曳在地,一雙豎瞳極為寒冷,面上帶著不通人性的冷漠,不以為意地看了一眼被人斬落在地的那條尾巴,自嘲一笑。

“如今,吾輩可不是什么魔界第一河了。”

她目光微轉,看了一眼地上昏迷過去的百里安:“這家伙才是。”

“什么?!”壽奉臉色大變。

尸魔王族竟成為了魔河?

甚至撼動了數十萬年來,蜀辭首河不可動搖的位置,位列首河?!

這豈不是意味著,尸魔一族將欲與魔界連橫縱合?!

這可是舉界大事啊。

金仙雀柳卻不為此話動搖,他淡淡道:“可依我觀察,這小家伙行事作風,可與你們魔界大不相同。”

蜀辭嗯了一聲,指著百里安道:“這個家伙,我要了。”

雀柳神情冷漠地搖了搖頭:“你怕是要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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