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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四章:人生神魔間


更新時間:2022年03月27日  作者:北獠  分類: 仙俠 | 古典仙俠 | 北獠 | 長夜行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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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世上,沒有什么人是死不得的。”

嬴袖披散的漆黑長發如蛇般在身后狂舞著。

他緩步行來間,抬起的右足重重落在瘦小的食尸鬼身上,將它踏碾成一捧陰霧散去。

四面八方,垂肢死寂的食尸鬼們為那散開的陰霧所籠。

暗寂下去的目光又一點點地赤紅燃亮起來,蠢蠢欲動著。

在嬴袖的氣息影響下,四周游走的食尸鬼軍團們卻未立即圍殺上來,而是盤踞游離于四方。

身為這片空間的主主宰生殺大權者,嬴袖好似貓戲老鼠般,嘴角掛著殘忍戲謔的散漫笑意。

他來到百里安面前,正想說話,卻忽然察覺到一個鋒利冰冷的目光正朝他冷冷切來。

嬴袖低笑偏首,看著眼中翻滾著騰騰怒火的劍主羽,他面上已經全然沒有了平日里的謹小慎微與尊敬愛戴。

他右手手臂忽然膨脹鼓起,宛若惡獸變異的首爪般,肌肉夸張虬起,撐裂衣物,露出蒼白卻結實粗長的猙獰胳膊。

那只手臂如電般探出,破開陰玉散發的結界護光,毫不費力地扼住劍主羽的脖頸,將他離地抓起。

“真是無禮的眼神啊,還不明白眼下自己是什么處境嗎?”

嬴袖抬起頭來。

灰白無瞳的冷漠眼眸深處,是苦毒的野火。

“還是說你覺得我會繼續將你當做父親來看待?”

冷眼看著在他手掌里逐漸窒息呈現痛苦死亡之色的劍主羽。

嬴袖心中滿是怨毒的暢快,同時也覺得自己當真是可笑諷刺。

失去力量的劍主大人,在他手中不過也只是一個孱弱的凡人。

這兩百年來,他竟為了那虛假縹緲的血脈親情在這樣一個男人面前屢屢低頭獻好。

殊不知在他的眼中,他嬴袖不過是隨手捏造出來的一個小丑玩意兒。

他的百般討好換來的卻也不過是一張連笑容都奉欠的鄙薄傲臉。

“您老人家貴為人間至尊,天下劍主,素來瞧我不起,但沒有想到會有一日,你眼中那個令你不齒的人,能夠將你打下的江山,守護的天璽,盡數毀于一旦吧?”

嬴袖用著得意發笑的語調,訴說著心中的滔天怨戾。

他捂著胸口之下恢復跳動的鬼王心臟,笑道:“我也沒有想到,我竟能夠與這可心臟完美地契合在一起,早就聽聞不凈世主,食世間怒怨之氣而同生,此番親生經歷一回,果然不假。

有如此力量,你的天璽,這個蒼生萬靈,將奉我為詭道之主!受人多年白眼的中幽皇朝,也該接受世人的臣服于膜拜了。”

“百里羽,待我斬下你的頭顱,挖出你的靈根,獻給娘親,你說說,她將會露出多么精彩的表情來。”

“不許你這么喊她!”劍主羽被這個稱謂惡心到了,面色漲紅,狂怒之極!

嬴袖嘴角的笑容扭曲弧度更甚,輕笑道:“別這么激動,我再怎么壞,也不至于去傷害娘親的!

她創造了我,予我萬千榮耀,與你這個不長眼的狗男人全然不同,她待我好,做兒子的自當好生侍奉她左右。

她拿我當兒子,我自是尊她為母,不會逾越不敬,人間正道欠她的,我嬴袖都要一點一滴地為她奪回來,將整個天下蒼生捧獻于她!

而你百里羽,就只配同塵泥腐朽而去!”

百里安忽然輕笑出聲:“何必為自己的欲望野心找借口,中幽能夠成為千盛王朝從來依靠的從來都不是以戰爭吞并自強。

既能位居四海列國者唯一中立皇朝,中幽皇朝的立法宗旨,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舉公義,避私怨,所以自守。”

嬴袖面上猙獰笑容豁然一僵,他回首死死盯著百里安,殺意大起!

對于那雙詭異灰白的眼眸,百里安毫不膽怯地迎面直視他的眼睛,直入人心:

“你的紙上蒼生太過薄脆,難以捧穩,風一吹,怕是就要散了。”

嬴袖成功地被這句話給引怒了,他沉下嘴角,臉上蜿蜒密布青綠脈絡顯得他愈發陰郁可怖。

他手掌一松,任由失去威脅的劍主羽滑落重新摔在地上。

“我不明白,到了這種時候,你是哪里來的勇氣用這種教訓的語氣同我說話?”

看著臉色異常蒼白的百里安,嬴袖漠然道:“若我沒有猜錯的話,此刻你對死亡的氣息,無比熟悉。”

食尸鬼的腐骨炎毒,萬法無解,便是劍主羽這樣的融道大乘仙人,一旦傷口見血觸炎,身消道殞也不過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嬴袖才不急著殺死他,甚至不擔心他有手段能夠逃離此境。

所以他安然適逸地享受、慢慢觀賞他步步走向死亡腐爛的這個美妙過程。

能夠親眼看見自己的命運中的宿敵,成朽尸,成蟲豸,成煙灰,塵歸塵,土歸土,一了百了,油盡燈枯。

那將為他帶來意想不到的莫大快感。

只是在享受這份快感的同時,還要忍受被他言語觸犯的憤怒,同樣讓人很不愉快。

他手指凌空輕輕一抬,地面間屬于百里安的鮮血逆行而起,化為一顆血珠落在嬴袖的掌心里。

他端詳著那顆血珠,譏諷一笑:“兩百年前,我便是借著這樣一顆鮮血而誕生于世的?”

百里安沒有說話。

君河在一旁同樣陷入沉默。

倒在地上的劍主羽眼神迷茫不解。

嬴袖面上陰冷地笑著,舉掌將那顆血珠隨手甩給身后一只食尸鬼吃下。

他目光陷入一種惡毒的詭異:“滴血之恩,我自當涌泉相報。”

“昔日一滴血培育吾生,今夕便以你之血肉飼萬鬼,慰我一世悲苦好了。”

在四野徘徊的食尸鬼陡然狂涌而來。

四面八方,如密集的風雨臨身,如黑暗的浪潮,頃刻之間將百里安的身影吞沒。

數只鋒利燃燒的手指深深插進百里安的手臂雙腿間。

可怕的力道傾壓下來,百里安如被浪潮掀翻的一葉扁舟,被狠壓摔倒在地。

一只食尸鬼迫不及待地貪婪舔舐著他腹間的傷口,抓著他身體的無數只手力道陡然加深。

顯然是收到了嬴袖的命令,要將他的身體撕碎分食。

劍主羽半跪在地,怒吼一聲,掙扎著起身,瘋狂召喚升龍,卻始終無果。

“等一下。”葬心忽然出聲阻止。

嬴袖目光鋒利地劃了他一眼,眼神雖然極冷,但深處里卻是含著一絲微妙的忌憚。

他寒聲道:“怎么?你要庇護他?”

葬心搖首輕笑,道:“就這么殺了,未免有些浪費了。”

嬴袖道:“我只要他死!”

葬心呵呵笑出聲來,指著被群鬼按壓在地面間不得動彈的百里安。

“可你覺得,他當真會畏懼你的手段嗎?我在他的臉上,看不到絲毫恐懼,害怕,絕望,求饒的情緒。”

他嗤笑一聲,聳了聳肩,道:“我覺得這種復仇方式,就像是小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全無快感可言。”

嬴袖皺緊眉頭,放眼望去,果然并未見到百里安眼中流露出半分恐懼的意味。

葬心不提及還好,經他一番提點,嬴袖也頓時索然無味了。

葬心循循善誘,低笑的嗓音里含著莫名蠱惑的意味,字句險惡:

“死亡之鳥落下黑色羽毛時,剖開人心見人性,嬴袖殿下難道就不想看看,比死亡更可怕的黑暗是何種模樣的?”

“我聽不明白你的意思。”

“花開生兩面,人生神魔間。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

我游渡世間數千年,發現殺人的快感不在于享受他人的死亡,而在于人們臨淵之際的那份絕望墮……”

一聲噗響,百里安手指下的一顆石子嗖得飛掠出去,重重擊打在劍主羽的眉心靈穴上。

劍主羽連眼一翻,就此昏迷過去。

葬心‘哦?’了一聲,很是意外地看了百里安一眼,眼神贊許道:

“好生警覺啊,我還未將計劃全盤托出,你便知曉我打算做什么了?”

百里安道:“有幽鬼郎、二師姐這樣的先例在此,我怎敢疏忽大意。”

他目光輕輕一轉,繼續說道:“二河主總是能夠三言兩語地蠱惑人心,輕描淡寫地將旁人的心思情緒掌控在手里,從而可以輕易地玩弄人心,手段極其高明,一不小心在你手中便會萬劫不復,不得不妨。”

葬心是狡兔三窟的老狐貍,不論是在鬼山青銅門,還是魔界王宮,百里安與他交手數次。

雖說每次都打破了葬心的計劃,可葬心給他的感覺,始終隔著一層厚重的霧色,不可觀。

葬心的強大之處不在于他的境界有多可怕,他手段殘忍,善于馭心,及能隱忍。

即便是十拿九穩之事,他也極少親力親為。

而是身居后方,操控手中傀儡攪弄風云。

就像是此刻,嬴袖雖手握食尸鬼大軍,即便是殺死葬心也不過隨手之事。

可事實上,嬴袖受人操控馭心兒不自知。

比起手執屠刀殺人,葬心更樂得尋找各種強大的傀儡,居于幕后,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濁,以屈為伸,真涉世之一壺,藏身之三窟。

百里安看得出來此刻葬心的興致極為高漲。

只因他與劍主羽,都是他相中的新的傀儡。

若想將一個意志堅定活生生的人煉為聽話的傀儡,必先摧其心,滅其意,觸其逆鱗,毀其信仰,使其絕望,方好操控。

“司塵大人如此夸獎,當真是令葬心汗顏啊。”

葬心打了一個手勢,嬴袖瞇起眼睛,看著他眼底浮起的興奮陰狠的光。

心念一動,僵持不動的食尸鬼們嘶吼怒嗥,插在他身體里的手指變化成為晶紅色的利劍,一寸寸沒入他的身體之中。

葬心摸著面具下巴,笑道:“既然司塵大人舍不得劍主大人受苦受難,那么這份苦難就由你來一并承受了吧。”

利劍穿骨,百里安咬牙未發聲,因為那腐骨炎毒在體內蔓延的緣故,身體似是被凍僵一般無法動彈。

葬心掀開百里安胸口衣襟,點了點他心口間的那道陳年舊傷,語氣意味深長:“長公主之子,身上可不會有這一道傷口。”

百里安唇角抿出一條細細的血線,聲音喑啞:“僅靠這個可無法確認我的身份,如此說來,天璽禁龍,也是你的手筆了。”

面具下,葬心表情一僵,忽然感到了一絲別扭怪異。

此子登天璽,對于自己的身份百般隱藏,甚至不惜說謊自己是長公主所出,也要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

天地人間,唯一能夠讓應龍臣服的,只有一人。

他卻偏偏要在崩山之際,當著眾目睽睽地面召喚白龍,對于知曉白龍之主是何人的葬心而言,他此舉無疑是在向他自報身份。

他這樣做的用意何在?

暴露身份,留有足夠的時間給他布局策劃。

分明知曉自己被人盯上了,卻還要來亂幽谷這種危險的地方,自入泥潭。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葬心的沉默與懷疑并未沉默太久,他幽幽一嘆,道:“有時候,你的心思即便是連我也猜測不透,不過正是因為這樣,才更有駕馭的價值。

你很聰明,也很自負,聰明又自負的人往往也是自誤者。

或許你今日的確留有后手,覺得自己能夠反敗為勝,可你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葬心微微一笑,看著百里安的眼睛說道:“在絕對實力的面前,小聰明小智慧是遠遠不夠的,更重要的是,你的對手同你一樣聰明。

我之所以站在這里,正是因為將你全部的退路都在心中推演了一遍,這也就是說,不論你做什么,我都有著壓制之法。”

“而你……對于我的能力、底牌、以及接下來將要對你做的事情,一無所知。”

葬心捏住百里安的下巴,一雙眼睛忽然化成一對深藍色的漩渦,深不見底,宛若能夠將人的靈魂都吸入其中。

瞳術!

精神攻擊!

魚網之設,鴻則罹其中。螳螂之食,雀又乘其后。瞳里藏機,變外生變。

葬心的能力,永遠都不會讓任何人探清。

突然間天地變換,百里安的意識忽然漸漸變得不甚清明,好似很久以前,尚且活著時半夢半醒,半清半醉的狀態。

詭異的是,身體間的痛苦卻未因為這份朦朧的狀態而減輕,反而愈發痛苦。

傷口里仿佛萬蟻噬心,骨頭里生出劇毒的倒刺,生成細小的荊棘,在骨髓中使命攀爬。

葬心再度緩緩開口,輕柔的語調好似溺死昏睡之人的溫水,殺人于無形。

隨著他話語的吐露,精神攻擊無形而發。

“司塵大人,還是說叫你百里少主更為貼切呢?”

百里安清湛的雙瞳變得渾濁,逐漸已經看不清楚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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