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世
人間世
白玉京。
司天監。
大殿四面高墻，卻沒有屋頂，凜冽的寒風直接從頂部灌進來，能夠清楚看到頭頂的星空。
殿內擺放著各種復雜的機括、齒輪，居中是一座渾天儀，和周圍的機括一起組成龐大且精密的機器，但還有一些地方是殘損的，不知為何沒有修復。
當寒風穿過這些部件的時候，嗚嗚作響，猶如鬼哭。
這些機括占據大半個大殿，一些人影擠在大殿的角落里。
殿內沒有點燃燈火，今夜也沒有月光，只靠照進來的星光，顯得更加陰森昏暗。
這些人默不作聲，姿態各異。
有的來回踱步，嘴里念叨著什么。
有的伏在案上，奮筆疾書。
有的干脆跪趴在地上，不修邊幅，披頭散發，猶如瘋子一般。
地面都被墨水染黑了，一團團的廢紙散落一地，甚至有些寫滿了字的宣紙也隨意放在地上，到處都是。
他們不知在推算和記錄什么，只有呢喃聲和運筆的沙沙聲，淹沒在寒風中。
大殿只有一個門，狹小的門洞只能容許一人穿過，稍高一些的都會碰到腦袋。
‘篤……篤……篤……’
門外傳來木杖擊打地面的聲音，一個身著白袍、滿頭白發的老人走了進來。
他弓著背，扶著拐杖，走的很慢。
進入大殿后，老人微微抬起頭，露出異常蒼老的面孔，渾濁的眼珠有些發黃，深深的皺紋間滿是褐斑，仿佛已經是風燭殘年。
“監正大人，您出關了，”眾人被聲音驚醒，看到老人，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人迎上前來，攙住老人。
殿內一陣慌亂。
其他人急忙收拾起地上的亂紙，大袖一揮，紙上的字跡便自動飄了起來，猶如活物一般，飄向渾天儀。
監正又將頭抬了抬，看著被高墻圈起來的星空，問道：“這次……又是哪里？”
“回大人，這次在極北之地。您正在閉關，少監大人便沒有打擾您……”
中年人說著，揮手示意同僚，立刻有人走向渾天儀。
‘咔！咔！咔！’
‘嘩啦啦……’
伴隨著齒輪轉動的聲音和水流沖擊聲，渾天儀緩緩運轉起來。
這一刻，風聲似乎消失了。
在渾天儀轉動的時候，所有人都望向天上，只見天上的星辰都變成流星般的星光，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星弧，時間仿佛加速了。
“是北邊啊，”監正凝視星空，輕輕拍了拍拐杖，發出若有若無的嘆息，有些吃力的說道，“看看……坎州虛危……”
中年人輕輕拍了拍老人的后背，連忙示意眾人，接著機括轉動，天上的星光開始倒轉，“大人，虛危城一切正常。”
老人點了點頭，轉身似乎要走，卻又停了下來，“最近，朝堂上有什么大事嗎？”
中年人一愣，然后所有人看向大殿角落里的一個青年。
青年有些緊張，恭聲道：“啟稟監正大人，沒有什么大事。只是聽說，坎州有一個封國，稱王了……”
‘嘩！’
海風卷著浪花拍在岸邊的礁石上，水花飛濺，水珠落到霧氣里，引起陣陣波瀾。
晨霧未散，霧氣籠罩之下，是一座貧瘠的石頭小島，島上四面插著陣旗，秦桑盤坐在一塊礁石上，身邊響起陣陣劍鳴聲，太陰靈劍時而現形，時而化為一顆顆劍星。
霧氣掩蓋了所有異象，秦桑正在專心參悟劍陣。
從歸墟領悟九曜之一辰星，對四象九曜劍陣是一次巨大的提升，秦桑此時才得以專心體悟新的劍陣，發現辰星和劍陣之間的隔閡，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嚴重。
這意味著他不需要耗費太多時間和精力，就能完全掌控辰星。而且，有了辰星之后，參悟太陰真意也更容易了。
以后，辰星和太陰星打下基礎，九曜同輝指日可待！
劍化星海。
四方星域尤以北方玄武星宿最為閃耀，秦桑心念一動，隱隱浮現出四靈星煞，北方一尊玄武明顯比其他三頭星煞更具壓迫！
秦桑視線一轉，望向辰星和太陰星，沉吟片刻，心神沉入太陰靈劍，靜心參悟太陰真意。
一連過去幾天，島上霧氣始終不散，某日清晨，天邊朝霞中忽然飛出一點赤芒，急速飛到島嶼上空，一頭扎進霧里。
“查到了？”
秦桑被驚醒，看到風塵仆仆的朱雀。
他在這里閉關消化之前的收獲，朱雀自告奮勇，出去探路。
朱雀落到秦桑肩頭，用嘴理了理毛，才昂起腦袋，不慌不忙的說道：“本朱雀出馬，豈有查不到的道理！咱們確實在北海，而且在七十二島之一的冰漉島附近。”
“七十二島？”
秦桑疑惑。
“北海七十二島，分別是七十二個大妖的道場，遍布北海，不過他們只是一方霸主，不能算是北海的主人，”朱雀故意賣了個關子，可惜秦桑知曉它的脾性。
等了一會兒，見秦桑不追問，朱雀泱泱道，“北海龍宮才是北海之主！”
“北海也有龍宮？”
秦桑想起在霧海的見聞，東海水族奉東海龍宮為主，沒想到北海也有龍宮，那么南海和西海是否也有？
清源曾說過，龍島鳳閣乃是當世妖族的兩大圣地，地位不相上下。
既然是圣地，龍島的地位應該比四海龍宮高，四海龍宮鎮守四海，統御水族，那么陸上的飛禽走獸是否歸鳳族統轄？
現在看來，他之前可能把妖域想小了，莽荒妖域只是妖域的一半！
靈界廣袤無邊，人族只是萬族之一，大周及其附近地界終究只是靈界的一小部分，但也是靈界最富饒的地方。
不過，陸地和海洋都被瓜分了，新妖庭又在哪里？
“七十二島主都是什么修為？”秦桑問。
“誰知道！是你不讓我去的，”朱雀一臉埋怨。
秦桑擔心朱雀惹是生非，只讓它探一探路，如果發現附近有高手或大勢力，嚴禁它貿然接觸。
“有的見過冰漉島上的妖修，說它們稱自家島主為大王，”朱雀道。
秦桑之前接觸過的妖族，大王一般是對煉虛期妖王的尊稱。
朱雀語氣一轉，又信誓旦旦道，“據說冰漉島是七十二島里最偏遠的島之一，島主是一個妖王也屬正常。我覺得，七十二島主里肯定有妖圣！”
秦桑點了點頭。
東海的局勢遠比北海復雜，東海龍宮能和異人族、大周三足鼎立，而北海龍宮與之齊名，有大乘期的天妖秦桑也不覺得意外。
“七十二島主和北海龍宮關系如何？”秦桑思索，接下來他們南下，要從七十二島主和北海龍宮的領地中間穿過，必須了解北海的局勢。
即使七十二島歸北海龍宮統轄，也未必完全服從。
況且靈界局勢微妙，內有大乘、小乘爭論，外有魔劫威脅，大能們無暇關注這些小事。
“這種事情，那些小妖哪里知道？還不是你……”
朱雀對秦桑又是一通抱怨。
這些東西不難查到，不過秦桑并未立刻動身，而是進入小洞天。
小洞天里有一座‘魚池’。
池里‘養著’清源和墨硯送他的魚群，這群魚兒離開歸墟，一如既往，無憂無慮地游蕩。
它們雖是星靈變的，但不知會不會有什么隱患，秦桑不敢直接將之煉化。
等了這段時間，和剛出來相比，魚身上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它們正向著人形轉變。
秦桑站在湖邊，觀察魚群每一絲變化，如此又等了幾天，伸手抓起其中一頭星靈，和之前得到的星靈沒有任何區別，似已返璞歸真。
遲疑片刻，秦桑運轉功法，裹住星靈，嘗試著進行煉化，發現和之前一樣，非常順利。
感受到修為精進，體內沒有任何隱患，秦桑徹底放心了，接下來一邊趕路一邊煉化，這些星靈應當能支撐他將《天妖煉形》修煉到第六層巔峰！
“沒想到，最先圓滿的是《天妖煉形》，”秦桑暗暗感嘆。
他將《紫微劍經》作為主修功法，不料陰差陽錯，《天妖煉形》后來居上。
到時候，自己應該選擇哪一部功法，沖擊合體期呢？
妖族出現新的妖庭，是否意味著，上古妖法的缺陷已經有了解決辦法？
至于大乘之道和小乘之道，秦桑沒有任何偏見，只要能得長生，他都可以。
心中想著這些，秦桑拾階而上，走上山頂，山上有一株梧桐樹，朱雀的巢穴就建在樹上。
“站那里干什么，想嚇死我啊！”
朱雀被從美夢中驚醒，看著樹下的秦桑，語氣不善。
“你把爬天藤藏哪里去了？”秦桑好奇問道。
自從離開歸墟，朱雀蘇醒后，就沒見它把爬天藤取出來。
這種靈植，按理說應該越早種下，才能越早長成。
爬天藤作用巨大，不僅能鎮守道標之門，還能幫助朱雀偽裝妖圣氣息，這樣的寶物，自然要好好利用。
“你想干嘛！”
朱雀立刻用翅膀抱住全身，瞪著秦桑，“姓秦的，我就知道你心懷不軌！”
秦桑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小洞天：“你之前不是說過，爬天藤必須種在小千世界，扎根天地靈脈，才能生長，這不是現成的小千世界嗎？”
“你以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你休想！”朱雀幾乎團成了一個球，嘴里大聲嚷嚷。
秦桑反問道：“難道你還有別的小千世界？還有，你難道想被困在哪個小千世界，守著爬天藤，等它長成？”
“我我我……要你管！反正它是我的，你要是敢強搶，我跟你拼了！”朱雀開始耍無賴。
“我什么時候說過要搶了？”秦桑無奈，“咱們打個商量，在你擁有自己的小千世界之前，就將爬天藤種在這里，但要幫我鎮守小洞天，遇到強敵，喚出爬天藤助我對敵。等你找到了道場，隨時可以移走，怎么樣？”
“此言當真？”朱雀一臉狐疑。
這個條件太寬松了，它和秦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算秦桑不特意要求，遇到危險，它也要幫忙。
“你這么聰明，我能騙得了你？”
秦桑兩手一攤，心中卻轉著別的念頭。
他一直懷疑，爬天藤這種異類，還沒有開啟靈智，真的能夠認主嗎？等爬天藤在小洞天扎根，時間久了以后，說不定就再也分不開了。
“這可是你說的！”
朱雀的語氣陡然振奮起來，讓秦桑有種上當的感覺。
‘嘩！’
南明離火中，一抹綠意浮現。
不知朱雀施展了什么秘術，爬天藤從它身上分離，懸浮在半空，連番消耗之后，爬天藤現在只有巴掌大小，瘦弱的藤條上，幾片綠葉輕輕搖曳。
朱雀瞥了秦桑一眼，用翅膀推了一下，爬天藤搖搖晃晃向地面飛去。
接著秦桑就看到爬天藤穿過山石，進入一座山中。
“果然奇特！”
秦桑贊嘆。
他是小洞天的主人，此時能夠感應到，爬天藤沒有對山體造成絲毫損傷，而是以一種非常玄妙的方式，在小洞天里移動。
期間，爬天藤穿過幾處秦桑特意開辟的地方，對那里的禁制視若無睹。
當它找到天地靈脈，扎根其上，秦桑眼中閃過驚訝之色，閃身離開小洞天，看著手上的千鈞戒。
漆黑的戒面，隱隱浮現一抹青藤之影，爬天藤竟似直接扎根在了千鈞戒上面！
“原來如此！”
秦桑終于明白了，原來被煉制成戒指的并非小千世界的道標之門，而是天地靈脈！天地靈脈乃是一界之基，將之煉成器物，便能將小洞天帶在身邊！
可即使知曉原理，秦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這遠遠超過了他能夠理解的范疇。
手指輕輕撫摸千鈞戒，一抹華光閃過，戒面又恢復如初，秦桑擔心被人認出來，將青藤之影隱去。
小洞天內。
爬天藤剛剛扎根，需要時間成長，現在還支撐不起道標之門，仍是一株小小青藤。秦桑觀察了一會兒，見爬天藤扎根之后，并未讓小洞天里的靈氣明顯減少，反而隨著青藤散發出陣陣青色光暈，小洞天似乎變得比之前還穩固了。
秦桑看向朱雀。
朱雀嘀咕道：“我早就說過，爬天藤對小千世界也是寶貝！”
如有侵權,請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