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世
人間世
氣根包裹的球體，不斷膨脹、收縮，但是掙扎的力道越來越弱。
不遠處的枝葉幻化出一張蒼老的面孔，看了看氣根球，確認鬼藏大圣已經翻不起什么浪花，又望向空曠的虛空。
這場大戰并未驚動外界的妖圣。
看起來斗法的聲勢沒那么大，實則真正的交鋒是在雙方法域之間。合體期修士斗法，只要能夠將戰場控制在法域之內，想讓聲勢大就大，想讓聲勢小就小。
況且，還有歸墟在外面擋著。
不過，此地和玄武七宿一樣，同為玄武圣宮的一部分，此時斗宿之中還有妖圣，等他們將斗宿搜刮完畢，這里早晚會被發現的。
碩大的根球緩緩下沉，最終被叢林吞沒，不知將鬼藏大圣帶去了哪里。
就在這時，叢林突然停止擴張，那張蒼老的面孔露出異樣的表情。
‘嘩！’
枝葉散開，蒼老的面孔消失，又在叢林的邊緣重新凝聚，望著攔住他去路的清源。
清源在水面前方負手而立，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雙方視線交錯，榕樹王想起之前鬼藏大圣說的那些話，難道他就是想蠱惑這位？
“不知是哪一位道友當面？”
渾厚的聲音隆隆響起，只要不涉及魔界，榕樹王非常平和。
榕樹王雖然偽裝成妖王，但不乏和妖圣接觸的渠道，一直在暗中密切關注諸位妖圣的動向，所以才沒有被那些妖圣制造的假象欺騙，出手便抓住要害。
可面前這位竟非常陌生，不是妖圣中的任何一個。
難道此界除了自己之外，還隱藏著其他大能？
榕樹王凝視清源，發現自己竟然看不透對方，仿佛面對一團迷霧，不由暗暗心驚。
這絕對是一個棘手的對手！
“在下清源，”清源微微拱手。
“原來清源道友！恕老朽失禮，今有要事在身，還望道友能行個方便，老朽感激不盡，”榕樹王鄭重道語氣非常客氣。
清源一嘆“我曉得道友的目的可惜此寶與道友無緣。道友若能放下執念，在下愿與道友坐而論道，或許能夠成就一番佳話。”
說著，清源抬手一指，在叢林前出現了一桌雙凳，然后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榕樹王。
“你道此寶與我無緣，難道和你有緣？”榕樹王的語氣略帶譏諷。
不料清源輕輕搖頭，“亦是無緣。”
見清源一臉認真，不似作假，榕樹王愣了愣，猜不透清源的意圖，皺眉反問道：“倘若老朽不愿呢？”
清源目光一凝，沉聲道：“修行不易，請道友三思，莫要枉送了一身道行！”
“呵呵……”
榕樹王不怒反笑，笑聲如擂鼓，“荒唐！有緣無緣，豈是由你來決定！”
接著蠕動的叢林便將桌凳撕碎，頃刻之間，清源已被叢林包圍，視野被密密麻麻的氣根填滿，體會到了鬼藏大圣之前的處境。
叢林陡然擴張到了水面的邊緣，然后一條條氣根紛紛爬上水面，在水面上繼續蔓延。
清源不慌不忙，抬起手掌，掌心竄起銀色的火苗，這種靈火不似普通火焰那么虛幻，似乎非常沉重、凝實，如同水銀一般。
望著手中的銀火，清源自嘲一笑，“不料魚沒烤成，卻將這天都銀火用在了這里。”
話音未落，天都銀火驀然四散，化作無數銀絲飄入叢林。和偌大的叢林相比，這些天都銀火非常不起眼，不料下一刻叢林邊緣就燃起了熊熊烈焰。
銀色的火焰沖天而起，瞬間連成一片，將虛空染成了銀色。天都銀火在水面邊緣燒出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界限，似乎是清源給榕樹王劃定的界限，可惜榕樹王并不領情，叢林如一頭巨獸，蠻橫地向著水面壓了過去，無數氣根沖進火海。
見此情景，清源輕輕搖頭，不再約束天都銀火，霎時間點燃整片叢林。
‘嘩！’
叢林中遍布銀色的火焰，不計其數的氣根皆被點燃，聲勢比起鬼藏大圣之前施展的妖火似乎有所不如，被天都銀火焚燒成灰的氣根卻沒有再生。
想要將整片叢林燒個精光，顯然沒那容易，清源卻露出自信的笑容。
蓮渡大澤。
之前以榕樹王的名義行事的這具化身，此時仍扎根在原地。
山崖被撕碎，湖水漫灌，淹沒它的根部。
此時，水面下竟浮現出一抹銀芒，接著一縷銀色的火焰從根部竄了出來，周圍的氣根紛紛被點燃，銀火在樹身上蔓延，很快就將這具化身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炬。
這一幕同時出現在天南地北，榕樹王的一具具化身都沾染上了那種銀火。
鬼藏大圣的妖火連叢林法域都燒不穿，清源施展的天都銀火竟然直接傷到了榕樹王的本尊，連外面的分身都被點燃了。
之前的黑氣已經被分身們鎮壓，當天都銀火暴起，所有分身都仿佛被涂滿了一層水銀，樹身都變得沉重了許多，用力舞動著氣根和枝葉，從體內涌出一股股綠色的靈光，抵御天都銀火。
“你不是妖族！”
“你不是此界之人！”
歸墟里響起榕樹王的一聲聲質問，隨著他們交手，榕樹王終于看出了一些清源的跟腳，絕非此界修士。
清源不答，視線掃過四周的火海，天都銀火會給榕樹王制造一些麻煩，但還不足以逼退榕樹王，畢竟這只是他的一具化身。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榕樹王的叢林法域，看到了他那千千萬萬株分身。
眼看著天都銀火聲勢漸弱，清源又道：“咦？沒想到道友竟然自行領悟出了些許神道道韻，這是在下游歷震州時，從南昌上宮學到的朱陵神火，乃是神道煉度之火，不知道友能否抵擋得住？”
話音未落，火海中的銀色火焰開始回落，接著又有一種無形的火焰涌現。這種火焰無色亦無質，竟有一股神圣之意，能夠煉度魂靈，直欲令人頂禮膜拜。
無形之火比有形的天都銀火更難抵擋，榕樹王化身表面的水銀消退，詭異的火焰卻從內部燃起，仿佛要從內而外將它們燒個通透。
詭異的是，這種火焰卻不是要燒死他，而是要度化他，救度拔亡、渡魂升天！
盡管清源才施展兩種神通，榕樹王卻沒有絲毫面對鬼藏大圣時的從容。
清源盤坐在叢林之中，全力催動朱陵神火，真正的大戰才剛剛開始！
朱陵神火點燃榕樹王所有化身，如附骨之疽，那些分身身上竟沒有絲毫焦痕。
‘刷刷刷！’
叢林法域徹底瘋狂了，氣根紛紛長出枝葉和根系，變成了一株株小榕樹，榕樹大軍源源不斷沖擊著清源。
此舉卻不能幫榕樹王壓制朱陵神火，就在這時，叢林深處忽有一抹綠芒閃現，綠芒中赫然是一根青翠的樹枝，樹枝表面流淌著溫潤的光澤，幾片樹葉青翠欲滴，宛如寶玉。
‘唰！’
綠枝一甩，青光播撒進叢林。
榕樹大軍氣勢大漲，叢林法域隱隱發生了某種變化，緊接著清源頭上竟然冒出了嫩芽，腳底長出白嫩的根須。
嫩芽開枝散葉，清源儼然變成了一株人樹，皮膚表面也逐漸向著青色轉變，但他對此充耳不聞，任由頭發變成樹冠，垂落下來，將自己包裹。
在他身邊，天都銀火形成一道火環，在他和榕樹大軍之間隔絕出一片凈土。
忽然，清源雙目陡睜，一對兒眼瞳變成了詭異的黑瞳，身上彌漫出陰森恐怖的氣息。
‘唰！’
他抬起右手，駢指一點，指尖黑氣彌漫，浮現出一口潔白的石棺！
與此同時，一道綠芒向他激射而來，正是之前出現的綠枝，綠枝所過之處，氣根幻化出的榕樹紛紛枯萎，綠枝似乎正在吞吸叢林法域中的生機。
‘嗖！’
融合叢林法域之力，綠枝宛若一道劍光，倘若它是一柄劍，定會讓無數劍修黯然失色！
‘轟！’
綠枝如劍，斬向清源，卻正中石棺。
石棺懸浮在清源身前，其中一端牢牢擋住綠枝，
‘當當當當……’
石棺巨震，棺蓋險些被掀飛，透過縫隙能夠看到棺中影影綽綽，里面仿佛有無數惡鬼。
‘咔！’
裂紋瞬間布滿石棺，應聲爆炸，碎片亂飛，那些惡鬼不知去了哪里。
綠枝彈起，在叢林上空盤旋，顫動的葉片昭示著榕樹王震驚的心情。
“你到底是誰！”
榕樹王發現越來越看不透清源了。
清源方才施展的三種神通，天都銀火乃是五行之道的靈火，朱陵神火源自神道，而這石棺分明是鬼道法門，而且都只是神通道術，并非法域，威力卻都極強。
神、鬼、五行，集于一身，此人修的到底是什么功法？
“吾乃清源。”
清源淡淡道。
一番交戰下來，榕樹王竟無法逼退清源，跨過清源劃定的那條界線。
“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阻我成道！”榕樹王發出忿怒的質問。
‘嘩！’
叢林狂舞，怒意滔天。
他等了無數年，修為早已臻至妖圣的巔峰，說是半步天妖也不為過，卻總是欠缺什么。那件寶物就是他的成道之基，只要將之煉化，便能一舉沖破最后一層壁障，成就天妖！
眼看寶物唾手可得，卻突然出現一個不速之客，阻他道途。
清源望著憤怒的叢林，平靜道：“在下曾對一位前輩做出過承諾，今日為完成承諾而來，不能讓它作為道友成道之器，對不住了……雖無冤仇，卻是因果使然。”
“因果……哈哈……因果……哈哈哈哈……”
榕樹王發出癲狂的大笑，笑聲充滿悲憤，叢林法域中的榕樹大軍仿佛變成了妖魔。
清源無聲一嘆，閉上雙眼。
“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阻我成道！”
秦桑身影一頓，側耳傾聽，隱隱聽到了后方傳來的怒吼聲。
此時他身在水中，感知不到身后大能斗法的波動，竟能聽到榕樹王的吼聲，可見他多么悲憤。
“成道……”
秦桑回望一眼，口中念著這兩個字。
榕樹王難道還不是大乘期，而江山圖能夠幫助榕樹王突破大乘，自己和清源正在斬斷榕樹王的成道希望？
“阻道之仇啊……”
秦桑著實擔不起這么大的罪名，只望榕樹王不要怪罪到自己身上。
江山圖竟然還有助人成道的作用，難怪不管此界妖修，還是靈界大能，都在爭奪此寶，也不知清源得手后，能不能將江山圖帶出去。
秦桑心里轉著這些念頭，對后天靈寶的認知又深了一層。
后天靈寶都能夠助人成道嗎？
強如榕樹王，手里應當不缺真寶和后天靈寶，卻還要爭奪江山圖。
想必江山圖應該是個個例。
榕樹王的吼聲在秦桑腦海里回蕩，倘若自己臨近突破之時，遇敵人阻道，恐怕比他還憤怒吧。
大道之爭就是如此殘酷！
秦桑搖搖頭，收起雜念，專心打量四周，不知清源能阻擋榕樹王多久，他必須盡快找到墨硯。
蚌珠指引著他進入水中，在前進的同時，不斷向著深處下潛。
這里的星靈不在少數，他剛剛才和一個魚群擦身而過。
發現魚群沒有危險后，秦桑大著膽子接近，近距離接觸，感受更明顯了。這些魚兒確實是星靈幻化成的，但和秦桑之前見過的星靈有很大區別，似乎是被人專門祭煉過的。
它們不斷在這里游蕩，就像不知疲倦的清道夫，打理著這片無邊無際的水域，但又不知道它們在清理什么。
除此之外，之前那種陰森的感覺，隨著秦桑入水，也變得更加強烈，讓他有些不安。
‘砰！砰！砰！’
一片寂靜中，秦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覺得有一股壓力籠罩自己。
盡管手里握著蚌珠，秦桑還是有一種感覺，這里一直在排斥自己，若非蚌珠，自己恐怕根本進不來，強行進來也要被擠壓成肉醬。
“這種氣息……”
秦桑神情微微一動，感到有些熟悉，立刻明白源自哪里。
這是玄武的氣息！
‘唰！’
劍光一閃，秦桑竟在這里祭出了太陰靈劍，并直接施展出劍陣。
劍星顯化，星海懸在秦桑頭頂，北方七宿的劍星閃耀起來，頓時星煞顯化，一頭星光幻化的玄武緩緩落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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