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遠征軍指揮部營帳。
就算是夜間駐扎,在這一片帳篷群內,仍然有絡繹不絕的士兵和軍官進進出出,顯得十分忙碌。
十萬大軍的行進,需要處理的問題相當繁瑣,大到警戒部署、各兵團在哪安營扎寨,小到人吃馬嚼,都需要及時進行匯總和協調。
所幸的是作為諾亞精銳部隊,軍團內部騎士比例很高。
充足的精力,讓大部分士官們都可以承受這種高負荷的工作。
由于之前剛剛來過,這次勒斯再過來的時候避免了繁瑣的通報和查驗,直接進了剛德列夫坐在的主營帳。
此時剛德列夫正和幾個兵團長還有參謀等人圍著一副地形圖不斷商議著什么。
“元帥,這么急找我過來有什么事?”勒斯走上前問道。
剛德列夫對他點了下頭,隨即嘆氣道:
“剛傳來的消息,拜庭攻勢猛烈,而且不惜代價,凱隆建立的三十六堡防線,如今已經告破過半。
納爾森侯爵催我們趕緊抵達支援他們,否則形勢會更加惡劣。
我們剛才正在商量,看是否能選出一條更快抵達的道路,盡快趕到西境前線。”
勒斯聞言皺起眉頭:“怎么會這樣,這輸的也太快了。”
“鬼知道為什么。”一名兵團長接過話茬,即納悶又氣憤的說道:“以前還聽人說,納爾森侯爵家的西境軍團戰力不俗,又有三十六座堡壘做依托,防線密不透風。
結果呢……哼!”
他的話,頓時引起了周圍不少人的贊同。
這里面不光是對西境軍團的不屑,也是因為自身的原因。
諾亞只有第一軍團的二十萬人具備與一流強國作戰的能力,第二軍團在北線被打崩后,議會有想法再建一支強軍,但那需要不少的時間和資源,一時半會兒沒辦法完成。
如今諾亞的安全,只能由第一軍團來守護。
現在他們這支援凱隆的十萬人遠征軍,可是第一軍團一半的家底。
凱隆軍隊的拉跨,直接導致的就是等遠征軍抵達西境戰場后,要承擔更多的作戰任務,承受更大的損失。
雖說出兵援助凱隆是王國戰略決策,為的是獲取國家層面的巨大利益,有所損失也是正常的。
但……這底下的細賬,那也得好好計較啊。
西境戰事愈發不利,這幫兵團長們可舍不得用自家士兵的性命去給別人守門。
剛德列夫聽了會兒他們的話,一拍桌子道:
“別跟我在這放屁,怕打仗的兵永遠只是孬兵,你們一個個之前不是拍胸脯跟我說,打那些殘余軍閥不過癮,嚷著要再打幾次大仗嘛?
現在倒是縮得挺快,怕死現在就給老子回去!”
眾人見軍團長發怒,頓時噤聲。
一名兵團長上前兩步,小聲道:“您消消氣,我們您還不知道嘛,怎么可能怕打仗、怕死。
只是……為了別人家打仗,友軍還這么弱……”
剛德列夫冷哼一聲,對眾人強調道:
“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但現在都給我聽好了,凱隆的局勢,關系到諾亞接下來至少五年的戰略,拜庭想要破壞,就必須給我把它打得滿地找牙。
所以,雖說這里不是咱們諾亞的領土,但其關乎的意義并不亞于保衛王國,所有人都要給我拼盡全力去做!”
“是!”
“是!”
“是!”
指揮部內的軍官們齊齊敬禮應道。
剛德列夫見他們都端正了態度,臉色也稍微緩和了些。
他把勒斯還有幾名作戰經驗豐富的兵團長、參謀都叫到身旁的沙盤地圖前,指著代表遠征軍的小旗子。
“我們現在位于這里,離進入西境范圍還有兩百多里,更別說最靠西的前線戰場。
納爾森侯爵既然能放下面子催促咱們加快速度,那說明那邊的事態已經相當緊急,咱們這邊提速支援是必須的。
現在的問題只有一個,咱們如何能快速抵達西境戰場,大家伙都有什么建議嗎?”
他的問題頓時難住了在場的諸多軍官將領。
問題很簡單也很棘手,只有兩字——‘距離’。
但十萬大軍的行進,就算是不計代價的急行軍,也要十多天才能趕到那里,更別說急行軍后,士兵們是否還有立刻投入戰斗的能力。
眾人七嘴八舌的出了些主意。
有的建議優化線路,尋找更快抵達的路徑。
有的建議騎兵部隊先行,憑借高速移動能力,可以縮短將近一半的時間。
只不過騎兵部隊在戰場上有一定的局限性,而且他們手里的騎兵數量也不多,就算到了那邊,也未必能起到什么大的作用。
還有的提出分兵,先派戰斗力和兵員素質最強的幾個萬人兵團僅攜帶必要物資,輕裝簡行快速前進,后方的人攜帶輜重慢慢趕路就是。
按照眼下的情況,他們也只有這些辦法了。
但這些計劃都有些不太好解決的麻煩,剛德列夫猶豫半天,也沒拍板定下。
沉吟一番后,剛德列夫恰巧瞥到身旁的勒斯正拄著下巴,視線在沙盤地圖上不斷游蕩,已經半天沒抬起頭了。
這位老元帥見狀,抱著一絲期望問道:
“勒斯,你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嗎?”
眾人的目光隨即也望了過去,心中都有些好奇和期待。
對于這位出身第一軍團,如今走到王國最高層的男人,大家心底都是抱有一絲好感的,更何況他的戰績和對王國的貢獻有目共睹。
勒斯聽到剛德列夫的問話后,想了片刻回道:“我需要一張更加詳細的平面地圖。”
剛德列夫立刻吩咐人去找,并讓人將指揮部內的幾張桌子拼到一起,把凱隆方面提供的詳細地圖擺到上面。
勒斯又是低頭看了好半天,隨即拿起一支羽毛筆蘸著墨水開始畫線,在地圖上勾勒出一條連接此時遠征軍位置與西境前線的道路。
眾人上前看了看,都有些莫名其妙。
勒斯畫的這條線路蜿蜒扭轉,繞了不少的路,這條路線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嗎?
但聰明人還是有的,很快就有一位參謀發現了其中的規律,出言道:
“勒斯閣下設計的這條行軍路線……好像都是寬闊的大路,寧可繞遠也要走大路?”
“沒錯,確實如此。”剛德列夫也敏銳發現了這一點。
不過他也不知道,勒斯這么做的原因。
勒斯見眾人都看著自己,也沒藏著掖著。
“我們魔法師掌握了不少增益類法術,其中提高隊伍行軍速度的也有一些,如果走這些彎路的話,反而會更快,據我估計能省下一半時間,關鍵是急行軍的損耗不會太大。”
“那為什么偏要繞遠走大路?”
“增益加速法術需要時刻由魔法師維持,在這期間施法的人不能受到打擾,只有大路能平穩的通行馬車,所以只能這么選。”
“我們可以派騎士背著施法的人。”有人提到。
騎士的協調和操控能力,足矣保證安穩程度了,這樣就不需要費事繞遠。
但勒斯還是搖了搖頭,解釋道:“為數萬人加持增益法術,那可不是一個兩個魔法師能做到的,我的法師團必須全員協同,這個人數太多了。”
眾人惋惜,這確實是避不開的問題。
但剛德列夫對此已經很滿意了,勒斯的方案速度最快,還能保存士兵們的體力,是眼下的最優解。
于是,他起身命令道:“事不宜遲,第三、第五、第九兵團。”
“在!”三位被點名的兵團長起身應道。
“命令你們的部隊做好一切準備,明天早上立刻拔營出發,在勒斯上議員的帶領下,先一步趕往西境戰場。”
“是!”三名兵團長毫不猶豫的應道,并沒有對元帥將指揮權交給一個外人有任何異議。
軍人必須服從軍令,尤其是戰時狀態,更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空間,他們如果真提出異議,剛德列夫必然將三人解職。
什么質疑領導人選的事情,怎么可能發生在紀律森嚴的軍隊中。
三名兵團長很快回到各自的部隊安排新的計劃。
勒斯也在和剛德列夫說了幾句話返回了法師團駐地,加緊吩咐事情。
說實話,剛才這位王國元帥連試驗一下法術效果的話都沒說,著實讓他有些感動,剛德列夫還真是信任自己,絲毫不懷疑他有什么夸大其詞的地方。
早知道老爺子這么給力,他應該把克里斯蒂娜調來的,可惜現在說什么也晚了。
克里斯蒂娜作為勒斯最信任的人之一,被他留在家里統籌后方全局了,現在想讓她過來都不行。
第二天一早,經過整夜的忙碌和安排,勒斯帶著魔法師團,與三個兵團一起出發,以急行軍的速度全力趕往西境戰場。
而他麾下的魔法師們,也首次在第一軍團面前展現他們那神奇而令人震撼的能力。
一級法術——風之環繞、風之親和;二級法術——群體輕風術,紛紛都被摻雜于行軍隊伍中間的魔法師們釋放在周邊所有士兵的身上。
魔法部這次帶來的馬車都經過特殊改造,內部鑲嵌了匯聚和加速魔素運轉的法陣,這得以讓魔力儲備較低的魔法師們能夠長時間維持法術效果,來達到整日為部隊全員施展加速增益的目標。
而勒斯更是以自己冠絕所有人的實力,帶著五千名騎兵奔馳在最前方,全力趕往西境。
于此同時,西境這邊。
在一片空曠的草原上,一座軍事城堡屹立于此,并見證著身邊分屬兩方的士兵不斷相互搏殺。
鮮血與怒吼充斥著周圍整片大地,到處都有拜庭和凱隆雙方士兵的尸體,這座堡壘就如同絞肉機一般,不斷消磨著成百上千人的生命。
“殺啊,兄弟們跟我沖!沖!今天一定要奪回南十二號堡!”
一名凱隆士兵小隊的隊長怒吼著,帶領自己僅剩的四名士兵,率先登上搭在堡壘墻沿的木梯。
兩方的戰斗已經打了一個上午,各自的箭矢早就用完了,這支小隊在其他戰友的掩護下,成功登上了墻垛,企圖占下一塊地盤。
然而,拜庭的士兵也不是吃素的。
很快,一支同樣只有五人的拜庭小隊圍了上來,兩方人一見面,二話不說就抽刀砍去。
最終,這場極小規模的戰斗以拜庭士兵的勝利為告終,凱隆的五人小隊全部陣亡在城墻上。
不過,他們也成功弄死的三名敵人,其中更有一個是被小隊長用牙齒咬斷脖子而死的,可見其兇悍和戰斗意志。
類似這樣的場景,在腳下這座被命名為南十二號堡的城墻各處一直在不斷發生著。
拜庭人與凱隆人,尤其是凱隆西境的人之間,有著恨不得吃對方肉的百年仇恨。
沒人會臨陣脫逃,大家都想殺了對方,來告祭死去的親人和戰友。
這場攻防戰打了一整天,直到傍晚的時候,攻城的凱隆一方才緩緩退去。
是的,在這片戰場上,凱隆才是進攻的一方。
因為之前的失敗,西境已經丟失了所有的三十二座堡壘。
這些堡壘如今都被拜庭的軍隊所占據,用來保證己方所有軍隊的退路。
而凱隆一方,則決不允許三十二堡放在敵人手中,否則西境早亡都會淪陷。
不僅是士兵之間的廝殺在各處發生,像南十二堡這樣的戰場,更是同時存在十幾處。
納爾森侯爵瘋了死的派出所有兵力,誓要奪回這些祖宗傳下來的堡壘,同時也是為了切斷拜庭軍隊的后勤,讓其乖乖滾回去。
可惜,凱隆至今沒能做到這一點。
拜庭的士兵,實在太瘋狂了。
他們的國王許諾,每一個凱隆士兵的左耳,都能換取一粒小拇指蓋一半大小的金粒,這讓士兵們的戰斗情緒極其高昂,同時也造就了很多獨耳的凱隆士兵遺體。
就比如眼下,剛剛打退凱隆又一次進攻的拜庭士兵們,接下來做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處理傷口和休息,而是拿著匕首在城墻上不斷割下凱隆士兵的耳朵。
這可是換取軍功和賞金的憑證,堡內有專門的軍需后期官進行核查登記。
干瘦卻有力的手掌翻開一具凱隆士兵的尸體,熟練的摸了一遍他身上的所有口袋,然后割下他的左耳。
這名長相尖嘴猴腮的矮個子士兵高興道:
“嘿嘿,今天又殺了三個,我攢的金豆子都快夠買個漂亮女奴的了。”
“你哪算什么,我已經攢下夠買兩個上等女奴的錢了。”一個臉上帶刀疤的男人得意笑道。
“哪能跟隊長您比啊,您可是三級騎士,比剛才殺的那個凱隆的隊長可厲害多了。”
“只是可惜,咱們的兄弟也死了三個,如今就剩你我了。”
“那有什么,錢到手了才是真的。”
“那倒是,不過提心吊膽的拼命還真是不好受,等戰爭結束后,我一定要先去找個酒館樂呵樂呵。”
“嘿嘿,隊長您可別忘了帶上我啊。”
“只要到時候你還活著,我請你。”
“那謝謝隊長了。”
兩名拜庭士兵有說有笑的下了城墻,高興的前往記錄殺敵數量的后勤官那里。
兩人絲毫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頭頂了一個哨塔尖部,有個穿著黑色風衣的身影,正目光冰冷的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