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警察部總顧問與勒斯之前遇到的其他政客都不一樣。
以往，無論是拉格倫和資本派這些天然親近勒斯的大人物們，或者是市政廳的那些派系駁雜的官員們。
他們和勒斯談話時，所關心的更多是眼前利益。
很少有人會詢問或者疑惑，施法者的出現會給這個世界帶來什么。
將來施法者群體起勢后，如今的社會體系又是否會發生變化。
當然，這不代表大家都沒遠見。
拉格倫做為一個普通人，卻早早的選擇支持布朗寧的第七處，幫他撐腰要經費。
后來勒斯出現以后，又很快選擇資助他的發展，快速納入心腹行列。
這說明市長閣下早已看到，相比于騎士這種古老的超凡階級，施法者是一種全新的力量，事先就開始做投資。
而在這方面做得最好的，就是琴康和阿瑞斯這兩個國家了。
琴康的巫師之都和阿瑞斯的巫術學院，是整個大陸上最強的兩個施法者勢力。
所以才有了布蘭提斯的瘟疫事件。
這就是人家提前研究了十幾年的成果。
諾亞王國這邊，雖然照貓畫虎的建立起第七處。
但幾年時間下來，一點成效都沒有的結局，證明了王國之前其實并不怎么重視這些新興的超凡者。
以往勒斯所見到的官員、大商人，他們站在了王國金字塔的最頂層，卻從沒有人主動問過，施法者以后會發展成什么樣子。
甚至很多時候，都是勒斯為了推銷自己的魔法體系，手拿著魔法灶臺、魔法冰箱，跟人家主動將其這些東西普及之后，對社會有什么好處和影響。
借此勾起他們對魔法物品的神奇特性和驚人利潤的興趣。
勒斯不否認能做到王國高層的人中肯定有聰明人、有既看到施法者群體崛起之勢，又愿意去深思其中會給王國帶來什么變化的人。
但親眼見到的，目前還只有眼前這位總顧問一個。
“我們會給這片大陸帶來什么變化？”勒斯當著亨利的面，重復了他剛才所說的話。
“是的，我很想知道這一點。”
勒斯下意識的搓了搓手，他想忽悠一下對方，將奈瑟爾文明那座浮空城的牛逼之處給他講講，告訴他以后的城市可以飄在天上，魔素將作為通用能源出現在所有人類所使用的工具上。
但轉念一想，這是在有些不切實際，跳躍性太大。
畢竟，如今大陸上還處于農業文明時代，封建領主制度仍然占據將近一半的土地。
他們連工業時代都沒進入，又談何想象‘電氣’時代。
在亨利耐心的等待片刻之后，勒斯有些猶豫的開口道：
“其實，您的這個問題，一般是我先提出，在引起對方興趣后，用來推銷我的魔法體系的。”
“略有所聞。”亨利淡淡笑道：“但我沒有聽過具體細節，所以你可以再說一遍。”
勒斯輕吐一口氣，道：
“做到您這個位置，我想您也不是單純的因為好奇之類的個人情緒，所以此想向我發問。
而我其實也可以像之前一樣，推銷自己的魔法體系，給您描繪一幅宏偉壯闊的藍圖。
但想了想，我還是覺得實話實說。”
亨利聽到勒斯的話有些意外，他微微頷首道：“請說。”
“關于施法者崛起后，大陸會是什么樣子，其實我也不知道。”
“哦？你作為王國施法者領域的佼佼者，也不清楚嗎？”
亨利沒想到這個年輕人會這么說。
而勒斯卻坦然的點頭道：
“要說三年、五年后，我和我麾下的魔法師們會發展到什么地步，那我可以很自信的給出一個答案。
但要說施法者對大陸全局會有什么影響，我真的很難確定。”
“為什么？”
勒斯攤了攤手，道：
“因為這里面很復雜。
普通人、騎士、施法者，這是一種劃分方式。
普通人、超凡者，這又是一種劃分方式。
還有像阿瑞斯帝國這種封建國家的施法者、諾亞這種議會制國家里像我這樣的超凡者，也是一種劃分方式。
封建與議會、普通與超凡、騎士與施法者、甚至出身各種階級、各種背景的施法者。
這些制度、身份、階級等等元素結合在一起，我很難猜出十年后施法者會以什么樣的形象出現。”
勒斯說的并不是那么簡單易懂，但亨利是個閱歷和眼界都很開闊的聰明人，他大概理解了勒斯的意思。
施法者在不同社會制度下、不同身份下，發展方式是不同的。
比如根據亨利所收到的情報，在大陸中央地帶的某些小國中，有施法者已經和教派合作，開始用他們那稀奇古怪、宛若神跡的手段，去蠱惑、欺騙當地的人民，大肆發展信徒、擴張勢力。
據說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已經推翻了一個小國王室的統治，開始以教派和信仰統治國民。
而在諾亞王國，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不同的環境，制造不同的局面。
如果讓身處大陸一角、眼界局限的勒斯，去看施法者對大陸的影響，就算說出來，那也很可能是錯的。
‘這個年輕人，倒是一點都不盲目。’
他知道勒斯這陣子的行動都是為了在王國的施法者決策會議上獲得支持，而自己又是重要的決定者之一。
按理來說，面對他的問題，勒斯應該想盡一切辦法回答，不論對錯，也總比說‘不知道’的要好，甚至更要因為這種誰都不知道的事情，趁機肆意發表對自己有利的言詞。
可這位年輕人卻并沒有這么做。
‘是個人才……’亨利心中略微贊道。
他沉思一會兒后，對勒斯說道：
“那我也不為難你，大陸的局勢確實很復雜，那你就給我講講，施法者對咱們王國的影響。
或者說，面對施法者崛起的趨勢，我們王國該怎么做？”
對于這個，勒斯就好講了。
“亨利閣下，我想通過布蘭提斯這次瘟疫，大家都看到了施法者的能力在某些時候有多可怕。”
“是的，如果不是因為這次瘟疫，關于施法者政策問題，可能還要拖個一年半載。”總顧問承認道。
諾亞是個和平的半商業國家，糧食的需求主要靠龐大財政的支持，從外國進口。
這種情況下，諾亞對可耕種土地的需求便沒有那么迫切，至少沒有通過戰爭來獲得耕地的想法。
如此趨勢下，王國高層對于打仗的事情一直是不甚熱衷的，國家軍隊的主要任務是防御入侵。
從此引申出的，便是王國對超凡者領域同樣不太重視。
不想打仗，那要這么多本身就是不穩定因素的超凡者干什么？
但王國北方邊境的緊張對峙，和剛剛結束的這場瘟疫，讓王國高層明白，自己不惹事，但事兒可能已經找上來了。
所以，無論是戰略物資的儲備還是軍隊方面的整編，其實已經開始了。
而施法者這方面，也終于引起了王國的重視。
勒斯道：“一名只相當于六、七級騎士的巫師，再加上一些小嘍啰，就可以對一座城市的人口造成威脅，施法者特殊的修行體系和層出不窮的陌生手段所帶來的破壞力已經顯露無疑。
而面對施法者的進攻，我認為王國只能同樣依靠施法者來守衛，這是最好的辦法。”
亨利點了下頭，這是目前王國高層都認可事情，示意他接著說。
“施法者領域，現在站在頂端的是琴康和阿瑞斯帝國。
琴康先不說，對咱們虎視眈眈的阿瑞斯方面，在將近二十年前就建立了王室直屬的巫術學院，我聽說他們早已從全國人口中開始篩查有天賦的施法者加以培養。
無論從人數上、還是實力上，對方都遠超我們。
之前我在瘟疫事件中擊殺的那位大巫師，可能只是帝國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以整個帝國為基礎，我不知道對方會有多少個這種大巫師，但肯定比咱們要多太多了。”
亨利給他倒了杯紅茶潤喉，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
“目前我們的施法者太少了，忠于諾亞的施法者更少，我認為王國需要公開施法者的存在，從民間大量收集有天賦的人，大力培養，以解決王國施法者領域的孱弱問題。
閣下，如果我們在施法者領域成了篩子，就算軍隊守住了邊境線，也是沒用的。
施法者的個體破壞力遠高于騎士，如果我們沒有防御的能力，像類似布蘭提斯這種瘟疫，可能還會頻繁發生。”
亨利笑了笑，這小子拐彎抹角的還是提到了瘟疫。
確實，王國現在最忌憚施法者的一點，就是這種人為制造的瘟疫事件，破壞力實在太大了。
而勒斯，正是能解決瘟疫的優秀施法者人才。
他提這個，顯然是為了增加自己的重要性。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事實。
關于那種可以治療不少種常見疾病的解毒劑，亨利十分看好。
不過……
“公開施法者存在、大肆招收有天賦的人，資金的投入實在是太大了，而且也會導致一些社會問題。”
王國是有錢，但有些事他不能告訴勒斯。
面對阿瑞斯帝國的試探和挑釁，王國正在準備擴軍計劃。
原本各城市駐扎、有一定訓練基礎和戰力的城衛軍部隊，會抽調出很大一部分，組建王國第三軍團，以面對接下來的局勢。
而‘擴軍’這兩個字，代表的可是無數金磅如流水的花出去，王國改制后這些年所積攢的財富底蘊，也是勉強做到一口氣掏出來這么多。
施法者要是同樣進行大規模擴張和扶持，財政上還真有點捉襟見肘。
再有就是宣告施法者出現后的社會問題。
不得不得說有些法術實在是太像神跡了，很可能會讓王國內原本沉寂的宗教勢力直接起飛，如今本就內憂外亂，高層可不想再出什么事情。
見亨利有些猶豫，勒斯卻堅持道：
“我不清楚您和王國高層的顧慮是什么，但施法者真的很重要，否則琴康和阿瑞斯不會建立那兩個施法者組織。
就算看在這兩個組織的份上，我們也必須有一個至少可以保護王國的施法者管理機構，統合調動整個王國的施法者資源，做好防御準備。
更何況，不說巫師那邊，我的一些魔法技術，不是已經有了很多不錯的產品嗎？
這些東西都能給王國帶來好的改變。”
亨利緩緩點了下頭，那個魔法通訊臺和春風藥劑，他也是清楚的。
“那如果……王國全力支持施法者領域，什么時候能見些成效。”
勒斯精神一震，他抿了抿嘴，沉聲道：
“如果我有足夠的權利，五年時間內，我可以讓施法者成為諾亞最強的一股力量。”
亨利愣了愣，語氣有些莫名。
“咱們王國，可是有四十萬正規軍隊和同等數量的城衛軍，你的信心可真是……”
勒斯笑了笑，道：“前提是我有足夠的權利，這點才最重要。”
亨利聞言也笑了兩聲，想了想道：
“你先走吧，我考慮一下。”
“呃……”勒斯有些懵，不是說請我來吃飯的嗎？
“你不會真以為我找你過來是為了吃飯吧？”亨利好笑道。
勒斯想想也是，他來這里也不是為了吃飯的，他現在也沒心思吃飯。
只不過這位警察部總顧問，到底是不是要支持自己啊？
一點準數都沒有……
“那閣下，我就告辭了。”
“嗯，慢走。”
勒斯離開后，亨利坐在沙發上想了想，隨后起身出門。
“老爺，去哪？”馬車夫問道。
“內環區。”
“是。”
內環區是政府辦公用地，各種行政部門和外國使領館都在這里。
至于私人居所，是不允許建立的。
但很多看似嚴苛的規矩，總有特殊和例外。
就在內環區中央，決議大廳的不遠處，有著這么一棟三層小樓。
這棟小樓的主人，就是諾亞最高議長的家。
亨利的馬車上印有他的家徽，所以守在議長家外面的護衛隊和夜影成員并沒有攔截，只是盯著這輛裝飾低調的黑色馬車緩緩停在議長家門口。
亨利剛下車，議長家的門就打開了，一名身高兩米的壯碩漢子，穿著勉強能包住身上肌肉的管家服，走了出來。
漢子沒有說話，而是側身站在門口，等待客人的進入。
而亨利則是先朝這名漢子微微躬身致意，才走了進去。
輕車熟路的來到二樓書房，管家替他打開了房門。
里面正有一位面容枯槁、頭發稀疏的老人，正坐在辦公桌后面批改文件。
而在他面前，還有一位穿著軍裝的男人，站著標準的軍姿朝老人坐著匯報。
“經過實地測試，那個叫做魔法通訊臺的東西，確實可以做到多個通訊臺互聯，并在最遠一百一十公里的距離內完成通話。
春風藥劑和解毒劑的人體實驗效果很良好，所有二級騎士實力的士兵都能在一天到兩天時間內愈合中度刀劍傷。
我們測試了一些夜影巫師提供的毒藥，解毒劑也全部達到了緩解毒素和救命的效果。”
老人聽完匯報，抬起腦袋朝威拉德點了點頭，又看向了亨利。
沙啞干涸的聲音響起。
“怎么樣？”
“這小子信心十足。”亨利恭敬道。
“要選他嗎？”
“還在考慮，您的意思是？”
“那就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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