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酒飲盡,眾人重新坐下后又開始聊起其它的東西。
戰爭這個話題還是太沉重了,也不是他們這些小角色需要操心的事情。
剛才大家因為突然聽聞鄰國被滅,深感危機,所以擔心情緒和保家衛國的決心都一下就都涌了出來。
一杯酒下肚,辛辣的味蕾讓他們醒悟過來,自己等人不過是小人物而已,國家大事自有議會的大佬們去考慮。
于是,氣氛再次變得輕松,亞利蘭這個單身漢甚至小聲和人說著中產區哪家會所的小姐最好看,哪家的更讓人感到舒心。
男人們的話題,永遠離不開這些東西。
沒人提的時候,大家都裝成文質彬彬的樣子。
可一旦有人開了頭,呵!誰也不是純情小子,更不會讓人覺得就自己沒見識。
看著眾人偷偷摸摸、探頭探腦的小聲討論,挺正經的赫士列特也加入進去了,聽得連勒斯都有些心猿意馬,但也插不上話。
這個世界的會所他從沒去過,要是說露餡了就很尷尬。
‘要不要抽空請亞利蘭帶自己去看看?’
畢竟和貝拉已經分開半年多了……
人,也不應該違背荷爾蒙的意愿。
‘不行,我怎么可以淪落到花錢的地步,太掉價了。’勒斯心中搖了搖頭。
既然自己不懂,他索性也就不硬湊上去和他們吹牛,靠在椅背上仰望著夜空,順手打了個響指,示意從旁邊經過的侍應生送杯酒過來。
然而,結果這名侍應生遞來的紅酒之后,勒斯感到有些不對。
這人從托盤上取下酒杯的姿勢和其他凱隆王室的仆人有些不同,缺乏一種之前他感覺到的美感,同時面容也很僵硬。
他越想越不對勁兒,王室的仆人可能不會表現出尋常仆人那種謙卑的樣子,但他們的服務質量只會更好更專業。
勒斯因為從沒參與過高端宴會,所以他一直有些好奇的觀察這些公主帶來的王室仆人有什么特別。
其他侍應生遞酒時的姿勢和神態,給他的感覺就是具有一種美感和專業,似乎他們的每個動作都是經過成千上萬次的訓練,形成一絲不差的效果。
而這名仆人,雖然動作雖然很專業,但表情有些別扭,取酒的姿勢和遞酒的手臂幅度,也都存在一些差別。
‘好像有些問題……要不要用精神力摸摸?’
不同于以往的場合,勒斯作為官方法師可以肆意釋放精神力,反正也沒人能發現,發現了也不會怎么樣。
但公主府邸這種地方不行。
一來,釋放精神力波動一般是醞釀法術的征兆,容易被使團隨行的宮廷法師發現,萬一讓人揪出來,容易被認為企圖釋放法術。
二來,精神力相當于施法者延伸出去的觸手,有些不正經的巫師之前干過一些惡心的事情,讓正規巫師們約定俗成的不允許在類似這種場合釋放精神力,否則會非常失禮。
這要是被抓住了,肯定比第一點更讓人尷尬。
但勒斯猶豫了一下,還是放出了一小股精神力,準備在那名侍應生沒有超出自身感應距離之前,隱晦的包裹住他。
與被誤解和丟人相比,勒斯更在乎的是這個行為異常的人是不是眾生神殿的刺客,那幫人趁著宴會人多的機會動手也不是沒有可能。
如絲線般飄蕩的精神力幽幽穿梭于過往的賓客和花草之間,悄無聲息的纏到了已經進入宴會廳的對方身上。
勒斯本來是想通過傳回的信息來確定確定他身上有沒有武器,各種金屬的精神反饋圖形他早已經滾瓜爛熟。
但這精神力一搭上,勒斯就猛然起身。
藏沒藏武器他還沒來得及看,可也不需要看了。
因為他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了當初那幾個眾生神殿刺客尸體上所逸散出的大巫師精神力!
‘咻!’勒斯直接將小拇指放到嘴邊,吹出一聲音調有些特別的口哨。
這是諾亞軍隊中一種通用的警戒暗號,勒斯當初作為巡邏部隊更是掌握好幾種傳達不同意思的哨聲。
哨聲一出,大廳里的保衛力量不知道反應如何,但勒斯身旁的幾人全部起身看向他。
“勒斯?”
“有刺客!”
勒斯來不及多做解釋,徑直沖向了大廳。
“伊莎貝爾殿下,這位是我們布蘭提斯福利機構的負責人,斯革先生。”
宴會大廳的一角,拉格倫市長向他介紹著身邊一名有些禿頂和發福的胖子。
“很高興見到您,公主殿下。”這名中年胖子恭敬說道。
“您好,斯革先生。”伊莎貝爾親和的笑了笑,緩解著對方有些緊張的情緒。
斯革擦了下腦門上的細汗,點頭哈腰的問道:“不知道您找我是有什么吩咐?”
今天的晚宴上,這位公主已經跟很多人有過交流和寒暄,但那些都是各大重要部門比如工商局、財政局那些大人物們。
斯革不明白自己一個在市政廳中處于邊緣位置的小人物,怎么也會被公主殿下點名叫過來。
伊莎貝爾輕聲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去慰問一下城市內那些窮苦的貧民,看看是否能給他們一些幫助。
市長閣下跟我說,在布蘭提斯所有生活不下去的人,都可以到福利部門下屬的救濟院免費住上三個月,來給他們找到工作的緩沖時間。
所以,我想去那里看看,學習一下你們是如何保障他們的,以后回到凱隆也可以進行效仿。”
“額,這……”斯革聽到公主的回答,心中暗道不好。
他隱晦的看了市長大人一眼,發現拉格倫市長正同樣面無表情的盯著自己,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神中充斥著冰冷。
斯革頓時感到后背發涼,暗暗叫苦。
早就聽說這位凱隆王國的伊莎貝爾公主小時候心地善良,從幾年前開始十分關心凱隆的底層人民生活情況,還設立的慈善基金會來為那些無法生活的老弱病殘提供生活保障。
她每到一處,最先做的事情必然是考察當地窮人的狀況,然后號召大家幫助他們。
斯革自然也聽說過公主殿下的習慣,所以他特意請示過市長大人,要不要撥下一筆款項,將下城區的那十幾座救濟院和孤兒院‘完善’一下。
當時,市政大人的回答是‘他會阻攔公主去參觀的’。
但看現在拉格倫的眼神,斯革知道自己這個布蘭提斯福利機構的負責人……被坑了!
自己從福利經費中大肆克扣,將糧食、被褥等物資以次充好的事情,終于觸碰到了拉格倫的底線。
‘不過,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我是貴族派的人吧……’他在心中凄慘說道。
自從卡奇家族徹底放棄布蘭提斯的貴族勢力以后,拉格倫為首的資本派無論是在政治上還是商業上,一直想要打擊他們這些小貴族,企圖徹底瓦解他們對這座城市的影響力。
只是斯革沒想到,第一個被開刀的,竟然是自己。
但他當然不可能坐以待斃,給對方發難的理由。
“伊莎貝爾殿下,這完全沒有問題,但不巧的是,前段因為有數名給各個救濟院供應面包的送貨工得了感冒,已經傳染了不少人救濟院中的人。
我們雖然第一時間就請醫生前去控制和治療,可目前還是有幾名患者沒有痊愈,為了您的安全,還是過幾天再去吧。”
斯革臉色為難的說道。
伊莎貝爾聽完之后有些失望,但還是堅持盡早去那里看看。
最后在斯革的勸阻和推脫下,定為三天之后,去碼頭區一間沒有受到影響的救濟院視察。
這個時間,勉強足夠斯革處理好一些事情了。
伊莎貝爾含笑看著對方快步離去,又瞧了一旁同樣眼神淡漠的盯著那位福利機構負責人背影的市長大人。
拉格倫注意到她的目光,嘴角重新帶上了禮貌的微笑,開口道:
“有公主殿下您的視察和督促,想必我們城市的救濟院會變得更好,那里的人們也會感激您的。”
“這是我應該做的。”伊莎貝爾帶著一絲憐憫道:“在我的國家,明明每年的糧食產量足夠供給兩倍人口的生活。
但實際上,到現在還有三分之一的農民每年有一半的時間要餓肚子,還有三分之一的人辛勤勞作一年,也無法攢下三袋面粉。
我很不明白,為什么商人的錢永遠都賺不夠,還一直將壓榨的目標對準可憐的底層人民。”
身為資本派的拉格倫沒有表露出不喜的情緒,也沒有辯解。
因為他現在的身份是一名政客,而不是商人。
拉格倫說道:“貴國某些商人的作為確實令人不齒,但這樣的情況即將過去,這其中也有您的一份努力。”
凱隆與諾亞的合作,除了共同對抗阿瑞斯這個帝國霸主以外,最重要的就是糧食上的貿易。
諾亞的耕種面積小,糧食產量低到每年要進口四分之三的糧食。
而凱隆的因為全國境內基本是肥沃的土地,氣候和環境又十分適合小麥生長,基本能達到兩年三熟、紅薯一年兩熟,是諾亞最主要的糧食進口國。
但作為凱隆唯一的支柱外貿商品,諾亞歷年的收購價格自然也一直居高不下,幾乎要到凱隆當地價格的兩倍左右。
每年為諾亞人民補貼的糧食價格,就要占據每年王國財政支出的八分之一。
可不進口凱隆的糧食又無法滿足本國人民最基本的需求,最高議會對此已經頭痛很久。
這次借著兩國戰略合作的機會,伊莎貝爾便提出了一項建議。
諾亞王國的商人可以親自去凱隆的糧食產區直接向農民收購糧食,關稅也只象征性的收取一點。
而代價是,諾亞王國必須在凱隆境內扶持并投資建立大量的手工作坊,為凱隆人民提供更多的工作崗位,同時幫助凱隆建立自己的商業市場,打通內陸的銷售渠道。
這個提議,一來可以解決諾亞高額的糧食補貼,二來對凱隆來說,也能進行商業上的轉型嘗試,通過手工藝品和紡織品來替換部分農業收入,增加一些工作崗位。
畢竟除了諾亞,其他國家不會高價進購凱隆的糧食,他們對諾亞的經濟依賴同樣十分嚴重,當然也想要改變這一點。
由伊莎貝爾和商業大臣組成的使團之所以來到布蘭提斯,就是因為諾亞最有實力的商人和公司就在這里,方便進行對凱隆商業投資的談判。
伊莎貝爾本人的私心就是,諾亞商人進駐凱隆收購糧食,自然會打破本國貴族勢力對糧食收購價格的壟斷,農民也可以獲得更多的收入。
而這個雙贏的提議,也得到凱隆和諾亞上層中大部分人的支持和肯定,畢竟互相解決一些困擾,是合作的基礎。
至于這項合作中被嚴重傷害的凱隆本地糧食收購商和諾亞這邊的糧食經銷商,則被自然而然的忽略了。
比如凱隆使團此行中職位最高的商業大臣——比勒爾·奧利弗,他的家族就是凱隆最大的小麥收購商,每年將大量小麥倒賣到諾亞境內,獲得巨額利潤。
如今這項生意即將宣告破產,比勒爾也在為自己的家族尋找新的收入來源。
這幾天的初步談判中,比勒爾就在隱蔽的利用手中的權利謀取利益,導致談判一開始的進展就不太順利。
公主殿下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發表看法,因為一名工作人員走過來告知,比勒爾想要找拉格爾市長喝一杯。
“伊莎貝爾殿下,那我先失陪了。”
“您請便。”伊莎貝爾微微一禮。
市長前往正在和幾名大商人說笑的比勒爾那邊,公主殿下也動身去和布蘭提斯的名媛們做下交流,市長夫人之前自己表示想聽聽她這些年游走凱隆,創辦慈善基金會的經歷。
對于這些政商兩界的貴婦們來說,做慈善也是一件可以打發時間又能為自家收獲名聲的好事。
而等她剛走了兩步,尖銳短促的口哨聲便傳入了耳朵。
公主殿下本人還沒有什么反應,一直跟隨在她身后的蓓姬突然拉住伊莎貝爾的肩膀,向后拽了一下。
只見一柄閃著寒光的菱形飛鏢從伊莎貝爾的眼前飛過,險些射中她的腦袋。
伊莎貝爾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并沒有驚叫出聲。
‘砰!’的一聲悶響。
當她重新站穩腳跟的時候,身上已經包裹上一層銀白色的血透明血氣。
同時,一名侍應生模樣的年輕男人已經倒在地上,胸口存在著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
蓓姬閃身回到公主身旁,表情平淡的掃視四周沖過來的護衛們,右手一震,將手下的血跡盡數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