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月亮第二次高懸天際，溫柔白光覆蓋住整個迪沙謬那，散播恐懼的狂亂嘶吼聲終于止歇。只剩下秋蟬盡情喧鬧，點綴寂靜的夜晚。
睜開眼睛，維克多重新見到雷吉斯溫和的目光，眼白部分還有些殘留的血絲，但毫無疑問他已經恢復理智。
“我回來了，維克多柯里昂先生。”黑眼深邃。
藍眼透亮，“歡迎回來，愛米爾雷吉斯先生。”
喀喀打開籠鎖，狩魔獵人把虛弱癱軟的高等吸血鬼扶出鳥籠，移動到監牢廣場區干凈的地方坐下。
“安古蘭人呢？”
“不忍心看你痛苦的模樣，我讓她先到外面回避。”
“只是不忍心嗎？希望我沒有嚇壞她。”
“沒問題的，這幾年跟我東奔西跑，恐怖的東西多不勝數，她只是不習慣你的模樣。”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
敲敲膝蓋，雷吉斯低聲說道：“謝謝你，謝謝你為她做的一切，能感覺出現在的安古蘭很快樂，終于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
維克多聳聳肩膀，“不用客氣，她對我同樣意義非凡，她是我妹妹，是我對這個世界最初的問候……
以親疏關系而論的話，其實應該是我謝謝你，謝謝你們當年把她從絞架上救下來。”
“齁齁，那是杰洛特做的，我可不敢居功。”
他們再次相視微笑。
活動下脖頸，維克多捋順頭發，“別醞釀下去了，雷吉斯，我感覺你有問題想問我，沒有關系，任何事都可以直說？”
“有那么明顯？”
“從鳥籠里出來，剛開始或許是真的虛弱，但我不認為高階吸血鬼需要休息這么久。”
“好吧威克，我原先想要等你主動開口，但畢竟事關我朋友狄拉夫…”雷吉斯搓搓手掌，“先前在公墓里談到‘五德犯罪’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你有所保留……”
維克多摸摸鼻子。
“乍聽之下你好像并不知道，第五種美德‘憐憫’指的人是誰，只提及可以在下個月，第四種美德‘英勇’受害者遇險的時候阻止狄拉夫。
但依據你對‘犯罪模式’展現出的篤定，我認為你其實知道第五德的受害人是誰，只是你不愿意說出來，再考慮到犯罪結構，‘憐憫’才是犯人真正的目標。
從你絕口不提的態度延伸思考…我是不是可以假設，只要你說出憐憫的受害者，我們很容易就能夠查出那個威脅我朋友狄拉夫的惡棍──幕后犯人的真實身分。”
狩魔獵人眨眨眼睛，“精彩的推論，僅僅一個小小瑕疵，用詞不夠精確，你的指涉對象沒有棍…所以算不上惡棍。”
高階吸血鬼摸摸山羊胡，“是一個女人！？”
考慮下雷吉斯在這件事情中的立場，算是與自己比較接近，于是他拍拍大腿。
“關于這件事情我還沒想好該怎么做，有時候知道太多反而會綁手綁腳，聽聽看你的意見也好，讓我來給你說個故事。
但必須要事先強調，排除可以驗證的部分，里面摻雜大量臆測、揣度以及所謂的先知。我陳述的僅代表我看到并理解到的。”
從草藥包里拿出記事本，雷吉斯興致盎然，“我們族裔不受幻覺影響，更不存在先知，所以能親耳聽到先知向我解答未來的秘密，坦白說我很興奮，不介意的話我想將對話記錄下來？”
“當然可以，不過你很快會發現到，我這個先知沒有想象中那么神奇，預言甚至沒有押韻！”
雙手合十，雷吉斯擊掌微躬，這是古代向先知請教時的禮節，他做的一絲不茍。
穿過黑暗的俑道，高階吸血鬼與狩魔獵人重新走到地面，漫步迪沙謬那古堡庭院中。
“先從結論說起，第五德‘憐憫’的受害者，就是陶森特大公安娜亨利葉塔。
而威脅你朋友狄拉夫，試圖謀殺安娜葉塔的人，是她的親姊姊席薇亞安娜。
犯罪期待是在原本統治者失去人望而亡后，席安娜及時出現，可以合情合理的繼承公國。”
他們兩人找到一處舒適的臺階坐下，維克多從草藥包拿出瓶紅酒遞給雷吉斯，七零年的經典拉菲。
“據我所知，鮑克蘭宮廷并沒有這位席安娜的身影，原本該繼承公國的姊姊為何流落在外？”噸噸猛灌一口紅酒，草藥醫生輕松說出故事的疑問。
接回拉菲飲用，獵魔士語氣憂傷，“事情很簡單，席薇亞安娜小姐，誕生在黑日詛咒期間。”
“啊啊……真是個不幸的女人。”熟諳人類歷史的雷吉斯，立刻聯想到悲劇的起因。
“是的，瘋法師埃提巴德的預言，預測人類文明最終會毀在日蝕期間出生的六十個女孩手中，通過某個不知所云的魔女莉莉特。”
“可是他的父母相信？”
“正確。席安娜從小受盡黑日詛咒的折磨。最終她的父母決定把她趕出公國。護送她出國的幾個騎士一路上對她辱罵和虐待，將她拋棄在叢林任小女孩自生自滅。
想想看，一個小女孩冬天被拋棄在森林，赤腳徒步不知道走多遠，終于被好心的土匪收留。
然后花費多年辛勞糾合勢力，秘密重返陶森特，對當年那幾位無德騎士，還有遺忘她的冷血妹妹，實施宏偉的報復計劃。
通過‘五德審判’這種方式，席安娜既能夠安慰心底傷害，還可以取回失去的東西。
聽起來是不是很勵志呢？簡直就是女孩版的王子復仇記！”
草藥醫生搖頭嘆息，“真是個讓人痛心疾首的故事，如果她是我的好朋友，我甚至愿意幫助她復仇。
但，她犯下了極端嚴重的錯誤，她不應該綁架狄拉夫的女人，更不應該威脅我的朋友。”
雷吉斯話剛說完，就注意到維克多的表情似笑非笑，“怎么回事，我的話有那里說錯嗎？”
狩魔獵人撿起石塊遠遠投出，“沒說錯，理論上都是對的，但有個事實你還不知道。
席薇亞安娜小姐，在游歷諸國期間，有段時間化名為蕾娜威德，在上古語里的意思就是──”
“──女王的孩子。”草藥醫生的聲音陡然變得干澀。
“完全正確，瞧！恰好與狄拉夫的戀人同名哪。
所以現在事情變得很麻煩，我鄙視所謂的黑日詛咒，憐憫席安娜不幸的遭遇，希望她能好好活下來，與她妹妹和好。
所以雷吉斯，你能不能告訴我，假如狄拉夫知道他失蹤的戀人欺騙他，會是什么反應？”
“威克…我……我不能給你肯定的答復。”草藥醫生神情糾結，“狄拉夫是個單純的吸血鬼，他看事情的角度不像我這樣寬容。
我只能說，倘若發現遭到欺騙……我認為，事情絕對不只是變得很麻煩，那會是天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