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吉瑪――某處煉金實驗室。
“我再問一次，‘國王遇刺’不是一個預言，只是你個人的判斷？”說話時凱拉沒有抬頭，她正在專心滴定，分析鬼針草與山洞巨魔肝醬的混合物。
這兩種成分的組合，被認為具有治療瘟疫的效果，雖然今年夏天的主角是維吉瑪暴亂，但是卡特里奧娜同樣沒有缺席。所以經弗爾泰斯特王指示，凱拉加入研究解藥的行列。
而在旁邊打下手的維克多，被她這樣用話一堵，雖然感覺不好啟齒，遲疑片刻還是承認，“是的沒錯，‘國王遇刺’不是個預言，只是我個人判斷。”
“啪！”女術士放下手邊工作，直起身盯著狩魔獵人的寫輪眼，半透明睡衣底下，雪白飽滿隨著怒氣巍巍起伏，一點嫣紅眩人眼目。
“親愛的維克多，我希望你明白，沒有未來視，沒有其他的佐證，倘若單憑一個來歷不明的女間諜給予刺客警告，我就要認真看待并呈報給我的國王，那我每天從早到晚都有講不完的報告！”
“哪怕加上我不祥的預感都不行？”
“你不祥的預感曾經應驗過？
聽著威克，你曾經講過一個預言，國王為此咨詢過我詳情，而在維吉瑪暴亂事件后，我告訴他問題已經解決！
而幾個月后你忽然跑來告訴我，當時的判斷錯誤，真正的危機才剛開始，有個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超級刺客’，正在趕來維吉瑪的路上，他會突破過去無人能破的防線，暗殺掉泰莫利亞之主！？
該死的，我告訴你！沒有足夠證據，要我去向國王改口，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摸摸鼻子，狩魔獵人沒有爭辯，他能夠理解女術士的立場，古今中外的官場文化從來沒有改變。
凱拉繼續說道，“而且繼承危機很快就會被解決，就算拉瓦雷第城堡再堅固，在攻城之王弗爾泰斯特面前也不可能撐過三個月！等取回鮑爾西與阿奈絲，為他們正名并置于宮廷保護，所有陰謀自然會煙消云散！
或許你認為這位坎塔蕾拉還是莎莎，是我們南方同行的秘密底牌，而這句‘你相信國王能被暗殺嗎’，聽在女術士耳里會有其他特殊含義。
那我就告訴你我的看法，或許因為他們的皇帝本身不具備高貴血脈，所以尼弗迦德人有個卑劣的歷史傳統，他們喜歡暗殺自己的皇帝。
恩希爾的父親佛古斯就被貴族篡位過！既然間諜原本是被派遣到李道克斯身旁，你難道不認為更像是他們的內部紛爭？”
被凱拉劈頭蓋腦一頓教誨，維克多以手掩面，承認自己原先的設想過于一廂情愿，純粹基于腦補，就覺得這段時間的尼弗迦德所向無敵。
但其實就客觀條件來說，恩希爾恩瑞斯大帝──敵人墳頭上舞動的白色火焰，鋪在他舞廳的墓碑石，絕大部分都屬于反抗他統治的貴族，龐大的尼弗迦德帝國從來不是鐵板一塊！
空氣一時安靜。
凱拉轉過身施展魔法，淡淡的紫羅蘭色魔力，使鬼針巨魔肝醬沸騰，接著她將成品裝進試管，盯著混濁乳白的蛋白質皺眉苦思。
“要讓我來說的話，這玩意兒可不像是卡特里奧娜瘟疫的解藥，倒像是治療便秘的高強度瀉藥。”
話剛出口維克多就知道不妙，在她面前提瀉藥就是找死，果然下一刻凱拉一顆電球飛來，電的他半身發麻，只挨這下還多虧這幾天治水有功。
這件事完全沒有辯解余地，盡管狩魔獵人本心是開個玩笑緩解氣氛，問題是他曾經給女術士喝過神秘的“維氏老方”！
躺在地上沒有說話，再沒什么好講的，維克多承認失敗，他說服不了凱拉梅茲。相反的自己幾乎被她說服，或許他從利維亞千里迢迢的趕到維吉瑪，真的只是基于莫名其妙的被害妄想……。
放開糾結，他對認真實驗的女術士說道，“親愛的，我要回趟旅館去看看安古蘭，離開那么多天，不曉得她有沒有捅出紕漏？”
凱拉沒有回頭，“快去快回！我準許你把安古蘭也帶過來住！我這邊有夠多的空房間，仆從更不會介意多服侍一個女主人。”
沒去計較她的語氣，狩魔獵人聳聳肩膀，轉身離開。
維吉瑪貿易區，新納拉科特旅店──
“威克，我跟蘭伯特去公墓里玩。”
讀完房里安古蘭留下的字條，維克多前往維吉瑪墓園，首先在進門后不遠處，找到他們熬煮魔藥的小釜，里面殘留味道的是食尸生物油。
再追著劍油的刺鼻氣味，找到蘭伯特與安古蘭，他們正在進行清理怪物的業務。
好久不見的老朋友食尸鬼，還是那么丑陋并散發惡臭，多虧幾個月前的暴亂提供大量食物，他們的族群最近蓬勃發展、欣欣向榮。
瞧它們個個嘶吼咆哮，利爪尖牙的。
維克多拔出銀劍加入工作行列，三個人很快將這群來勢洶洶的食尸鬼，剁成一地碎塊。
兩個狩魔獵人與學徒，分工合作采集新鮮的食尸鬼血液、毒液還有肝臟作為煉金材料。
接下來既合理又不合理的，三個臭烘烘的人一起跑去“渴望大腿”洗澡，沒錯，安古蘭也一起去。
按照少女的說法，沒理由他們男人能請女人幫忙洗澡，而她不行，況且卡門夫人與她是好姐妹，肯定愿意招待她。
之后發生的事實證明安古蘭沒有吹牛，進到渴望大腿她像回家似的揮揮手，搖搖擺擺的走向專屬房間，反而維克多與蘭伯特兩個男人，需要按照手續開房并且接受安排。
兩位獵魔士們選擇共用房間，搓完背后讓服務的女士先離開，一人一個木桶泡在熱水里面閑聊，堪稱寒冷天氣的至高享受。
“真沒想到，威克你這么快就克服青草試煉，變成狩魔獵人，聽安古蘭說起的時候，我都感到難以置信！所以你真的實現當初豪言，研發出必定成功的青草藥劑？”
“并沒有必定成功，每個人體質都不同，我只是可以針對個人量身定做。如果一劑藥通用，誰使用都能成功，那反而會是一場災難！
從果盤挑出顆水梨咬下，蘭伯特瞇起眼睛，“為什么會是一場災難？你最初不就想做必定成功的產品？”
“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維吉瑪郊區有座阿祖烈的法師塔，我在其中找到一份他遺留的手稿。里面記載許多青草試煉的秘辛，比方成功率低下其實是故意的，甚至失去生育能力也是，而關于狩魔獵人的不少惡毒謠言，更有他在背后推波助瀾！”
蘭伯特抓了抓老二，不能理解，“阿祖烈為什么要這么干？青草藥劑就是他研發的，不喜歡盡可以停止研究，為何要這樣大費周章？”
維克多嘿嘿冷笑，“剛開始我也覺得莫名其妙，但是后來逐漸可以理解，彼時他需要狩魔獵人的武力，卻不能承擔狩魔獵人的風險。
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幾個月前暴亂發生的時候，青草藥劑的配方曾經被濫用，當時附近有很多兇猛怪力的暴君，殘忍迅捷的利卡，還有喪尸狗軍團成群結隊！”
“這件事我有聽安古蘭說起……”
維克多舀起一捧水，任憑從指縫泄漏，“也就是那時，我承認手稿描述的風險有道理。輕易獲得的漫長壽命與強大力量，是非常危險的！你認為倘若被發現有這種安全的配方，我們會在多短的時間里被人斬盡殺絕？”
蘭伯特臉色陡然陰沉，他想到幾百年前，維瑟米爾親身經歷的狼派滅門慘案。
“這還只是針對我們的危險，放到整個世界，低風險的漫長壽命會造成更嚴重的問題，死亡率急遽下降，出生率維持原樣，人口暴增消耗的巨額資源，是種族層面的取死之道！
光是饑荒問題就沒人能解決，除非發現畝產萬斤的新品種馬鈴薯！而前不久的暴亂更證明，擴散出去的青草藥劑，很快會被應用在全面戰爭與殺戮！
所以…阿祖烈使用高確率的死亡風險、喪失生育能力，與妖魔化的社會地位，遏阻狩魔獵人的隊伍擴張。
當然這其中也有法師們不想讓獵魔士族群脫離控制的惡意，畢竟掌握超凡力量的族群，有他們就已足夠。
他們很強，但他們也害怕我們。因為他們是天生的，沒有資質就沒有能力。而我們是后天的，繼續研究下去遲早我能批量制造狩魔獵人。
當然這件事如果被人知曉，馬上我就會被打成邪惡化身，法師群體出手，執行人道毀滅！”
整段論述的訊息量相當龐大，蘭伯特盯著天花板默然無語。五十多年的獵魔士生涯，讓他從不憚以最大惡意去揣摩人類，對法師的警戒同樣根深蒂固，他知道維克多說的話很有可能是真的。
“那你還打算幫安古蘭變異？”
“撇開社會歧視，從新觀點理解，能成功變異其實是種祝福而非詛咒。
隨著對藥劑調配的掌握，最快五年我可以讓獵魔士的貓眼看起來不像貓眼，當然更不是我這種寫輪眼，而是跟人類無二的瞳孔。
屆時只需解決心態蒼老的問題，獵魔士就能像高等吸血鬼那樣，輕易混進人群生活，正如北方諸王的血脈之所以高貴，凌駕于眾人之上！”
后面維克多越講越出格，話里的暗示讓蘭伯特毛骨悚然，洗澡水的溫度似乎都有些下降，那是對中世紀王權的顛覆性思考！
青年本身倒是毫無所覺，悠悠說道：“心態蒼老無法避免，我不想替別人幾百年的生涯負責，所以未來我只幫親近的人調配青草藥劑，這就是我的決定，面對維瑟米爾我也打算這么說。”
細細思考維克多說的話，一段時間后蘭伯特肯定的點頭，“不用擔心，老家伙會理解的。我都能夠理解的事情他不可能不懂，我支持你的決定。”
左手后梳濕潤的頭發，右手從草藥包掏出一瓶紅酒拋向對面，禿頭的獵魔士輕松接住。
“謝謝，現在將嚴肅的話題拋開，嘗嘗看拉菲！陶森特今年最好的紅酒，品酒大師貝諾說，每一口都比等重的黃金更有價值！”
“嘖嘖嘖，口口黃金！？安古蘭有跟我講，這是你們柯里昂莊園的拳頭產品，誰能想到狼派除維瑟米爾外，你會是第二個有不動產的。
就算你有許多特殊之處，但也未免與我們差距太大，其他人仍在居無定所的漂泊，你已經開始經營莊園。還真是被艾斯卡爾說中，你并不是向杰洛特學壞，而是比他走得更遠！
不過杰洛特現在也很神奇，居然擔任國王的護衛！？真是難以想象，當年他可不是這樣教育我的！”
“你得體諒失去記憶的人，與他最親近的就是特莉絲，不想與她分開很正常。”
獵魔士噸噸噸舉瓶暢飲。
“聽說雷歐也陷入愛河，你覺得這段英雄救美開啟的愛情，能夠持續多久？”
“關于這點我沒有意見，如果真愛能夠讓莎莎小姐考慮變異廝守，那我為她調配青草藥劑也不是不行，還是那句話，我只幫親近的人！所以你懂的，為我保密。”維克多豎起食指放到唇邊。
“別擔心，我沒什么人可以講，親近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只要你有心，隨時可以開始尋找下一個春天！”
“就像你與那個凱拉梅茲嗎？算了吧！雖然沒見過你們相處的模式，但女術士的高傲根深蒂固，我可受不了她們的脾氣！”
被蘭伯特一說，維克多忽然有些心虛，因為假如前世記憶沒有記錯的話，那么凱拉本來有機會和蘭伯特成為神雕俠侶，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但是現在明顯不可能，經歷過超級好男人的長處，凱拉已經完全變成自己的形狀！禿頭獵魔士毫無競爭力可言。
當然，心虛一秒就夠，感情的世界里沒有禮讓一說，最多自己請客，讓蘭伯特獲得雙倍，甚至三倍的幸福！
水聲嘩嘩，維克多走出木桶，擦干身體穿上襯衣，“吶，老家伙，這幾天我消耗比較嚴重，不奉陪接下來的活動了，我請客你要一挑三還是一挑五？”
“齁齁齁齁，我親愛的小維克多，就知道你對老蘭伯特好！其實不用這樣，我也會真誠支持你的每個決定！不過既然你愿意請客，把那包克朗留下來，老蘭伯特保證會照顧好自己。”
維克多呵呵一樂，“行，你這混蛋可真是狩魔獵人之鑒！”
“那還用你說，有沒有聽過‘瞬光斬黯黮’啊？”
“當然有，‘昭明破晦夜’嘛。”
將滿滿一包克朗放在桌上，維克多揮揮手灑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