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屋的時候,特莉絲就注意到,鐵匠鋪的工具非常齊全,而且有些非常精密,哪怕她這樣不懂鍛造的人,也能看出有不少武器真的是好劍。
不過進到煉金工房才更加驚訝,整面墻的圖書,設備專業器材高檔,毫不遜色自己的調劑室,比較特別就是房間中央的大釜,比平常尺寸還要大得多。
然后她看到女鐵匠,直接蹲到櫥柜旁,打開最下層,“我的名字是尤娜,特莉絲,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當然可以,尤娜,很高興認識你。”女術士不知道尤娜在做什么,不過既然她是鍛造大師,又是維克多的伙伴,她也樂于表現出親和的一面。
接著特莉絲看到尤娜喜滋滋的,拿出兩個飽滿的錢袋,走過來雙手遞到自己手上,這個情況完全不明所以,超乎事前想象,不由得睜大眼睛看向對方。
只聽尤娜解釋道:“維克多與安古蘭都不在,他們前幾天偷偷回來,然后店長說怕被巴布逮到──巴布是我們這邊一個劍術很厲害的打手,他在這邊還有不少麻煩事,所以放下工具他們就溜走了。”
女術士點頭表示明白,晃晃手上的錢袋,“那這個意思是?”
女鐵匠微笑,“威克有交代,不知道什么時候,如果哪天特莉絲女士來鐵匠鋪找他,不要多問什么,先給她五百克朗。”
“……你覺得我會需要錢嗎?”
她身穿華貴的絲綢衣服,戴著藍寶石銀護符。
“我不覺得需要,不過威克就這么交代的,如果你不知道團長在想啥,那也是很正常的。剛開始我也不習慣,你知道瑟瑞卡尼亞以東的人,他們的幽默感都很特別,說不定他只是認為這樣很好笑……比方上次他訂做一把大鐵板,卻硬要叫它斬龍劍……”
似乎觸及尤娜的傷心事,她開始絮絮叨叨維克多浪費多少材料,逼哈特利和她打造廢鐵的事跡。
特莉絲聽的有些好笑,對她來講五百克朗根本不算什么,她可是教主廣場旁有房屋的女人。
隨手把兩包克朗塞回尤娜手上,拍拍她手背,女術士說:“我不需要錢,維克多大概是開玩笑的,既然他不在這里,那我留封信給他。”
“當然可以!”雖然沒多長時間,但這個溫柔又美麗,高貴又親切的女人,已經輕易擄獲尤娜的芳心。
不久后,特莉絲再次張開傳送門,離開諾維格瑞。畢竟她的時間很寶貴,而且她也想早點過去,沒找到維克多,只能說是沒有緣分的錯過。
而就在特莉絲寫信的時候,她的收信人維克多與安古蘭,正在諾維格瑞東南方的奧森弗特,參觀擁有光榮歷史的“奧森弗特大學”。
因果順序不能弄反,是先有大學,才有城市。
這所大學是北方最好的綜合學院,可以把它理解成狩魔世界最高學府。主要的學術競爭對手,是尼弗迦德的“帝國學院”。
至于班阿德或艾瑞圖薩,雖然也有其他學科,但主要重心還是放在培育法師。
奧森弗特大學有很多著名校友,連維克多這種外鄉人都認識兩個,就是夏妮與丹德里恩,夏妮是醫藥與草藥學院的,而丹德里恩則攻讀七門自由學科。
盡管是中世紀的學校,但卻已經展現出近代大學的雛型,清新的空氣中,美輪美奐的建筑,漂亮平整的草皮,活潑有勁的學生,拿著書籍漫步在樹蔭下。
現任的校長──喬尼斯戴克曼,正親自為幻影旅團帶路參觀學院,他通常不負責這項工作,但維克多給的錢實在太多了。
進門就先簽支票,捐出一千克朗給醫藥與草藥學院。這么熱心向學的年輕人,值得校長親自出馬,好好介紹學院還有那些地方需要贊助。
漫步優游,走到校園花圃中的一座青銅像面前,喬尼斯態度鄭重:“年輕的紳士與女士,容我向兩位介紹,尼戈迪姆·德·布特,奧森弗特第一任校長,哲學系導師,著作有《關于生命、幸福與繁榮的默想》。”
少年禮貌頷首:“喬尼斯校長叫我維克多就好,她是安古蘭。關于這位尼戈迪姆──
‘偏狹與迷信向來是普通民眾常見的愚行,據我推測,這些愚行永遠也無法徹底根絕,因為它們與愚蠢本身一樣永存不滅。
現今的高山,或許會是未來的汪洋;現今的汪洋,或許會是未來的荒漠。但愚蠢始終是愚蠢。’”
“太…太棒了!真是不可思議,沒想到維克多先生居然也是個哲學家。是的,這段話與另外一段,是尼戈迪姆著作中最富知名度的論述。”喬尼斯高興的連連鼓掌。
維克多矜持的微笑,“在成為吟游詩人前,我首先是個哲學家,題外話,也許學院愿意再接受一筆小小的贊助,用椰子油保養下這座雕像?”
“誠摯感謝你對教育的支持。”校長雙手交握。
冷不防旁邊有人接過話頭,“我可不認為,花幾百克朗把銅像擦亮,對教育能起到什么樣的幫助。”他年紀約五十歲,灰白頭發眼神銳利。
看見來者,喬尼斯露出無奈的苦笑,開口為雙方介紹,“維克多先生,這位就是醫藥與草藥學院的院長裘金·馮·格拉茲先生。裘金,很高興通知你,這位紳士剛剛捐贈給你的學院一千克朗!”
提到一千克朗的時候,他稍微加重語氣,希望這個倔強又彪悍的老先生,能看在“拉多維德五世”的面子上,講話客氣點。
老先生上下打量一下少年,他今天穿著合宜的修身服飾,不到華貴但足以讓任何守衛要攔阻他時,說話都客客氣氣。陪同的女性服裝打扮與他同等級,顯然并非仆役而是朋友或伙伴。
醫學院長裘金:“來自瑟瑞卡尼亞以東,龍裔詩人維克多柯里昂,你就是帶來聽診器的外鄉人?”
“有段時間沒人這么稱呼我了,不過沒錯,我是貝爾鎮的維克多。”少年風輕云淡。
確認他臉上的四條細痕,裘金一改先前的傲慢,主動上前拉起維克多的雙手握住,“實在非常感謝你,你為醫學所做的貢獻,可以說是不朽的。”
醫學院長前倨后恭的態度,嚇了校長喬尼斯一跳,就他所知,裘金這老家伙仗著醫術好,平常個性又臭又硬,沒想到卻會對這樣一個年輕人如此謙和。
不過這也是因為喬尼斯不屬于醫學院,不了解聽診器對醫生劃時代的重要性,才會感到奇怪。
人家表現出尊敬,維克多也謙遜回應:“不,我只是做了點微不足道的工作,是夏妮醫生提醒我,才想到老家那邊的發明。之前她回來學院推廣聽診器,現在不在學校里嗎?”
“很可惜,算是剛好錯過,她與醫療團隊不久前再度南下維吉瑪,那邊的瘟疫有死灰復燃的趨勢。”
“卡特里奧娜瘟疫!?”
“是的,有史以來最麻煩、最恐怖的卡特里奧娜瘟疫。”
維克多無奈搖頭,從史凱利杰回到大陸,沒什么事情需要忙碌,想說來探望夏妮的近況,卻沒料到她已經離開這里,再次趕赴醫療前線,想到這邊少年不由得有些意興闌珊。
接下來禮貌敷衍幾句,與裘金院長道別,喬尼斯能感覺到維克多的參觀興致,得知夏妮醫生不在后,陡然降至冰點。
想了想,校長突然開口說道,“維克多先生有沒有興趣擔任教授呢?”
“我…我當教授?別開玩笑,我哪能教別人什么東西!”少年嘴巴雖然這樣講,但是他上揚的嘴角光速出賣了他的想法。
安古蘭也笑出聲來,“還不到十八歲的教授!難道不會太年輕嗎?我看很多學生恐怕年紀都比威克還大。”
“安古蘭小姐,這么說就不對了,所謂學無先后,達者為師,像維克多先生這樣的大詩人,擔任詩歌學院的客座教授,資格上絕對是沒有問題的。”
被喬尼斯這么一說,維克多頓時怦然心動,想想在自己的一連串頭銜中,再掛上一個大學教授的稱號,立刻就增添不少文藝氣息,感覺就像是個有文化的人。
而且來到奧森弗特大學,自由的空氣與開放的環境,都讓他彷佛回到過去的學園中,忘記外面世界的黑暗,這里是還能容納理想與光明的地方。
“那么校長,我很樂意接受你的邀請,說起來詩歌確實也是一種文化與藝術的傳承,我很樂意與學生們分享,來自東方的優雅。
不過沒有一個學歷還是不太好,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幫自己和安古蘭辦張畢業證書,學科沒有限制,就只是希望有個學歷。一直以來我們都很仰慕大學生,這里有一千克朗,是補貼教務上造成的困擾。”
聽到又有一千克朗,喬尼斯臉上笑容愈發熱情,堪比那初戀璀爛如菊花,“沒問題,既然科目不限制的話,那我認為哲學系畢業,無疑是最適合兩位的。”
聽到能夠獲得大學畢業證書,少女也覺得很雀躍,興奮的她忍不住旁邊插話問道,“威克威克,能不能告訴我,哲學系畢業是做什么的?”
──最怕空氣忽然安靜。
眨眨眼睛,看出喬尼斯臉上淡淡的尷尬,維克多察覺自己也答不出來,于是拍拍安古蘭手臂,“那不是重點,我們不需要考慮就業,回去再跟你說!”
當天晚上,奧森弗特哲學系就多出兩名畢業生,畢業成績都非常優秀,在哲學思辨領域,做出卓越的貢獻,鑒于他們的貢獻太過哲學,這里就不浪費篇幅介紹。
然后在第二天,來自瑟瑞卡尼亞以東、貝爾鎮的維克多教授,在詩歌賞析的課堂上與學生們分享,他以群島經歷為題材,最新做好的曲子,尚未填詞、曲名叫“黑珍珠-他是一個海盜”。
派安古蘭助教在旁邊擊鼓,一曲既終后,敘事詩與詩歌學院的院長,當場表示愿意退位讓賢,可惜維克多教授志不在此。
幾天后,幻影旅團搭船沿龐塔爾河上行,前往拉瓦雷第城堡,拜訪曾經共患難的老朋友,貴公子亞里安拉瓦雷第。
時間倒退回幾天前,科德溫境內,藍山深處,凱爾莫罕古堡──
從傳送門中走出來,特莉絲梅莉葛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不是對魔法技藝的絕對自信,她肯定會以為傳送門開錯地方。
女術士的傳送門,開在從前居住的房間,她永遠不會忘記,當年應杰洛特之邀來到凱爾莫罕,教導希里如何控制自身魔力。住了整個冬天,那個荒涼破敗的古堡,那個四面漏風的地方,如今竟然裝潢的還不錯。
房間的原木家具制作相當精美,沒有知名品牌的印記,價格應該不昂貴,但兼顧實用與舒適。
顯然自己這趟帶太多行李,至少帶來的那張椅子,看起來絕沒有房內這張好。
推開門,隱約能聽到樓下大廳有人說話的聲音,認出來的有慈祥和煦的維瑟米爾,溫和穩重的艾斯卡爾,尖酸刻薄的蘭伯特,還有一個陌生的年輕聲音。
而女術士下樓的腳步聲,自然也瞞不過樓下的四個狩魔獵人,他們同時抬起頭看向特莉絲。
“啊,我可愛的小姑娘,感謝你總算來了,快過來。”維瑟米爾招手讓她靠近。
“午安,梅莉葛德。”蘭伯特雙手抱胸。
艾斯卡爾微笑,刀疤在上,他笑起來還是那么恐怖,“好久不見,特莉絲。”
“你好,梅莉葛德女士,初次見面,我是雷歐。”說話的人是個年輕的獵魔士學徒,他已經決意,但還沒有經歷青草試煉。
腦中有些空白,女術士愣愣的點頭回應,她變成這個狀況,是因為見到大廳的第五個人,那個沒有說話,始終沉默的人。
大廳家具明顯也更換過,溫暖舒適,第五個人坐在那里,看起來茫然無緒,只能沉靜觀察。
僵硬地走下樓梯,遠沒有平常的風情萬種,特莉絲抱了下維瑟米爾,“我收到信息后,就盡快趕來,現在情況怎么樣?”
維瑟米爾搖搖頭,“就像你見到的,身體輕傷,但是卻失去記憶。”
特莉絲看著第五個人,眼前人是她最熟悉的獵魔士,布拉維坎的屠夫白狼利維亞的杰洛特。
女術士發誓,她當時親眼看到他死去,但現在他就站在這里,胸膛微微起伏,神態蒼白陌生。
“有人能告訴我是怎么回事嗎?”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回答她的是艾斯卡爾,“六天前我出門的時候,發現杰洛特躺在城堡外路旁,只要出門就一定會發現到,不管是誰做的,明顯希望他得救。”
“艾斯卡爾回來叫人,接著我跟雷歐拖一臺板車出去,把他載回來。”蘭伯特補充。
維瑟米爾講結論:“然后,就像你現在所看到的,杰洛特失去記憶,我們完全不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么事。身體的傷我們可以解決,但記憶的問題,我們沒辦法,所以只好緊急通知你來。”
注視那張熟悉的臉,熟悉的貓瞳,但是那個眼神卻是看待陌生人的,特莉絲心底驀然一痛,但是卻又感到由衷喜悅。
無論如何…只要他活著就好。
“讓我來試試看吧!”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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