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謬雷德拉蒙領主堡壘，篝火燒得屋內暖洋洋的，把武器交給侍衛，穿過擋風的帷幕，維克多聽見告狀的聲音，看見正聆聽陳述的領主。
瘋子盧戈是個光頭，五官深邃，滿腮雪白的大胡子，穿著紅色厚棉襖，他大馬金刀的坐在寶座上，那氣質與其說是領主，不如說更接近寨主。
而背對自己，穿著藍色棉襖，聲音尖利的，估計就是那對嘴臭兄弟的父親，阿林比翁長老利夫。
只聽長老動情的說道：“領主……，我的血脈從烏賓大帝當時傳承到現在，那條臟狗斷了我的香火，他非死不可！”
“裁判是我來決定的，利夫。”領主漫不經心地回答，眼睛注視著少年。
“但他是個托達洛曲，不是德拉蒙，根本不需要經過公開審判，應該要一劍殺了他，他──”
利夫話聲中斷，因為維克多走到瘋子盧戈的面前，撫胸行禮，“向你致意，德拉蒙領主盧戈。
我是來自瑟瑞卡尼亞以東，科拉茲沙漠橫斷、風暴降生的維克多、天選之人、梅里泰莉神諭的無垢者，狩魔獵人和貝爾鎮的煉金術士、黎明守護者、勇士之路跨越者、憤怒之拳冠軍、最后的龍裔──都瓦克因──碎熊者維克多柯里昂。”
自從布蘭王那次之后，少年已經很久沒有誦唱過自己的頭銜，因為沒有必要，但是他今天再次朗讀，是懶得與利夫糾纏，他決定嘗試用“史凱利杰風”來為維吉辯護。
盧戈呵呵微笑：“維克多先生，你要求見面的方式真是令人印象深刻，沒想到我們初次見面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我倒覺得這種情況挺好的，正好讓我見識下德拉蒙家族的公正，要知道都瓦克因的榮譽被羞辱，這同樣是布蘭王的恥辱。”少年臉上沒有笑意。
領主擤了擤鼻子，眼神銳利，“龍裔的榮譽被羞辱？你在說什么，這是怎么回事？”
維克多瞇起眼睛，“我要指控利夫之子，柯瑞和克洛基，在酒館阻攔我的道路，試圖羞辱我的榮譽，這一切可由席格孚德之子杰隆德證實我的說法。”
穿著藍色厚棉襖，包裹頭巾的利夫聽到這話大為緊張，“……慢…慢著，杰隆德與我有仇恨，他不能作為證人，他不能證明任何事！”
這位長老的外貌，兼容并蓄他兩個兒子的特征，肥頭大耳加上三角眼與鷹勾鼻，讓人一見難忘的礙眼……。
沒理會利夫，維克多繼續說道：“所以維吉斬殺他們，是為了捍衛我的榮譽──都瓦克因的榮譽！”
“沒…沒有證據，他的話沒有證據，沒有人支持他。”利夫結結巴巴的說道。
“所以你是在質疑我說謊？”維克多伸展肩膀，“領主大人，我要求與他決斗，捍衛我的尊嚴。”
聽到這話，瘋子盧戈開懷地連拍大腿，“哈哈哈！利夫可經不起你的百裂拳，不用百裂，我看兩拳他就會死在這里。”
長老抬高音調：“領主大人，這…這不是在開玩笑的，他現在是在強詞奪理啊，之前根本就沒有聽說過──”
“──閉嘴，”盧戈收斂起笑意，“我做出判決了。”
他霍地站起身，身形雄壯魁梧，目前為止少年見過的群島領主，就沒有一個不能打的。
他揮動手臂，“很抱歉，龍裔，雖然我很想相信你，但我必須要維持公正，杰隆德與利夫的仇怨我是曉得的，所以沒有人能支持你的說法，我只能判維吉有罪，懲罰是窒息而死。”
聽到判決利夫面有得色，斜睨維克多一眼，充滿大仇得報的快意。
瘋子盧戈觀察都瓦克因──表情依然平靜沉穩，他滿意地繼續說道：“但你可以為他付錢贖罪，只要付出與柯瑞和克洛基等重的銀子就可以了。”
維克多淡然微笑：“我身邊沒這么多錢。”
領主點頭，“我知道你沒有，所以我會為你付清這筆‘血債’！”
見到這情況，利夫抗聲說道：“等等…領主大人，這不合法吧。”
瘋子盧戈蔑視的目光掃過，“我就是法律。
現在回去吧利夫，你再煩我，我就把銀子綁在你脖子上，將你沉到海里。”
倒退兩步，阿林比翁的長老利夫，垂頭喪氣的走出房間。
篝火劈啪聲響，領主與少年無聲對視。
打破沉默，維克多摸摸鼻子，“有什么我能為你做的？其實不用付出那么多，我就愿意幫忙。”
盧戈微微擺手，“我需要的不是愿意幫忙，而是傾力協助，有這個機會賣人情，順手而已。”
“就這么直說！？我以為你會再掩飾一下？”
盧戈的眼神透亮，哪怕沒有刻意瞪視，也著實懾人，“沒必要了，在你用龍吼請求見面后，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但我還不確定的是，你是不是個有榮譽的人，你是嗎？”
“當然，‘都瓦克因有債必償’。在我能力范圍內，領主，我準備好為你服務了。”
瘋子盧戈滿意的點點頭，然后頭偏向側面，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沉吟了好一會兒。
“我的兒子‘阿藍盧戈’，他是個傻瓜，我幾乎可以想象德拉蒙未來領袖的稱號就是‘傻子盧戈’，該死的。
他正處于叛逆期，打算去冒險尋找自我，這很正常。但他既不是去討伐黑衣者，也不是去搶劫修道院，而是突發奇想，要到南邊德魯伊的‘夢之洞窟’進行試煉。
麻煩的是…去那里的人多數一去不回。”
少年眨眨眼睛，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瘋子肯定情愿他的兒子跑去找黑衣者──尼弗迦德人的麻煩，哪怕殺的血流成河，也比去嘗試德魯伊那些神秘試煉要好太多。
他左手插腰，右手指著少年，“你不僅聰明，而且勇武，你的名聲傳遍群島，連布蘭那個老家伙都認可的龍裔，肯定是個文武雙全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陪阿藍去、陪阿藍回來。
不管他多笨，我還是需要他來繼承我的位置。
完成這件事情，我們就扯平，除非你寧愿榮譽掃地。”
在腦中努力回想……“夢之洞窟”的名字有點印象，但卻沒喚醒什么前世記憶，忘的如此徹底，肯定不會是太艱難的任務。
“如果我要求與他同去，他難道不會感覺又是一個父親的安排，而忿忿不平嗎？”
“他無法拒絕都瓦克因的，你的名號在年輕人心中頗有份量，誰能拒絕與傳說中的英雄共同試煉呢？至少我肯定阿藍不行。”
于是維克多頷首，“幫我在海姆斯坦港準備一艘好船，啊不…不要好船，普通的船就可以，出航準備讓維吉處理，等我與阿藍一同平安回來后，繼續我的旅程。”
瘋子盧戈大手一揮，“我們一言為定。”
德魯伊的群聚處，被稱為“德魯伊之環”，周圍環繞生長著生命之樹，環里是野生動物的庇護所。
各式各樣的野生物種，綿羊、狼、毒蛇、甚至翼手龍，可以在德魯伊之環和平共處，互不侵犯，這片區域中同時也禁止人類捕殺生物。
而在凱爾謬雷以南，就有這樣一個和諧安詳的德魯伊之環，“夢境德魯伊”們修行的處所──夢之洞窟。
從海姆斯坦港出發，經過兩天的沿岸航行，現在維克多與阿藍盧戈的隊伍，正在洞窟外等待德魯伊們為試煉做準備。
少年站在海邊觀潮，潮起潮落就像人生，有低潮有高潮。
這趟他是單獨行動，旅團其他成員各有任務，維吉是留在海姆斯坦港，處理新船“千陽號”與雇用船員的事宜。
而不同以往堅持跟隨，這回安古蘭主動要求留在港口收集情報，學習游泳技術還有船舶管理。
對少女奮發向上的主動改變，少年感到相當欣慰，果然吃一塹長一智，經過海洋溺水的教訓，年紀輕輕就體會到第二專長的重要性，她往后的路能走得更穩。
遠遠傳來聲音，“威克，德魯伊說準備好了，讓我們要參與試煉的人進去。”
說話的人是阿藍盧戈。長年在海上奔波，讓他二十多歲的年紀，就有張三十出頭的臉。
對阿藍的敵人來講，比如尼弗迦德沿海的省份，他是個冷酷、魁梧，棕發棕眼的惡魔，可當面對維克多，他只是一個熱情、耿直的年輕人。
他非常喜歡“龍裔歸來”，以及都瓦克因的武勇列傳，附帶一提，他的發量豐盛且梳成背頭。
維克多與阿藍并肩走到洞窟入口，那里已經有兩人佇立等候。
盧戈開口介紹：“威克，這是我手下最厲害的士兵，他們會與我們同行，容我介紹人稱‘狼獾’的杰洛夫。”
他是一位標準的史凱利杰白胡子壯漢，不論名字跟綽號都與某人只差一個字。
他點點頭，“你好，都瓦克因。”
“而這位是大嘴巴烏孚。”阿藍接著介紹。
烏孚沒有說話，只是欠身致意。
少年點頭還禮，然后疑問的看向阿藍，“烏孚怎么這么安靜？”
“因為他沒有舌頭。”阿藍戴上頭盔。
“怎么回事？他在冬天去舔冰凍的刀刃嗎？”
杰洛夫從旁插嘴回答：“不是，他喝醉時說了布蘭王的壞話，酒醒后就自己拔了舌頭，從此說不了話，但卻保住了他的榮譽。”
維克多隱蔽的翻個白眼，“啊…榮譽，我早該猜到的。
關于這個洞窟的試煉，你們有什么頭緒嗎？至少先告訴我會碰到什么怪物吧？”
杰洛夫豪邁地回答：“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有你自己會知道！
老一輩的說，夢之洞窟會把你最深沉的恐懼映照出來，讓你最可怕的噩夢變成事實，不管是過去，未來或是現在。”
阿藍笑呵呵的補充：“說起來，我的確挺想知道“都瓦克因”會害怕什么？”
然后他揮揮手，“好吧，各位聊夠了，把武器帶上，我們出發吧！”
夢之洞窟漆黑、潮濕、滴水的墻壁生長著微光菌菇，瑩瑩青光照出幾分詭譎。
手持火把的四個人腳步輕快，很快抵達深處的圖騰柱，旁邊站著協助儀式的五位德魯伊。
一言不發的德魯伊們，用手勢指引，讓他們在圖騰柱前坐定，接著在他們面前放下一把慘綠草藥，與一碗微微散發熱氣的乳白藥湯。
然后五位德魯伊中明顯最德高望重，頭上插滿翠綠樹枝的那位長老走到眾人面前，“幾位勇士，感到榮耀吧！參與夢之洞窟的試煉，本身就是勇氣的證明，我是夢境德魯伊長老瑪法里奧……”
“咳咳，咳咳咳。”維克多有些嗆到，實在是這位德魯伊的名字太過熟悉，讓人難以忘懷。
很快止住后，他躬身向被打斷的長老致歉。
瑪法理奧微笑，不受影響地繼續說道：“在試煉開始前，我要告知你們，你們將在夢中面對心中最深處的恐懼。
那些事物可能很羞恥，可能很隱私，但那都是幻覺，是你內心真實想法的映射。
足夠堅強，你就能克服它，反之，你會心靈崩潰。”
說完德魯伊環視四人，確定他們都有聽清。
“都理解危險，沒有問題的話，就服用藥草、飲用藥湯，然后夢之圖騰將引渡你們前往噩夢的所在。”
眼前的藥草，沒見過，至于藥湯更是成份未知，對于一個煉金術士來說，眼前這幕實在讓人不安。
于是少年輕聲問道：“我有個問題，我能不能知道這是什么草？這碗藥湯又是什么成分？”
德魯依長老笑笑：“草是拉德曼草，湯是鐵杉、櫻花、番茄、天纖子熬煮的。”
“嘶！”少年倒抽口涼氣，特瑪德全是些虎狼之藥。
斟酌片刻，考慮到德魯伊進行這么多年試煉，應該不至于煮出喝死人的玩意……
他拿起藥草放進嘴里，端起碗喝一大口，開始咀嚼吞咽。
看維克多開動，阿藍也抓起藥草塞進嘴巴，“開始吧，烏孚，杰洛夫，快吃快喝，不要剩下。”
夢境德魯伊長老瑪法理奧，帶著微笑看他們大快朵頤。
悠悠蕩蕩飄飄忽忽──猛然一震。
四人好像還是坐在夢之洞窟，面對著夢之圖騰，只是幾位德魯伊卻突然消失不見。
杰洛夫問道：“嘿！我好像沒什么感覺，烏孚你呢？”
“……。”烏孚側頭看著杰洛夫。
“蠢貨，你正在問啞巴意見，我看藥效早發作了！”阿藍笑罵道。
細細分辨軀體四肢傳回的感受，稍微背一段質數確認思維清晰，維克多忍不住喃喃自語：“真是不可思議，這算是虛擬實境嗎？甚至還是夢境共通的……。”
阿藍站起身活動手腳，抽出鋼劍，“各位我們走吧，是時候去面對我們的恐懼了！”
杰洛夫與烏孚分別舉起斧頭與鐵錘，謹慎追隨。
沉默跟上三人腳步，維克多走在最后面，凝神注視左手，他要做個實驗。
深吸口氣，伴隨強橫的精神力驅動，他清晰看到左手從手肘到指尖迅速被龍鱗包覆，然后意念流轉，左手復歸原狀。
嘴角上揚，雖然假的終究是假的，但是對精神堅韌的人來說，比如少年，在這個夢境里，他就是“神”。
只聽前方的杰洛夫大喊道：“哇！居然在空中飄浮著長須鯨，好清楚啊！”
順著他手指方向，果然寬廣的夢之洞穴上方，有一尾瑩光閃爍的大型魚類在翩然游動，型態清晰栩栩如生，看來是呈現在場四人里，某人心中的瑰麗幻想。
“不對，長須鯨沒那么大，那是藍鯨才對。”摸摸下巴，阿藍盧戈糾正道。
烏孚：“……。”
杰洛夫悄聲嘀咕：“藍鯨，藍鯨的嘴哪有那么短，我看你才是喝藥湯喝到失去理智了！”
實驗極度成功，確認目前的狀況后，維克多定下心來，加快腳步跟上吵吵嚷嚷斗嘴的三人。
盡管明知眼前都是幻覺，但是這樣奇妙壯闊的畫面，卻都是能烙進心底的美麗風景，錯過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