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沒有停止的跡象，看著窗外的雨絲，少年神情抑郁，恰當表現出對慘案死者的誠摯哀痛。
將小圓面包送入口中，端起溫熱的紅茶啜飲，迦勒曼吉沒有開玩笑，真的將他帶到永恒之火在附近的駐扎地，請他喝下午茶聊天。
坐在裝飾精致的房間，觀景視野良好，陳設華麗處不弱于霍桑豪宅。
隨身的盔甲武器，都被曼吉收走，他向維克多保證會給它們淋雨后最合適的保養待遇。
于是少年現在穿著松軟輕薄的衣服，正面與背面都有永恒之火標志，應該是傳教士日常裝扮。
門被打開，光頭的迦勒曼吉走進房間，聲音低沉穩重，“我已經把調查報告交上去，護衛長很快會做出公正的裁判，不用擔心，在我看來你沒有做錯什么事。
甚至于你也是被害者，這些骯臟齷齪的怪物，可惜沒能活捉，不然我一定會把它綁到木樁上，讓永恒之火審判他的罪行，燒盡他的邪惡。”
“謝謝你的安慰，可敬的曼吉先生。”
過去幾個小時，維克多都在接受神殿守衛的招待，雖然這么形容暴力機關的審訊很奇怪，但他們確實對少年展現出適當的善意，而非游戲中狂妄的叫囂。
就維克多與他相處的感覺，曼吉是個永恒之火的狂信者，在與信仰無關的地方，他的見識人品，都算的上是杰出人物。
但是與信仰有關時，這狗＊娘養的絕對能翻臉不認人，他堅信自己在為偉大的事業服務，因此可以心安理得地執行一切殘忍作為。
曼吉來到桌旁坐下，為少年續滿紅茶，拿起一個面包也吃起來，“說真的，我對你們的族群相當好奇，而且不敬的說，你真認為這個時代還需要狩魔獵人嗎？”
維克多挑挑眉毛，好奇地看著曼吉，他想說什么？
“比如說變形怪，只要知道銀可以讓它現形，那就不難對付；而像水鬼或食尸鬼這些害蟲，我們雖然沒有配發銀劍，但是使用鋼劍與火焰，同樣能清除掉它們。
所以你看，只要有足夠的勇氣，我們人類可以對抗任何怪物，而不需要讓你們承受莫大的痛苦，變形成……”
稍微斟酌后，他說：“不那么自然的生物。”
“你可以直說怪胎。”維克多聳聳肩膀。
“我不否認，你說的有部分道理，確實具備足夠的知識與勇氣，絕大多數的怪物，獵魔士可以對抗的，騎士團都能對抗，更別說精銳的神殿守衛。
但即便如此，你對我說這些話仍然是相當失禮的，曼吉先生。”
“我會和你說這些，是因為我認為還有挽回的機會，你還沒經歷青草試煉不是嗎？
神殿守衛很歡迎像你這樣勇猛無畏，對怪物也有相當了解的年輕人加入，為偉大的永恒之火服務，我們的生命將因此不朽。
事實上我認為，舊時代很多東西都該被掃進垃圾堆里，比如攪拌大釜的巫婆、自以為是的法師，還有吟蕩墮落的女術士，他們用迷信污染淳樸的羔羊，他們終將被永恒之火……所凈化。”
默不作聲地聽著曼吉長篇大論，維克多心中有很多鋒利的諷刺可供還擊，但是考慮到自己正坐在人家的駐扎地里。
還有門外至少六名全身板甲，配備十字弩與反魔法武裝，訓練有素的神殿守衛，一但有警，隨時可以倍數增援。
端起紅茶，少年一口氣喝下半杯，吞咽掉無意義的口舌之快。
見維克多無言以對，曼吉似乎認為打動了少年，微笑地端起茶壺，再次為他添滿。
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吸引兩人注意，曼吉瞥向門口，然后起身鞠躬，維克多同樣站起來，撫胸致意。
永恒之火護衛長──沙佩勒閣下慢慢踱進房間，“曼吉你先出去，我與這位獵魔士需要單獨談談。”
小隊長應命離開，把門關緊后，空氣陷入短暫的的沉默。
沙佩勒站在窗邊，看著窗外嘩啦啦落下的雨水，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真是悲慘的一日，這雨就像天空也在落淚。
變形怪殺掉的近百人，其中多數是無辜平民，他們忙碌勤懇工作，只求三餐溫飽，然后忽然間，死在無情的刀劍下。
維克多，雖然我知道不能怪你，但是你這張臉真是讓人厭惡至極，如果現在叫人把你拖出去吊死，不…綁在木樁上活活燒死，全諾維格瑞都會為我歡呼。”
維克多沒有說話，靜候下文，如果真想這么做，他就不會親自來跟自己說話。
“你知道永恒之火是什么嗎？是永不熄滅的火焰、生存的象征、黑暗中的道路、與美好未來的承諾。
如果人們知道身邊可能有變形怪，他們會害怕、恐懼、不知所措，無謂的試探會造成大恐慌。
幸好，永恒之火照耀的地方，魑魅魍魎都不敢靠近，而全城到處都有“永恒祭壇”的保護，絕不會有怪物敢于侵入圣城諾維格瑞。
所以……沒有什么變形怪，今天的事件，犯罪者是瘋狂的諾維格瑞屠夫，而他被當場格殺，尸體在永恒之火中被凈化。你明白我在說什么嗎？”
“明白。”穩定，和諧，少年再清楚不過。
“很好，你看來是個聰明人，懂得什么事情該做，什么事情不該做，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能說。
我不會懲罰你學藝不精，讓變形怪復制釀成這起慘案，但你也要知道，你的臉孔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適合出現在諾維格瑞。
所以──滾出我的城市！去哪里都好隨便你，就是滾出我的城市。”
維克多知道這個判決既然出口，那就不會改變，原本這也就是最可能獲得的幾個答案之一。
而且這個答案已經算相當好的結局，有辦法的人自然會知道真相，至于平民心中惡劣的觀感，反正他們與真相無緣。
況且殺人的是“諾維格瑞屠夫”，跟我維克多有什么關系？或許神殿守衛還會替變形怪隨便取個名字，譬如“杰克”之類的。
爽快地接受現實，獵魔士學徒說道：“但是閣下，我在這邊還有一些產業，以及某些事情需要處理，能否寬限幾天。”
有些詫異維克多的平靜，沙佩勒沒想到這個少年就這樣接受了裁決，原先還猜測他或許會大喊大叫，明明是鏟除怪物，為什么會遭受不公平待遇之類的。
“十天，我給你十天，但是你出門在外必須遮住臉部，不能給城市居民帶來恐慌。”
維克多鞠躬，“你的意志。”
沙佩勒滿意的點頭，臨出門前頓住腳步，“告訴我，獵魔士，瘋狂的變形怪很常出現嗎？”
維克多能猜到護衛長問這個問題的真正含義，還有他想聽到的回答。
“一般來說獵魔士并不獵殺變形怪的族群，他們天性溫和善良，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他發瘋，但我相信這只是個別事件。
如果不是接受委托，對于變形怪的存在，我向來保持沉默，即使我察覺他就在眼前，我也依然保持沉默。”
說話時維克多眼睛看著沙佩勒，護衛長也看著少年，混濁的黃色眼珠盯著清澈的碧藍瞳孔。
良久，“吉恩，”沙佩勒說道：“與你長相非常相似的，諾維格瑞的屠夫，調查的結果──他的名字叫做吉恩，住在遠角區＊＊＊＊＊。”
沙佩勒淡淡說完一串地址，然后開門離去。
夜晚，大雨方停，小雨未歇，維克多換上保養好的裝備后，迦勒曼吉親自把他送出駐扎地。
“判決結果真是遺憾，我認為沒必要隱瞞，但也許沙佩勒閣下有其他考量。”
“不，我能理解閣下的決定，已經足夠寬大。”
曼吉遞上一大包飽滿的克朗，“記住不要再去果菜市場，西維斯特艾密羅從來不曾委托你任何事。”
微笑接下錢袋，維克多沒有異議。
然后曼吉咧開嘴：“嘿嘿！看來你的朋友還真不少，他們都來迎接你了。”
轉過身，維克多看到不遠處的酒館屋檐下，安古蘭正對著自己微笑，旁邊還有多余的幾人，分別是坐著喝茶的哈賓，靠墻閉目養神的巴布，還有拿塊布擦劍的博斯萊爾。
烏木泰不在，這代表“屠夫克利弗”的態度。
告別神殿守衛，維克多走到屋檐下，拍拍雨珠，“沒事，一切都好，只是因為長得太嚇人，我將暫時離開諾維格瑞一段時間。”
握握安古蘭的手臂，鎮定團員緊張的情緒，團長看向其他三人，“幾位來這邊等我的原因？”
或許因為與維克多最熟悉，他們商量好由博斯萊爾代表發言，他簡潔說道：“關于今天發生的事，盧文先生與貝蘭先生都和你談談，阿爾方斯先生讓我陪你去一趟。”
眨眨眼睛，原來都是來邀請自己的……。
少年現在真不想見到他們，澡堂老板也還罷了，雖然很危險，但是變形怪終究被擋在“教主廣場”前，算起來他還欠自己一份情。
可是其他死去的人，幾乎都住在光輝巷弄，是乞丐王地盤上的居民，盡管不至于遷怒，但可以想象他也不會給自己什么好臉色。
“所以你們商量好，先去哪邊？”維克多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