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會說,紫禁城七十二口井,井井都有冤魂。
這其實是扯淡了。
這七十二口井,每一口井的井口都非常狹小,想投井自盡,其實不容易,當然,瘦弱的人也可以投進去。
不過,吞噬人命最多的地方,既不是御花園,也不是這七十二口井,而是靠近西便門角落里的焚尸爐。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除了一些灰燼,什么也不能留下。
起初,曹化淳并不認為貪污受賄是什么重大的問題,畢竟,內朝與外朝一樣,俸祿都少得有限,宦官也是人,里通外朝,忙人跑腿辦事,賺點小錢錢花花,這種事情,基本上是公開的秘密。
曹化淳也不認為有什么不妥,這就是像是盧象升認為全旭重工重商,屬于本末倒置一樣,只是固有的三觀。
直到,全旭華陽社的布局和打算給曹化淳一說,他頓時醒悟過來,正如全旭所說的那樣,華陽社一直在挖大明的根基,他們求的不是財,也不是官職,而是為了要大明王朝的命。
三天之前,曹化淳在與崇禎皇帝聊天的時候,無意間說出,他用了一兩銀子買了八斤上好的羊肉。
這下引起了崇禎皇帝的注意,他對自己的生活非常節儉,晚上批閱奏折,餓了都不舍得喝一碗羊肉湯,因為宮里一斤羊肉高達十五兩。
在從曹化淳那里得知一兩銀子可以買八斤羊肉,崇禎皇帝的玻璃心就碎了:“合著,半天自己被這群奴才給騙了!”
曹化淳從崇禎皇帝那里拿到了最高批示,皇宮內部開始整改,當然這只是名目,他的目的,就是清洗各方勢力的觸角。
作為華陽社在皇宮內部的高層,曹化淳自然知道一部分,華陽社發展的人員,誰掌握著全旭所說的船票。
一批一批接著來,十二監、四司、八局,三天之內,曹化淳足足燒了將近五百人,這些宦官,可不是沒名沒姓的宦官,多少是有點實權的,比如掌握著皇帝御膳、采買、宮里宮外行走,各地皇莊管事等等。
“三,二,一……”
“曹公公!”
就在曹化淳準備又將一批十二名宦官扔到焚尸爐里活活燒死的時候,一名首領太監梗著脖子道:“曹公公,誤會,誤會,奴婢是高公公的人!”
“高公公的人?”
“就憑你這句話,你就該死!”
曹化淳的臉色冷了下來:“十二監四司八局,你們這些兔崽子,哪個不是皇爺的人?咱家最恨吃里爬外,來啊,將讓掛到旗桿上,點了!”
在曹化淳身后,就是二十四衙門的頭頭們,他們不知道曹化淳這么做的目的,眾人交換著目光。
“曹化淳,你夠了,你要攬權,咱家不攔你,可你,不能把我們所有人都逼死!”
“對,你算什么東西!”
“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咱家跟你不死不休!”
曹化淳朝著勇士營的武職宦官微微點點頭,幾名叫得最兇的二十四衙門的頭頭,腦袋就掉在了地上。
其實二十四衙門,并不全是有油水的衙門,還有不少清水衙門,比如說浣衣局,負責衣服的浣洗工作。凡是宮中人年老及及罷退廢者,發往此局居住。當然,相對而主,浣衣局不算是清水衙門,一旦是落勢的宦官和宮娥,他們手中還有大把的銀子,可以進一步壓榨出來,有點油水。
惜薪司,就是管理宮內的木炭,屬于燒制木炭的機構,還有像直殿監,他們就相當于皇宮里的環衛大隊,負責皇宮內外環境衛生工作,掃地灑水。
曹化淳需要的就是一個絕對安全的內宮,需要一個外面勢力絕對不對插手進去的皇宮,所以,這次他動手的對象,既有機會與外面聯系的宦官。
經過這一輪血洗,曹化淳成了皇宮內廷的真正第一人,二十四衙門掌印太監們,不是被殺,就是被拉去煉尸油了。
他們之間,或許是有冤枉的,可能與華陽社沒有半點關聯,這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曹化淳不想重蹈魏忠賢的覆轍。
魏忠賢絕對不像天啟皇帝出現任何意外,偏偏他在眼皮子底下,天啟皇帝出現了意外,這說明,魏忠賢身邊的人,也被華陽社滲透了。
想到這里,曹化淳的冷汗就流了下來。
他如今已經清洗了二十四衙門,誰上去,誰下來,全憑他的一句話,他身邊的親隨,親信們一旦上位?
會不會像魏忠賢一樣?被擺了一道?
想到了這里,他望著身邊二三十名親信心腹,他們眉開眼笑,因為他們知道,屬于他們的時代已經來了。
曹化淳望著身邊的心腹盧九德,按照原來的想法,盧九德需要擔任御馬監掌印太監,御馬監是權勢僅次于司禮監的機構,御馬監最初負責管理御馬,此后竟負責管理部分禁軍(騰驤四衛及四衛、勇士營)。這支軍隊最多時曾有4萬多人。
“盧九德,司禮監秉筆太監!”
“謝曹公公提攜!”
“九德啊,我需要你去南京,擔任南京守備太監,把南京的御營兵馬,掌握在手中,其他人我可不放心!”
曹化淳嘴上說得好聽,給盧九德的待遇也不錯,算是司禮監第三把交椅,不過去了南京,就坑人了。
盧九德臉上帶著笑,內心里卻一臉幽怨。
這是被流放了。
南京守備太監,是北京內廷司禮監的外差。
接著,曹化淳將自己的心腹,直接提拔八個人擔任司禮監秉筆太監,八人擔任隨堂太監,其他也是明升暗降,把權力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然后,又以暗地里的心腹王吉祥,假意不滿,牢騷滿腹,說著曹化淳的壞話,終于,王吉祥獲得了一大批的支持者,他們商量密謀成立反曹聯盟。
當然,曹化淳不等他們發動,將他們一掃而光。
此時,曹化淳總算完成了對皇宮內的宦官、宮娥的清洗,獲得了內宮的絕對控制權,曹化淳并不知道,此番他連削帶打,還真把華陽社放在內宮的棋子,幾乎一掃而光。
明朝宦官專權,這是大家最熟悉的事情。影視劇不停的播,大家不停地看,早已形成了根深蒂固的觀念。
究其原因,比較方的答案是:宦官缺乏儒學的熏陶,只知仗勢求個人眼前之利,不顧國家長治久安;他們是皇帝的奴才,不受監察,他們擅往往比官僚擅為禍更烈。
其實,這就是臟水。
要說宦官沒有文化,也就像劉謹、魏忠賢這樣野路子出身的宦官確實沒有文化,像王安、曹化淳這樣從內書堂出身的宦官,從十幾歲開始,就跟著翰林學士讀書,他們經過層層選拔,所培養出來的官宦,論學識,還真不見得比普通進士差。
就像現在的曹化淳,論能力,論權謀,論手段,論心計,他可比一般進士強得太多了,至少曹化淳讓華陽社吃了一個大悶虧。
北京城皇城,南街頒賞胡同,這座府邸就是嘉定伯,周皇后的生父,崇禎的岳父,當朝國丈周奎的府邸。
周奎此人吝嗇如命,這座府邸為前后七進院院落,中軸線左右兩側各有八個大小不等座院落,不過,他卻為了錢,把自己府邸,后院兩進院落,包括左右兩側共計六個院落租了出去。
對方甚是大方,每年租金多達三萬兩銀子,這樣的價格買一幢三進宅子都綽綽有余,周奎卻非常開心。
在嘉定伯的后院,就是大醬坊胡同的路口,也是文武百官前往上朝的必經之路,車如流水馬如龍。
這幢宅子從正月開始,被改成了一座半遮門(暗娼),只要掛上紅燈籠,說明晚上沒有客人,時常有文武百官,過來一親芳澤。
按說這是極為丟份的事情,偏偏周奎不以為恥,反而撿了一個大便宜。
位于右側天字號院里,是原來嘉定伯府邸的后荷花池,有一座占地三四畝的池塘,池塘中間,一座孤立的小島,上面建著一座廳。
面積不過一百多平方的廳堂,不僅富麗堂皇。桌椅幾凳,除了陰沉木就是紫檀木,鏤空花雕窗戶,一看就知道造價不菲。
位于中堂的琴案前,坐著一名面帶輕紗的白衣女子,女子輕輕撥弄琴弦,低聲淺唱著咿咿呀呀的曲調。
一名穿著寬松長衫男子,正背對著大門,手按在案幾上,輕輕敲擊著案幾,顯得非常沉醉其中。
他不是別人,正是前兵部尚書王在晉。
腳步聲響起。
“老爺!”
“梁延棟梁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
梁延棟進來的時候:“延棟拜見大司馬!”
王在晉望著梁延棟道:“你來見我,所為何事?”
“宮里有變!”
“不就是死點人嗎?”
王在晉有些不以為然的笑道:“宮里哪天不死人?”
梁延棟臉色凝重的道:“如果我們的人,都死了呢?”
“都死了?”
王在晉搖搖頭道:“不可能!”
“曹化淳不知道腦子抽了什么風,一口氣借著貪腐,處決了五百余名內侍!”
梁延棟苦笑不得的道:“十二監、四司八局,掌印、提督,全部被殺!”
“這么巧?”
“下官以為,這絕對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