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是二十年前,得知自己被命運玩弄,駱孤行可以賭上所有身家性命,把白雙抓到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了卻此時。
可惜,時光荏苒,今非昔比。
曾經年少輕狂早已被磨平棱角,面對這天大的玩笑,駱孤行也能一笑了之。
放下茶杯,駱孤行心平氣和地說:“既然是要換屆,此事宜早不宜晚。董事會里所有人必須盡快更換,不要婆婆媽媽拖泥帶水。”
吳穹捧著茶杯,兀自沉默。
這樣的想法,他何嘗沒有。可是一時半刻,他上哪里去找一群能力卓絕的心腹,來頂替現在這些穩居高位的大佛。
駱孤行看出吳穹眼中難色,他淡笑道:“總監大人可不要忘了,二十年前,我們這批人都是總監大人親手提拔起來的。要不是董事會容不得我們,我們也不會被排擠到離太陽那么遠的地方。兄弟們,時刻都在想著回家。”
吳穹抿了抿唇,眼中是一種長者對晚輩的憐惜:“二十年不見,聽雙兒說,兄弟們在木星的工作異常艱苦。”
“呵!”駱孤行意氣風發,苦澀中風度瀟灑。“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木星基建著實辛苦,但也不是一無所獲。忍辱負重二十載,兄弟們早就練就出一身堅韌性格。”
“況且。”駱孤行眼中神情更加復雜,“白隊長和我們同吃同住共進退,她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辛苦,我們又怎么會輕易叫苦。我此生最敬佩的人就是白隊長,其他兄弟也一樣。
“既然兄弟們都聽白隊長的安排,木星那邊的一期工程也基本完工。不如把兄弟們全部叫回來,盡早開始交接工作。”
吳穹頻頻點頭:“這個方法不錯。當年你們這一批人,如今都成了棟梁之才,我非常欣慰。”
“不過有件事我還在思考。”吳穹再次陷入糾結之中,思慮片刻后說:“我在想,城主之位究竟該不該由雙兒來繼承。發自內心,我真心希望雙兒能正式接替城主之位。可再過二十年,以雙兒的性格,恐怕會出大亂子。”
駱孤行也跟著暗淡下眸色:“以前我不明白白老城主的用意,他不直接把城主之位傳給白隊長,還狠心把自己的親生女兒發配到木星去做勞工。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我對白隊長,一無所知。”
吳穹嘆口氣,歪起小嘴手杵香腮:“別說是你。身為雙兒的爸爸,我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那個小警察有什么好的,還比不上你的十分之一。如果要我來挑個女婿,我寧愿選你也不會選那個呆頭呆腦的小警察。”
駱孤行冷傲冰霜的嘴角不受控制抽兩下,十年前,吳穹在視頻電話里也是用嫌棄下里巴人的眼神看他。那時吳穹看他的眼神,一點不比看小警察溫和。
吳穹新煮的一壺茶剛剛喝完,他正準備往壺里加水時,白雙就蹦蹦跳跳跑進門問:“爸爸,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結果看清屋里還坐了個駱孤行,白雙登時被嚇得兩眼發直!
吳穹掃給白雙一眼,漫不經心道:“都二十幾歲的大姑娘了,怎么走路說話還這么毛毛躁躁的?”
白雙看看吳穹再看看駱孤行。確認過這兩人暫時沒什么危險,她才小心翼翼挪進門來,再小心翼翼挪到吳穹旁邊坐著。
白雙傻里傻氣,看著對面的駱孤行一個勁傻笑。
駱孤行咬碎一口后槽牙,認命般吐出一句話:“白隊長今年,當真只有25歲。”
“哪里。”白雙小聲小氣地說:“人家年年十八歲,六叔別把我說得那么老。”
駱孤行眼中三分譏諷七分自嘲。他以前怎么就不知道,白雙也會有對人撒嬌的時候。
眼前的白雙,根本不是他在木星共事過的那個白雙。
年齡不對,性格不對,言行舉止一樣都對不上號。
他的雙兒,那個蔑視天地,以一人之力力挽狂瀾的白雙。
不見了。
“雙兒。”吳穹打破尷尬氣氛說:“剛才我和駱經理商量,準備把木星那邊的兄弟全部叫回來,替換現在的董事會。”
“真的嗎?”白雙笑彎一雙眉眼,“那我又可以和兄弟們見面了!三年不見,我真的好想他們啊!”
吳穹揉揉白雙的腦袋,眼里全是寵愛。“你和他們共事過那么久,互相都是推心置腹。把他們叫回來,你就會多出很多幫手。不像現在,你連個能用的人都沒有,做起事來躡手躡腳的。”
“嗯嗯嗯!”白雙小雞啄米一樣點頭,“還是爸爸想得周到。”
吳穹可不敢搶人功勞,他趕緊指著對面說:“這是駱經理的提議。”
白雙又看向駱孤行,甜甜說一句:“謝謝六叔!”
駱孤行看著對面這個乖巧可愛的姑娘,他雙手握拳,十根指頭深深掐進手心。
雖然眼前之人不是他之前認識的那個白雙,但是這么可愛的小人,他也喜歡!
為什么?
為什么命運要跟他開一個這么大的玩笑,這樣的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回想三年前,白雙臨別時候說得話。她眼巴巴看著駱孤行,向來堅定不移的眼睛里不知為何蒙上一層水霧:“孤行哥哥,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駱孤行捏捏白雙粉嫩的臉蛋:“干嘛嘰嘰歪歪的?”
白雙低下頭,聲音小得像蚊子在叫:“如果三年后我還沒回來,你就不要等了。”
“為什么?”駱孤行歪過腦袋看著白雙。
白雙不敢抬頭,但她似乎是抹了一把眼淚:“如果三年后我沒回來,我怕是就回不來了。”
那是駱孤行第一次見白雙落淚,那個天是老大她是老二的白雙。
哭了。
白雙和駱孤行一樣,都是不茍言笑之人。
其實那時候駱孤行已經意識到事出有妖,但是他沒有往深層次的方向想。
他只是數著時間,一天一天數著。直到三年期滿,也沒見白雙回來。
駱孤行突然殺回地球,多半是在假公濟私。
補給斷供時有發生,最長的一次,渡馬社一連三個月沒有給木星送過補給。
這次不過是趕上渡馬社換社長,停運了一個月。理論上來說根本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
但是駱孤行只有借著這個理由才能光明正大回來,回來找白雙。
結果,白雙真的回不來了。
現在這個白雙,不是三年前和他執手相看淚眼的那一個。
那么現在這個,究竟是誰?
之前的那個,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