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榮一行是在九月底進京的,去時曾榮只花了五天時間,回程卻花了二十來天。
也不知是否精神松弛下來了,還是年歲大了或是別的什么緣故,總之,回宮后沒兩天,太后老人家真的病倒了。
這一病,朱旭倒是有理由不去上朝了,說是這一路舟車勞頓,他的身子也沒恢復過來。此外,他說太后只有他一個兒子,理應由他侍疾。
朱恒雖也沒弄懂父皇的意思,可想著他這一趟出門確實走了不少路,想必是真沒緩過來,故而,朱恒仍跟以前一樣,還得堅持去上朝。
但下朝后,他會把這一天的朝中大事向朱旭匯報,也會把一些涉及到新政或關乎民生大計的奏折拿去請他定奪,朱旭仍會推托,但他會把朱恒批閱的奏折過目一遍,指出不足。
五天十天過去了,朱恒和曾榮沒覺出不妥,可一個月過去了,太后的病也已安好,朱旭仍堅持不去上朝,這就有點令他們想不通了。
朱恒甚至有些惴惴不安,以為是自己哪里做過火了,讓父皇以為他貪戀權勢,不舍得放手。
若果真這樣,他豈不得被冠上一個篡權奪位的污名?
果然,不獨他們想不通,朝中大臣也有很多想不通的,甚至還有人誤以為朱旭是被朱恒軟禁或用別的什么法子控制住了,否則,哪有皇帝不上朝把朝中政務一股腦推給太子的,若真有這意思,何不干脆禪位?
這種私下議論多了,難免傳進朱恒耳朵里,甚至有人在朝堂上了站出來,直接提出要見皇上。
朱恒不是沒有轉達過臣子們的意思,可朱旭又以自己身子欠安為由拒絕見外客,朱恒也不能強求。
轉眼,冬至到了。
冬至祭天祭祖是一件大事,歷來是由皇上主持,去年是因為皇上沒在京城才由朱恒代勞的,今年皇上回宮了,朱恒沒有理由擅自做主。
和曾榮商量一番后,朱恒提前幾天和朱旭提起此事,彼時,朱恒手頭正好有關于冬至祭祀的奏折。
去年因為戶部財力緊張,王柏又攛掇不少北部將領們同時發難,不是缺糧草就是缺冬衣,再不就是軍營需要維修,總之,找了一堆理由要銀子。
不得已,朱恒把祭祀的費用挪用了一半,今年戶部和禮部也早早遞上了折子詢問今年的祭祀事宜。
“胡鬧,誰讓你動這一塊的費用,禮部每年用在祭祀方面的費用是有定例的,只能增不能減,你可倒好,一砍就砍了一半,你是真不怕祖宗們怪罪下來啊。瞧瞧,瞧瞧,這是新來的折子,你把那些人的胃口養大了,你算算,今年他們又要多少銀子?”朱旭說完扔過來幾本另外的折子。
朱恒撿起折子打開一看,這是他前些天收的奏折,因為不好決斷,送到了父皇面前。
想必是王柏改了想法,對他死心了的緣故,一個月之前,北部邊境要錢要糧要裝備的折子又如雪片般飛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啟稟父皇,是兒臣思慮不當。兒臣正要跟父皇說此事,兒臣年少失學,于為君之道還懵懂得很,故兒臣想正式拜位先生,好生學習兩年,這兩年暫且不去上朝,只專心念書。還請父皇恩準。”朱恒躬身說道。
“什么?”朱旭愣了一下,繼而怒道:“你是想把這爛攤子甩給朕?”
“回父皇,兒臣也是沒法,還請父皇恩準。”朱恒繼續求道。
“不成,不成。誰捅的簍子誰收拾。”朱旭大手一揮。
“回父皇,是不是這簍子收拾好了父皇就肯上朝了,就肯放兒臣去念書了?”朱恒只得又問道。
朱旭一聽這話,起身圍著兒子轉了兩圈,朱恒不明所以,瞪大眼睛看著他,朱旭笑了笑,伸手在兒子肩膀上一拍,出其不意地問道:“說,這主意是誰出的?”
“啊?”朱恒一驚,猶疑了一下,正要回答時,朱旭擺了擺手,阻止了他。
“是那丫頭的主意吧?”
“真是什么也瞞不過父皇。”朱恒痛快地承認了。
曾榮說了,若是父皇怪罪下來,就把責任推給她。
事實上,這主意也的確是她出的。
“她還說什么了?”朱旭才不信曾榮沒在背后抱怨他,那丫頭鬼精鬼精的,才不會這么好說話。
“她說,父皇這個年齡正是人一生中的黃金時期,經歷豐富,閱歷不淺,見識也多,正該好好帶著我們大周好好開創一番太平盛世,讓兒臣跟著父皇好生學習學習。”朱恒恭聲回道。
“她錯了,你這個年齡才是真正的好時期,有闖勁,有拼勁,也有干勁,父皇老了,腦子固化僵化了。”朱旭搖搖頭,他對開創什么太平盛世的真沒多大信心。
他都親政二十五六年了,要有這本事,大周早不是如今的局面。
“父皇才不老,父皇才過四十。”
“四十已不惑,五十就該知天命了,父皇操持了這么多年,也該你為父皇分憂了。”
“回父皇,請恕兒臣直言,太醫說了,您身子好好的,沒有什么大恙,說是因為過去太忙了,如今突然閑下來才會有些不適應,故而,太醫建議您還是出來多活動活動。”朱恒只得搬出曾太醫的話。
“對啊,之前太忙,如今剛閑下來會有些不適應,可朕不是已經在幫你分擔了么?放心,再過些時日就好了。”
至于這個“就好了”具體指什么,朱旭沒說,朱恒想問,朱旭沒給他機會。
不過這次談話也不是沒有一點效果,次日之后,朱旭陸陸續續在上書房會見了朝中一些大員,先見的內閣大臣和六部尚書,繼而才是幾位武將。
這天之后,朝堂少了很多質疑朱恒的聲音,且莫名的,那些雪片般來要裝備的奏折也少了很多。
還有,這次祭祖朱旭到底還是現身了,和朱恒站在一起。
祭祖結束后,他去了一趟普濟寺,和普濟寺的無嗔大師談了約摸一個時辰,說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從普濟寺回來,朱旭的心情好了許多。
可朱恒和曾榮卻正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