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清竹看到村民們一個一個的完好的站在眼前,心中尤為歡喜。
今天已經是戰爭停止的第三天,袁大帥的到來給這邊增添了很多人手,村民們也沒有必要再留下來。
吳清竹便托范管事像上面的打聽打聽他們什么時候能回家去。
范管事也不負所托,在昨天晚上帶來了大帥的回復,今天一早就能回去。
村民們能回去,可吳清竹跟村民們不一樣,吳清竹手里的活計還沒有忙完,他需要跟別人做個交接,順便把該他做的那份活計做完才能回去。
吳父是真的不想在這個城里待著了,只是可惜兒子被留在軍中,本來自己打算留下來等著竹哥兒一起回的。綜合各方面,吳清竹好一通勸,這才打消了他的念頭。
想了想又是實在不放心家里的老弱幼子,只能嘆了一口氣后,跟著村民們一起回去。
吳清竹在城門處跟村里人依依惜別后,便把吳老爹拉到了一邊,父子兩個交頭接耳的小聲說著話。
“爹,我叮囑你點事。”
“有啥事你趕緊說。”
“吳銅這小子在戰場上救過我一次,后來一個帳營生活了一段時光,人還是挺好的,不說老實,但至少待人真誠,看著也挺機靈的,你回去后跟爺爺商量商量那件事。”
“你這是同意讓你妹說給他了?”
“不同意還咋辦,其他合適的也遇不到,清梅現在也不是咱們吳家村的閨女,真嫁到外面去了,指不定怎么被人看輕呢。”
“唉,當初改姓的時候過于早了,鐵柱這小子,別讓我碰見他!”
聽到吳父說的話,吳清竹又往吳父耳朵旁湊了湊,說:“我打聽了一下,吳鐵柱被帶到前面打仗去了,他老丈人一家因為縣太爺的牽連不知道被押解到了哪里。”
“那就是不一定回的來了?咱們這都這么嚴重了,他那里估計也好不到哪里去,這事你可別亂說,免得讓人覺得咱們家看到別人落難幸災樂的。”
“我知道,這是十兩銀子,你藏好帶回去。”
“你哪來的這么多錢?”吳父嚇得趕緊把銀子收了起來,可還是不放心的問著自己的兒子,深怕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被隱瞞。
“這個是范管事賞我的,等我回去再跟你細說,讓別人等久了不好,你趕緊回去吧。”
“唉,那你自己保護好自己,爹在家等你。”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跟娘和賀蘭說別擔心我,我過幾日就回去了,范管事也答應之后派一個兵士送我回去。”
“那行吧,你注意安全。”
依依不舍中,還是要離別,吳村長的大兒子吳鐵木領著村里的漢子們往家里的方向快步的走去。
來的時候四五十多個人,再回去,就剩下了四十個人,有的是父親沒了,有的是兄弟沒有,基本都是死于意外的發生。
好在尸體都被找到,火化后還留下了骨灰能讓眾人帶回去安葬,聊以寄慰。
望著逐漸遠去的父老鄉親,吳清竹也沒有時間多感慨,不再多看,轉身回去忙著自己的事情。
現在的自己可是有很多的盼頭的,回去后他要努力學習學問,期待下次的恩科,早日考的秀才,不說為了黎民蒼生,也要為了自己家的人努力奮斗。
然后跟賀蘭好好過日子,再生幾個孩子,開個學堂,讓他們吳家的孩子以后都能讀的上書,這一生也是圓滿了。
這次的戰事突然讓吳清竹成長了很多,最大的改變可能就是關于對事物看待的方式。
學問學多了就變得有點悲天憫人,看誰都可憐,看誰都像是貪官和壞人,只覺得自己就是為了拯救蒼生活下來,實際上連自己的命運都沒法掌握。
如今戰場上生死邊緣的淬煉讓他明白,人活著才有希望,當你可憐別人的時候自己才是那個最可憐的。
抬頭看了看天空,真好,突然想到賀蘭說過的一句話,真好,空氣中都是甜的!
吳清竹在縣城又呆了四日才把手里的事情忙完,只是新來頂替他的人還有一些事情沒捋清楚,吳清竹也只能多待一天才能回去。
閑著無聊的吳清竹這時就想看看城中其他地方的樣子,腳步一轉便打算往城中走一圈。
可是到了城中看到的卻是凄涼,城中這會兒家家戶戶大門緊閉,看不到一個人影,門口都長了青苔,像是許久沒有人從里面走出來。
而離軍士駐扎地方近的房子大門都被卸下來,得以存放一些東西,時不時的還有軍士進進出出。
吳清竹走至一片竹林,地上有一些新發的嫩芽像是被什么東西啃過,正這時,看到角落里藏著一個活物,時不時還一動一動的。
出于好奇,吳清竹便拿起旁邊的棍子往那邊走去。
這時,前面的那個小東西也聽到了后面的動靜,轉回了腦袋。
兩個人看了對眼后吳清竹才發現,這個“活物”其實是一個人,準確點說是一個小男孩,四五歲的樣子,蓬頭垢面,衣服破爛,臉上臟兮兮的,也不知道堆積了多少年的土。
吳清竹敢對天發誓,小家伙臉上的土絕對能揭下來厚厚的一層。
吳清竹見是個孩子也就放下了戒心,先是把手中的棍棒丟在一邊,然后開口道:“你怎么在這?”
小男孩睜著眼睛,盯著吳清竹,不說話。
吳清竹想了想,從懷里掏出一塊糕點,在小男孩眼前晃了晃。
哪知才晃了一圈就被這個小家伙搶了去。
小男孩狼吞虎咽的把手里的東西吃完便又盯著吳清竹。
吳清竹看他實在可憐,只能搖了搖頭,又從懷里掏出一塊窩窩頭。
待小家伙吃完后,吳清竹又把水遞了過去。
這小家伙也不見外,給吃的就吃,給喝的便喝,等打了嗝后這才放下手中的水桶。
“你也吃飽了能告訴我你是誰了吧?”吳清竹見小家伙吃飽了也就適時的開了口。
小男孩先是看了看吳清竹的相貌,覺得不像是壞人這才開了口。
“我叫狗剩,爹爹是走街串巷的貨郎,好多天前很多人沖了進來,爹爹讓我藏起來,然后我再也沒有見到他。”小男孩說著說著便忍不住哭了起來。
“你沒有其他親人了嘛?比如母親?”
“沒有,我只知道有爹爹,沒有娘親,我從小便是在爹爹的貨筐里長大的。”
吳清竹看這孩子實在可憐,嘆了一口氣,說不得便是城門攻破的時候走失的,于是便問:“你爹叫什么?哥哥幫忙找找。”
“真的嗎?我爹爹叫張大錘,個子高高的,瘦瘦的!”小男孩一邊說著話,一邊用手伸高了去比劃。
吳清竹聽到這個名字后便想起來一些事,剛開始他被安排到搬運的活計,同隊列里就有一個中年男人,此人便是叫王大錘,也他說過,自己是走街串巷的貨郎。
很巧的是前兩天吳清竹記錄城中百姓死亡名單的時候便見到了這個人的尸體,他的名字還是自己寫上去的,后面還添了四個字的備注,平民,貨郎。
吳清竹沒有再開口,領著小男孩便去了最近的水邊,小男孩也沒有絲毫害怕,吳清竹拎著他也不哭不鬧,任由吳清竹或者拎,或者拉,又或者牽著走。
“哥哥,我爹爹是死了嗎?”
“我……”吳清竹是想說自己不知道的,只是看著單純的大眼睛的小男孩真的是不忍心說出其他騙人的鬼話。
“我知道他死了,有一個叔叔偶爾會給我口吃的,他告訴我的,只是我不知道死了是什么意思,他不要我了嗎?”
“你最近都是怎么生活的?”吳清竹沒有接話,他不知道怎么解釋,也許不解釋便是最好的結果。
“就剛剛那里,有竹子擋風,不冷。”
吳清竹嘆了一口氣,這場戰爭終究是給城中的平民帶來了創傷,也不知道多少人像這個小男孩一樣,失去至親,流離失所。
“那位給你吃食的叔叔呢?”
“他昨天跟我說他要離開了,沒辦法帶我走,讓我好好活著。”
小男孩瞪著銅鈴大的眼睛說著自己聽不懂的話語,又或許他隱約的是懂的,只是心里不太想讓自己懂。
“爹爹會回來找我的。”
吳清竹嘆了一口氣,或許這就是他們兩個人的緣分,偏巧這個時候遇到了他。
吳清竹沒有說什么,把這小子的手先按進河邊,使勁的搓了幾下,見搓不干凈便讓他把手泡進水里,然后從懷里掏出破手絹幫著洗臉。
吳清竹搓了好半天,越搓越難受,特想把這孩子丟進水里好好泡干凈。
可是現在五月份的天還沒暖和到這個程度,要是因此再讓這孩子生個小病的也不值當。
吳清竹十分嫌棄的把這孩子的脖子胳膊腿這些地方使勁搓了搓,等忙完站起身就看到旁邊水池里真是渾濁一片。
無奈的又拎著這孩子往上游走了走,重新給他洗一遍后,自己脫了鞋襪好好的清洗一番,看了看腳下的水,吳清竹也有點無地自容。
自己剛剛還嫌棄這孩子,可再看看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