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清竹首先想到的便是范管事,這人雖說是個童生,可在軍營也混了這么多年,多少都有些軍功在身,再加上是個讀書人,地位便跟別的大字不識一個的糙漢子不一樣。
再后來因為在戰場上的幾次出謀劃策,便被大將軍收為幕僚,大都督都會給幾分面子,不然這種有關糧草的記錄問題也不會交給他。
最近戰況焦灼,范管事也沒有機會能偷懶,作為老兵,這會兒應該就在自己不遠的地方抵御外敵。
“吳銅,你有沒有看到范管事?”吳清竹眼睛里看著四周的情況,焦灼的情緒侵擾著他的腦海,使得沒辦法正常思考和分析。
“范管事剛剛沖上去了,就在前面。”吳銅跟著吳清竹身后躲來躲去的,聽到吳清竹的問話便飛快的回答。
“你先在這邊躲著,我去前面一趟。”
不等吳銅回話,吳清竹便彎腰往前面跑著。吳銅伸手拽都沒有拽住,又不敢大聲呼喊,只是焦急的看著沖出去的吳清竹。
吳清竹這會兒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和運氣,在廝殺中跑了五分鐘一直沖到范管事身旁也沒有出什么意外。
范管事剛砍暈了一個戰士便看到旁邊沒有任何防護的吳清竹:“你不要命了?誰讓你沖過來的?“
吳清竹拉著范管事往地上一蹲,藏在拐角的一個角落躲避著時不時飛來的箭頭。
“您先別生氣,有一個辦法,如果運用得當,這面城墻我們便能再收回到手中。”
“有啥趕緊就說,人命關天,別那么多廢話。”
“火攻,酒,和油,庫房里存放著好些的酒,還有那些店家存放的油,這些從城墻上倒下去,能燒大半天的,只要把下面的路堵了。我們才有功夫清理攻進來的這些人,不然便會源源不斷。”
“你確定?”
“確定!上次您讓我去查城中的物資的時候,我記得在營帳中便有許多,再加上城中的酒窖里的酒,夠了!”
范管事聽到吳清竹說的話后便探著頭看了看下方:“行,我知道了,我這就跟將軍說你說去。”
范管事臨走前遞過來一樣東西,:“這有一把短刀,留著防身。”
吳清竹也沒有客氣,等范管事離開后便也瞅準時機往自己開的的地方跑過去。
剛沖出地方的吳清竹就看到來了十來個體態壯碩的漢子,沖進人群中便開始廝殺。
像吳清竹這些平民手中沒有武器,沒有戰爭經驗的人,都是找準角落躲起來,只等這邊控制后再次開始搬運東西。
過了沒一會兒就有一隊人抱著一些酒壇從后面沖了過來,一路上橫沖直撞,直奔攻破的那一處墻壁。
這時最前面的士兵便用自己的武器射殺著下面要沖上來廝打的兵士,后方的便有目的的往四周丟著酒壇,高舉著,狠狠往下丟去。
隨著一個火折子丟下去,從下面蹭的沖上來一股特別大的的火苗。
站在最邊上扔火折子的兵士也沒想到火會這么猛,躲閃的不及時眉毛都被燒了個干凈。散落出來的頭發也已不可見的速度消失著。
幾個人趕緊拍打著身上快要燒著的火苗,心有余悸的往后面躲去。
這時旁邊膽大些的探出腦袋看了一眼,好家伙,剛剛的酒有半壇子都撒在一個人的身上,而這個人因為沒有在火折子丟下去之前逃跑,這會兒已經在火海里掙扎著,撲騰著,好不凄慘。
對面的士兵看這個情況都心有余悸的不敢再往前跑,這么大的火,誰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到榮歸故里。
酒壇一瓶一瓶的砸下去,時不時還有一罐油倒下去,而火苗也是超過人想象的越燒越旺,不管是城墻外還是城墻內的士兵看著飛上天的一簇簇的火苗,也沒有再敢往前踏進一步。
好在今天的天氣無風,不然都不知道今天的事情當造成多嚴重的后果,恐怕路邊的野草,樹木,甚至附近地里的麥子,村民的房屋都不會好到哪里去。
對面的常將軍看著城墻下的火,久久沉默,命令自己的軍士停止進攻,后撤到一定距離,把整個火源地圍起來,就這樣一直盯著。
一直到了晚上火停了,兩邊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吳清竹用滿是灰土的手摸了摸頭上的汗珠,使得整張臉更加灰暗,可心里卻松了一口氣,總算是保住了這條命。
范管事迎著火苗走到吳清竹的身旁,拍了拍吳清竹的肩膀:“今天這關算是過了,大伙的命也算是保住了。”
“是啊!”吳清竹深吸了一口氣,莫名覺得鼻頭發酸:“范先生,今天這個主意您沒說是我想出的點子吧。”
“還沒,說多了將軍反而不信任,我正打算過去跟將軍解釋呢。”范管事當時沒說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第一,如果直接說是吳清竹想的點子,將軍肯定不同意,首先會實驗過幾次才會用,這樣時間也就拖了下來,而自己是軍中幾十年的老將了,這點程度信任還是有的。
第二吳清竹在學問上實在是不可多得,他不想這樣的才情就此埋沒于軍營之中。而自己當年完全是因為無奈才進了軍營,再次讓自己看到這樣的事情又怎么忍心?
“還請先生不要把這件事情說出去,更不要提晚生的名字,這件事自此以后便你知我知,最好不要有第三個人知道,晚生在此謝過范先生了!”
“你舍得這天大的功勞之后便被我頂替了?如果將軍知道是你的主意說不得以后便是平步青云,你也不用苦熬著一直往上考了。”
“我來軍中前也曾想著能有簡單快捷的法子能出人頭地,就今天的情況發生,我突然覺得自己想的過于天真。”
“哦?”范管事看到吳清竹眼神飄忽,便有些好奇。
“幾個月前晚生去了一趟京城,閑逛至一處街市,見到一名商人在前,領著自家的馬車在街上行走。突行至一出熱鬧之地,馬車里探出一個腦袋,晚生便看到車里有一名婦人和一個小姑娘,這名小姑娘八九歲的樣子,長得粉雕玉嫩,很是好看。晚生看了心中歡喜,覺得這樣的美景很是賞心悅目,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吳清竹看著天上明亮的星星頓了頓,便又開口:“只這時,旁邊茶樓跳下來一人,一刀刺死了前面的馬兒,而轎子里的人因重力不穩便摔落出來。緊接著從茶樓走出來一位公子,面如冠玉,從上到下無一不體現出富貴,身后的家丁侍衛也站了一排。那名跳下來的男子手里拉著車中的小姑娘走到這位公子面前,這公子看見小姑娘很是開心,大笑幾聲便命令自己的家丁拿出一張紙,逼著小姑娘的父親簽下賣身契。我以為做這樣的惡事總要找個理由,然后污蔑一下受害者,哪知道這廝根本不掩飾,見商人不從,便揮鞭把商人的小婦人打死在大街上,商人被強按上手印便趴伏在地,求饒的話都不敢說。四周的群眾沒一個敢出來制止,只這時,晚生在群眾中看到一身四品言官的衣袍,只以為會有轉機,哪知這人看都不看,轉身就走。”
“晚生回來的路上,路過幾個城墻,門口守門的士兵個個猶如土匪,每個想要過城墻的人都需要交錢,沒錢進去的人碰上兵士心情不好便會遭到毒打一番。而進入城中聽到最多的不是買賣的叫喊聲,而是各種爭吵叫罵聲。在大街上每隔一段距離就能看到好些個乞丐跪地乞討,有些有錢人路過便會扔下自己吃剩的飯食,我以為是這些人做好事,哪知道接下來卻引得這幾個乞丐廝打了起來,而這些有錢人便站在馬路邊,湊趣看著幾個人打架的樣子像看戲,嘻嘻哈哈的還唆使幾個人打的再重點。”
吳清竹吸了吸發酸的鼻子:“晚生以為只是有些地方有些不平事,偶遇一地得見權貴一面,正想上前能攀談一番。看到這當朝權貴的馬車,所行駛到的地方兩邊必有家丁驅趕平民,有些躲的慢的便被蠻橫的推倒在一邊,甚至都有被馬車從腿上壓過去的慘事。”
吳清竹平靜的轉頭看著范管事:“您覺得這樣的朝廷,我又為何要效忠?”
“唉!老夫這么多年一直在偏遠之地,只聽說過幾次,也以為是危言聳聽,聽到你的講述才知道如今的天下是這么的不平。”范管事聽得也是眼淚落了下來,聽著吳清竹的訴說自己都能想象出那種場面。
“我聽說三皇子起兵的時候又莫名高興,我在想,如果朝廷的讀書人都是如此我也不屑于他們同流合污,可是來了軍營呢?您看看,城墻外的那些人是不是我們的兄弟姐妹,又或者祖輩的同族?自己人在自己家里,爾你我詐,砍砍殺殺,自相殘殺,可是我國丟失的疆土依然在外族的手上。”
吳清竹平靜了下自己的心情又開口:“我現在覺得自己手上都沾滿了自己人的血,用無數人命換了自己的命,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難道讀書就是為了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