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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府主屋里的燈也未曾熄滅。
施老太爺蹙眉在屋子里來來回回走了很久,心里依然沒有拿定主意。
上次和傅小官閉門一番交流之后他就明白這傅小官并非易于之輩,他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高看傅小官了,但今日長街之事卻再次顛覆了他的認知。
兩個人兩把刀,居然生生擋住了四百騎兵的沖鋒!
雖然受限于長街地形,可那也是騎兵啊!
這倒不是彗親王私擁軍隊,作為親王,本就可以有八百私兵,只是這彗親王的私兵配上了馬匹。
但上京權貴卻都知道彗親王這些私兵不一樣,因為他們多是退伍的軍士,而負責操練他們的人,也是某個邊軍退伍的將軍。
彗親王也未曾去隱瞞此事,在歷年的皇家圍獵活動中,他都會帶上自己的這些騎兵在陛下面前秀一把。
表現得極為光明磊落,這便堵住了眾人的口。
所以這是一只真正有戰斗力的騎兵,卻沒能將傅小官殺死,反而還被隨后而來的道院弟子給差點弄個全軍覆沒。
“父親,這傅小官……不好殺啊!”施朝淵當然也通過此事認識到了傅小官的厲害,這小子一家伙把彗親王給陰了個底朝天,今夜之事過后,彗親王再難有翻身之時,他必定會被逐出上京,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再回來。
不過是短短的一天時間而已,一個堂堂的親王就被他給掀翻了,這小子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可都是騙人的。
“殺傅小官的人找到了沒有?”
“回父親,找是找到了,不過……還殺?”
“為什么不殺?”施老太爺站定腳步,立在窗前,望著漆黑的夜,“時間定在元宵夜,傅小官必然會去蘭庭集……此事,你和大皇子通個氣,看看他是個什么意見。”
施朝淵不明白父親為什么在見了傅小官之后就如此堅定的要殺他,當然,這之前施朝淵也是想要殺傅小官的,那僅僅是為了出一口心里的惡氣。但今日之事發生之后,說句心里話,他對傅小官再沒有了殺意。
無他,僅僅是因為這廝非但不好殺,一個不好就會被他反咬一口,他連堂堂親王都能咬死,何況這施家。
施老太爺卻沒有對他解釋,而是喃喃的嘀咕了一句:“這天這么黑,怕是又要下雪了。”
傅小官和五皇子還有霍淮謹在陶然亭里喝酒聊天,董府的一家子此刻卻坐立不安。
董夫人尤為緊張,她的手拽著一張手絹,眉間滿是愁容,看了一眼董康平,問道:“今夜宵禁,會不會是彗親王要對小官動手啊?你要不要去一趟宮里找找陛下?”
董康平搖了搖頭,“你別擔心,再等等。”
“等什么?”
“等傅小官送來消息。”
董府根基尚淺,可沒那么多的眼線,所以這夜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他們是不知道的,但一想傅小官傍晚時分來過說過的那句話,心里卻反而有些擔心。
傅小官說今夜會有很多事情發生,讓他們就呆在家里,書蘭也不要過去,等事情結束我會派人送消息過來。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為什么到了這個時候還沒有消息送來?
董書蘭也很擔心,她很想去傅府看看,但想著傅小官的那句極為慎重的話,便生生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家伙,可真是膽大,居然敢在長街將那三王子給廢了,居然還敢在長街與四百騎兵一戰!
簡直是不要命了!
他那時有沒有想過萬一沒打贏,被彗親王給殺了,我和問筠怎么辦?
這事兒得好生警告他一番,眼見著就快是有家室的人了,做事情還這般沖動,萬一、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怎么辦才好?
就在他們急促不安時候,一輛馬車停在了董府的門口,春秀走了進來。
她正要行禮,董書蘭卻一把拉住了她,“沒事吧?”董書蘭緊張的問道。
春秀露出了微笑:“回主母,沒事的。”
一聲主母叫的董書蘭臉蛋兒一紅,她連忙又道:“說來聽聽。”
春秀便將府上的一應布置和最后發生的事情詳細說了出來,董夫人長吁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幸虧五皇子殿下安排了高人在府上,這天殺的彗親王,他那兒子做出了那天怒人怨之事非但不悔過,反而還想要加害小官,當真是該死!”
董修得聳了聳肩膀,“你們看,我早就說了他不會有事的。”
董夫人瞪了他一眼:“你憑什么判斷?”
“好人命不長,壞人活千年,這可是古話。”
“你這意思傅小官是壞人?”
董修德看著馬上就要爆發的母親,立馬閉了嘴,心里想的卻是那傅小官如果是好人才特么的見了鬼!
董書蘭斜乜了董修德一眼,又對春秀問道:“那……現在他在干啥?”
“回主母,現在少爺在喝酒。”
喝酒?董書蘭一怔,“和誰喝酒?”
“一個是五皇子殿下,還有一個是剛到的燕師道,另外一個是年輕將軍,以前未曾見過。”
五皇子要等的人就是燕師道。
燕師道在將夜時候離開了燕府,去了一趟費府。
他當然是去見費國的,因為前兩天費國來燕府找過他。
燕師道喝了一杯酒,眉間有些凝重。
“判不了他私自離軍之罪,他的手里確實有探親文書。他是輕騎兵統領,有兵部審批文書即可,無須上報樞密院,當然更無須請奏陛下。”
“他此行所為何事?”傅小官問道。
燕師道看了看傅小官,在這混黃的燈光下,傅小官的五官確實和徐云清有幾分相似。
他微微有些出神,然后莫名一笑。
“還不是因為賑災貪墨之事。”
隨后燕師道將此中詳情細細說給了傅小官聽,他覺得傅小官有資格聽聽。
“去歲陛下徹查貪墨之事,抓捕了各道官員數百,而今就羈押在大理寺獄中。眼見著這順藤摸瓜就要摸到瓜了,許多人便再無法安坐,包括燕閥也是一樣。”
對于燕師道如此坦誠的言語傅小官倒是頗為佩服,但五皇子看起來卻波瀾不驚。
“這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畢竟上京傳言六大門閥以燕閥為首,經歷了爺爺和父親兩代宰相的經營,說句實在話,只怕父親自己都不知道門下有多少人是靠著燕閥升官發財的。”
他又喝了一杯酒,“所以去歲末,為了防止陛下繼續查下去,夷國的紅翎軍團有了動靜,他們從駐地開拔到了洗馬原,與我東部邊軍隔河相望。而據斥候探查,夷國之后方物資正在大量調撥,就連夷部首腦都親自來了前線視察。”
“種種跡象表明,這東邊恐怕是不太平了,所以陛下在一番深思之后,對百官宣布了那些人犯不審而斬的決定。這自然是陛下妥協了,也算是安了這些官員門閥的心。”
“可費國此次回來對我說的卻是陛下并未曾動搖繼續查下去的決心,那番話不過是說給我們聽的。所以他的意思是……東邊那一仗,還是得打。只有真正打起來,打大了,打得陛下根本無法顧及這貪墨之事,才能真正解了六大門閥之危。”
傅小官認真的看著燕師道,仔細的聽著他說的每一個字,問了一句:“他是如何得出這個判斷的?”
傅小官想的是會不會因為自己家往東邊運糧這事暴露了,但燕師道的回答是:“他說,這是費老太師的判斷。”
“他為什么敢對你說這大逆之話?”
“一來,兵部無論有什么動靜都無法繞開樞密院。二來……”燕師道端著杯子將酒灑在了地上,“父親犯過一次錯誤。”
“什么錯誤?”問這話的人是虞問道,而傅小官大致已經猜到。
“宣歷元年,洗馬原之殤,秦同是不該死的。那時候父親認為燕閥在文官之中已是巔峰,但在武將之中卻毫無建樹。所以在洗馬原之戰發生之后,費老太師來尋了父親談了很久,于是就有了費邦調任兵部尚書,而我那三弟燕浩初調任西部邊軍統帥之事。”
“這事兒,父皇可知道?”
“父親在宣歷五年秋與陛下說明了真像。”
“他為什么要說出來?”問這一句的是傅小官。
“因為父親對我說過多次,所謂的燕閥,就是陛下的燕閥。”
“所以宰輔大人對陛下說了之后,陛下非但沒有怪罪于他,反而更加信任。并且陛下也并沒有為秦同翻案,其目的是將燕閥這枚棋子埋下去,讓費家以為有了宣歷元年的那次合作,這一次自然還能繼續合作。”
傅小官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燕師道看著他看了數息,親手拿著酒瓶給傅小官倒了一杯酒,什么都沒有說,遙遙舉杯共飲了一杯。
“那么對于東邊,燕閥是如何打算?”
“父親的意思是……那就打一仗。”
如此看來,這依然是為了麻痹其余五閥,陛下要將這六大門閥洗牌的決心并沒有改變,而且燕閥是知道的。
那么燕北溪會不會召回燕浩初?
想著前些日子在燕府與燕北溪之交流,傅小官忽然想給自己一巴掌。
這特么的,燕北溪就是陛下的人,自己還天真的去給燕北溪解惑,實在是愚蠢之極!
“另外還有一件事,彗親王的幕僚計云歸去了南嶺郡找了費安。這是費國告訴我的,他說……費安之心早如死灰,這計云歸想請費安帶兵入京,簡直是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