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峰:、、、、、、、、、
朝陽攀升,金色的陽光將世界點亮,也將魏立剛藏身的養殖場籠罩其中。
這處養殖場位于一座荒山上,地勢十分偏僻,經過四天時間的接觸,魏立剛也對收留他的老兩口子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當初救了他一名的老頭也姓魏,今年已經七十多了,他是一個經歷過動蕩年代的人,因為家里的成分不好,所以沒房子沒地,而且年輕的時候目睹父母死在了批斗臺上,還因此得了精神病,直到三十七歲才恢復過來,娶了現在的妻子,而當時的她,是個寡婦。
老魏頭夫婦并沒有孩子,早些年的時候,他憑借自學的醫術在村里開了個中醫的小藥鋪用來維持生活,后來因為在一塊開荒地上跟別人發生了沖突,被人告到了衛生局,交了不少罰款,小藥鋪也因此被取締。
年齡大了之后,這老兩口子體力越發下降,也就不種地了,因為沒有社保,也沒有子女贍養,所以就結伴來到了山上給人放羊,老兩口子經管著一百多只羊,每月開一份工資,一千六百塊。
這天一早,魏立剛睡醒了之后,老兩口子也開始準備早餐,按理說,這老兩口子每天四五點鐘就已經醒了,但是因為這個屋里只有一張土炕,所以三個人也都睡在一起,他們吃飯的時候,都是等魏立剛睡醒,然后在炕桌上吃的。
早餐很簡單,用剩飯煮的稀粥,玉米面跟白面摻在一起,混合著野菜一起蒸的干糧,一碟花生米,一份蘸醬菜。
“滋溜!”
炕桌邊上,老魏頭給自己倒了一杯三塊錢一斤的散裝白酒,吧嗒著嘴唇,臉上浮現起一抹滿足感。
“一大早上就喝酒,你這生活挺滋潤!”魏立剛端著碗喝著里面的稀粥,笑呵呵的開口。
“我這一輩子,只能算是生存,從來都談不上生活!喝點酒好啊!喝點酒,能讓人不那么胡思亂想,心里也不那么憋屈!”老魏頭說話間,伸手用筷子打了一下魏立剛的手腕:“花生米是發物,吃了對你的傷口不好!”
“凈JB扯犢子!”魏立剛呲牙一樂,夾起一塊蘿卜蘸了蘸醬,低頭喝著碗里的粥:“老頭,我這傷好的差不多了,能走了嗎?”
“孩子,再住幾天唄!你現在走路都走不利索呢,要去哪啊!”老太太聽說魏立剛要走,不太放心的看向了他。
“我在外面還有事要辦,不能耽擱太久,必須得走了!”魏立剛擺擺手,再度出言回絕,他在這邊住了四天,心里始終放不下虎躍那邊,所以急于要去看看。
“也罷,既然你要走,那我就不攔著你了!你出去!”老頭說話間,對老太太使了個眼神。
“哎,那你們爺倆聊吧!”老太太聞言,起身向門外走去。
“啥意思啊?老頭?”魏立剛看見老太太出門了,瞬間變得警惕了起來,雖然面上沒什么變化,但是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已經緊緊的攥住了筷子,把尖銳的一端抵在了外面。
“沒事,來,陪我喝一杯!喝點酒沒事,能殺菌!”老魏頭咧嘴一笑,在炕頭拿起那個滿是茶垢的搪瓷茶缸子,把里面的茶水潑掉,給魏立剛倒了半杯白酒遞了過來。
“行啊,那我就陪你喝點唄!”魏立剛在接過老魏頭的茶缸子,心中已經騰起了一抹殺機,現在的魏立剛很清楚,自己已經被警方列為通緝犯了,一旦落網,必死無疑。
所以在這個世界上,魏立剛除了自己,已經誰都不信,即便跟老魏頭兩口子一起生活的四天時間內,他每天在睡覺之前,也都處于假寐狀態,但是根據他的觀察,老魏頭夫婦平時很少下山,似乎對于他的情況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剛才老太太的反常舉動,卻讓魏立剛意識到,或許他們已經察覺到了自己反常的身份。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警方懸賞的十萬塊錢,的確夠這老兩口子用來養老了。
短短數秒鐘的時間,魏立剛就已經做出了決定。
殺人,滅口,逃離。
“來吧,咱們爺倆相識一場,這杯酒,就算我給你送行了!”老魏頭笑呵呵的看著魏立剛,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是啊,這杯酒,就是咱們倆之間的最后一頓酒了!”魏立剛端起搪瓷缸子,跟老頭碰了下杯,喝了一口辛辣刺鼻的白酒,放在桌下的手,也始終在炕沿山磨著手里的筷子。
短短兩三分鐘的功夫,魏立剛的半缸子白酒就下了肚,老頭見他的茶缸空了,拍了拍裝酒的塑料桶:“再來點?”
“不來了,再喝,就該耽誤事了!”魏立剛微微擺手,左手按著桌沿準備暴起。
“嘩啦!”
與此同時,屋里的門簾子被掀開,老太太也重新回到了房間里,手里還拎著一個臟兮兮的兒童書包。
“東西拿來了?”老頭看著老太太問道。
“拿來了。”老太太點點頭,把書包放在炕上,又從懷里掏出了一個沾滿泥土的鋁飯盒,給魏立剛遞了過來:“孩子,你把這個收著!”
“這啥玩應?”魏立剛看見這東西,手里的動作頓了一下。
“嘭!”
老太太掀開飯盒的盒蓋,露出了里面的東西,這個飯盒里,都是百元鈔票,因為埋在地下許久,錢幣已經微微有些發霉了,而且數額也不是很多,看起來最多也就五六千塊的樣子。
“你這是什么意思啊?”魏立剛看見飯盒子里面的錢,登時愣住。
“我們老兩口子身體都不好,她有高血壓,我有糖尿病,每天都得吃藥維持,這么多年,我們倆就這點棺材本,你拿著吧!”老魏頭笑呵呵的開口。
“你剛才出去,是拿這東西去了?”魏立剛看著老太太,心里莫名一滯。
“老話說的好,窮家富路,你大爺說了,你這個孩子挺不容易,讓我把這錢給你拿著,我們老兩口子沒孩子,既然咱們遇見了,這也算是個緣分!”老太太不由分說的掏出飯盒里的錢,就要往魏立剛手里塞。
“哎呀!可拉倒吧!我不缺錢,你們這點錢,快留著給自己買藥吧!”原本滿心殺機的魏立剛看著老太太手里那一沓子充斥著霉味的現金,心里忽然有一根弦,被狠狠的撥動。
“孩子,收下吧!既然咱們認識了,就是緣分,當初你如果不是為了要避開我的車,也不能受傷,這錢,就當大爺賠你的!”老魏頭隨即堅持了一句。
“我不要!我他媽有手有腳的,要你們這點B錢兒干啥!”魏立剛鼻子發酸,但是卻用如此粗鄙的言語,表達著自己內心的情緒。
“孩子,你聽話!把這錢收著吧!我和你大爺整天在山上,有口吃喝就行了!要錢也沒用,但是你這身上全都是傷,出去萬一有個病有個災的,手里再沒有沒錢的話,你可咋活呀!”老太太硬是撕扯著把錢塞到了魏立剛手里。
“咱們不認不識的,為啥給我錢啊?”魏立剛攥著手里冰冷的一沓子鈔票,目光執拗的看向了兩人。
“孩子,我和你大媽這輩子,啥都經歷過了!你得知道一點,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在為錢活著!”老魏頭笑呵呵的看著魏立剛,眼神中透著一抹慈祥,話語中也蘊含著跟他身份極為不符的哲理:“在我們眼里,你就是個孩子,值得我們幫一把,感情,不就是一點點處出來的嘛。”
“啪嗒!”
一生劣跡斑斑,身高一米八多的壯漢魏立剛,在聽見這句話以后,鼻子驀地一酸,雖然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但最終還是掉下來了兩顆眼淚,隨即一瘸一拐的站到地下,雙腿猛然下彎。
他是惡人,可以做到毫不猶豫的對陌生人痛下殺手,可以對他人的哀求置之不理,視若罔聞。
可是當他這種惡人,面對突如其來的關心,卻忽然感覺到了一種糾結與忐忑。
魏立剛不怕別人打他罵他,卻最怕別人對他有所照顧。
這種感覺,讓他周身發麻,不知所措。
人以善心待我,我卻暗藏殺機。
固然魏立剛十惡不赦,但終究人性未泯。
五千多塊錢,對于魏立剛而言,算不上是多大的數目,甚至都不夠找個檔次高一些的姑娘過夜,但卻是這老兩口子全部的積蓄,更是一份期許。
他們希望魏立剛能用這些錢,在這個冷漠的世界上,好好地活下去。
這份情,壓得他直不起腰。
“撲通!”
魏立剛雙膝觸地,蹭了一下臉上的眼淚,面色認真的看著面前的兩位老人:“我小的時候,我媽跑了,我爸娶了后媽,壓根不JB管我!我十六歲那年被技校開除,自己出去打工,冬天零下十幾度,我卻連一件羽絨服都沒有,我被凍急眼了,就去學校門口搶了其他孩子的錢,然后被送到了少管所,從那一天開始,我這輩子再也沒回過家!我這一生,從來不他媽相信什么親情,也再沒叫過爹媽!但是今天,我跟你們二老磕三個頭!從此以后,你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咚咚咚!”
魏立剛身體下沉,額頭在地上泛起三聲悶響。
“孩子,說這個干啥!快起來!你別把傷口抻了!”老太太紅著眼圈扶起了魏立剛:“我活了這么大歲數,還能聽見有人叫我一聲媽,這就夠本了!”
“來吧,再陪我喝一杯酒,我送你走!”老頭看著魏立剛,臉上綻開一抹笑容。
兩個生存在荒山上,以替他人牧羊為生的孤寡老人,一個身背命案,血債累累的悍匪,組成了一個畸形的家庭。
它并不溫暖,也不高大,卻給了這三個對生活無望的人,一絲絲的慰藉。
哪怕,只是曇花一現。
一個半小時以后,老魏頭的老年代步車緩緩停在了一個小鎮上,這個鎮子極小,只有一條主干道,長度還不到一公里。
“吱嘎!”
老年代步車停在路邊,老魏頭轉身看向了魏立剛:“這個小鎮叫太平堡,是個交通咽喉,從沈Y離開,去吉L和內M的大車,都會從這邊走,這個鎮子里的客車和黑出租也不少,你想離開,會挺方便的。”
“哎,好!”魏立剛看著窗外略顯荒涼的小鎮子點了點頭。
“我就送你到這了,以后的路,你得自己走了!注意身上的傷,忌辛辣,別吃涼的!”老魏頭笑笑。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我……其實是個通緝犯……”魏立剛坐在車里,看著老頭的后腦勺開口。
“我都知道!”老魏頭打斷了魏立剛的話,從兜里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遞到了后面。
“嘩啦!”
魏立剛將紙張展開,眼眸跳動,因為他手里拿的,正是自己的通緝令。
“救下你的第二天,我就收到這東西了,我怕你大媽著急,就沒告訴她,但是我覺得她也能猜到點啥,呵呵!”老魏頭灑脫的笑了笑,臉上絲毫沒有畏懼的神色。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為啥還救我啊!”魏立剛看著通緝令上的內容,使勁眨了一下眼睛,原來這老兩口子,什么都知道。
“我說過,在我眼里,你就是個孩子,既然是孩子,哪有不犯錯的呢!我這個人,沒多大情懷,也不懂啥法律和大道理,只是看你可憐,把你救了,就這么簡單!”老魏頭嘆了口氣:“孩子,信我一句話,既然出了事,那就去面對!你不可能一輩子都躲躲藏藏的,大老爺們,總得把該承擔的責任擔下來,只有這樣,你以后才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我沒回頭路了,自首,也只有死路一條!”魏立剛將手里的通緝令撕碎:“我,犯的是殺人的罪!”
“唉……”
老魏頭一聲嘆息:“人都怕死,想活下去,這并沒有錯,但是得少造孽!如果真走投無路了,就回家來!我給不了你錦衣玉食,但是能讓你吃飽飯。”
“如果當年我爸對我,能趕上你一半,我都一定不會走上這條路……叔兒!等我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完,如果沒出事,就回來給你們二老養老送終!”魏立剛語罷,伸手推開車門,背著裝滿干糧的書包,一瘸一拐的消失在了路邊。
與此同時,張曉龍的大指揮官正在向老魏頭居住的養殖場疾馳,他在駕車的同時,也在跟楊東通話:“我這邊有點方向了,但是得去驗證一下,應該很快就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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