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十一點零九分。
“嗡嗡!”
丁拓駕駛著面包車,已經拐進了浪花街的街口,沿著并不寬闊的道路繼續向里面行進。
“鈴鈴鈴!”
與此同時,古保民的手機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鈴聲,看見撥過來的號碼,古保民心里猛地一哆嗦:“喂?”
“古長瀾又出事了。”螃蟹低沉的聲音順著聽筒傳出。
“你說什么?”古保民聽見螃蟹的回應,胸口一陣絞痛,開始靠在座椅上大口的喘息:“怎么了?我兒子怎么了?”
“幾分鐘前,他在病房里被人襲擊了,用螺絲刀在腹部捅了七下。”螃蟹停頓了一下:“腹腔積血,監區醫院治不了,人已經送走了,情況不明,老古,他一旦出了監獄,我就查不到他的消息了。”
“襲擊了?他在監區醫院里面被襲擊了?!艸你媽!監獄醫院里面不是有警察嗎!他怎么會被襲擊呢?!!”古保民此刻的情緒已經徹底崩潰,在車里撕心裂肺的一聲怒吼,震得旁邊丁拓等人噤若寒蟬。
“監區醫院這種地方,都是給那些減刑的犯人準備的,能進到這個地方的人,在減刑這件事情上就相當于騎上了火箭,就算一個被判了無期徒刑的犯人,在監獄醫院這種地方蹲個十三四年,也就能被放出去了,所以能去這種地方的人,是不會傻逼逼的惹事的,我已經在監獄里蹲了十年了,這還是第一次聽說監獄醫院出事。”螃蟹面對古保民聲嘶力竭的質問,也有些無從作答:“老古,這次你的對手,肯定是找了一個特別善于處理監獄這方面關系的硬人,否則是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你懂嗎!”
“艸你媽,事情都出了,你在這跟我解釋這些,還有意義嗎!廢物!你他媽就是個廢物!”古保民又是一聲喝罵,把手里猛地砸了出去。
“嘭!”
手機砸在面包車的前風擋上,四分五裂,玻璃也應聲裂開了一道縫隙。
“古哥,咱們?”丁拓看見古保民抽搐的臉部肌肉,抿著嘴唇問道。
“加速!加速!”
“嗡嗡!”
古保民話音落,面包車在狹窄的道路上宛若離弦之箭一般竄了出去。
兩分鐘后。
“吱嘎!”
隨著剎車聲泛起,面包車停在了楊東他們位于浪花街的住所面前。
“咣當!”
眼睛泛紅的古保民推開車門之后,拽出懷兜里的手槍,對著臨街的房門奮力一腳。
“嘭!嘩啦!”
房門震顫,門上的玻璃應聲炸裂。
“嘭!”
“嘭!”
“咣當!”
又是兩腳過后,抱著鐵皮的木門應聲彈開。
“呼啦!”
門開后,丁拓帶著身邊幾人,紛紛拎刀涌入了房間內,開始分散開來。
“刷!”
開燈后,房間內亮如白晝。
“我這屋沒人!”
“沒人!”
“我這也沒有!”
一時間,無數聲音傳進了古保民的耳朵里。
“艸你媽!艸你媽!”古保民握著手槍的槍柄,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周身劇烈顫抖。
“古哥,我在里面房間的桌子上找到了這個。”很快,丁拓就在最里面的一個房間里走了出來,把手里的一個手機和一張紙條遞給了古保民:“東西放在桌子上,紙條被手機壓著。”
“嘩啦!”
古保民接過丁拓遞過來的紙條,打開看了一眼,隨即雙目緊閉,緊咬鋼牙,看見古保民這副模樣,丁拓微微欠身,偷著向紙條上瞄著一眼。
潔白無瑕的A4紙上,用紅色的圓珠筆工整的寫下了四個字:
你死,他活。
F順,城郊棚戶區。
焦先成帶楊東來的地方,是一個位于臭水溝旁邊的小院落,一墻之隔就是一個蚊蠅飛舞的垃圾堆,所以繞是在房間里,都能聞到一股揮斥不去的腐爛味道。
這處院子里只有一個房子,十五瓦白熾燈昏暗的燈光,勉強將逼仄狹窄的房間照亮,焦先成居住的地點很簡單,房間內有一盤土炕,土炕上鋪著兩席臟兮兮的被褥,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在土炕的一個角落里,放著一個落滿塵土的插排,插排末端的連接處,電線明晃晃的暴露著,不時還會閃爍一下火光,在旁邊同樣骯臟的電飯鍋上反射出光芒,這個電飯鍋旁邊用塑料袋裝著散裝大米,米袋子旁邊是兩只碗和兩雙筷子,那瓶已經用了一半的醬油,或許就是焦先成的配菜了。
此刻這個房間里除了焦先成和楊東,還有一個看不出年紀的中年人,面如菜色的臉龐,亂糟糟的頭發,跟劉海下那一雙無神的眼眸似乎完美的搭配在了一起,自從楊東進門后,這個中年就沒說過話,而焦先成也沒介紹兩人認識,不過楊東注意到,雖然焦先成不吸煙,但炕上那個中年的手邊,卻放著一盒火柴和六塊錢一包的黃果樹香煙。
十一點二十分。
“鈴鈴鈴!”
一陣急促的鈴聲打破了房間內略帶著安靜的尷尬氣氛,楊東聽見鈴聲響起,看了一眼撥打在手機上的號碼,按下了接聽。
“楊東!我艸你媽!”電話剛一接通,古保民歇斯底里的怒吼便順著聽筒傳出,期間夾雜的情緒,仿佛要順著手機信號將楊東吞噬一般。
“我還以為,你選擇給我打這個電話之前,會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看來我高估你了。”楊東聽見古保民的咒罵,嘴角微微上揚,心中的擔憂隨即消散。
“去你媽的,你我之間有仇,你他媽奔著我來啊,搞我兒子干什么!”古保民粗重喘息之間,咬牙切齒的從唇間迸出三個字:“狗籃子!”
“我還等給你一次機會,想好了打給我,記住,在跟我對話,你得叫爺!”楊東扔下一句話之后,壓根沒在給古保民說話的機會,直接結束通話,把手機扔在一邊,接到古保民的電話之后,楊東心情大好,本想點燃一支煙,卻忽然發現自己的煙盒空了,隨后把目光投向了炕上的中年:“哥們,給支煙唄。”
“你既然想要他的命,就沒必要侮辱他,用孩子逼大人露面,你挺下三濫。”炕上的中年瞪著死魚眼看了楊東一眼:“你不配抽我的煙。”
“你覺得一個已經動了殺心的人,再去計較辦事的手段臟與不臟,還有意義嗎?”楊東聽完中年的回應,開口反問了一句。
“人是值得尊重的,即便將死之人也是。”邋遢中年跟楊東對視著:“他說的沒錯,你確實是個狗籃子。”
“春羽!”焦先成見邋遢中年把話越說越重,微微搖頭。
“呵呵。”楊東聽完邋遢中年的一番話,并沒有生氣,也沒有拿他的煙,而是微微彎腰,在地上撿起了一個被自己扔掉的煙頭,撣了撣沾在上面的土,低頭點燃:“曾經我也不想做個下三濫,我也想規規矩矩做人,可是生活卻活生生的把我逼成了一個劊子手。”
“這個社會上,未必只有惡人才殺人。”邋遢中年也點燃了一支自己的煙:“但你這個人不仗義,也不正義。”
“我以為人到你這個年紀,已經活明白了,但是你讓我知道了,人活的是否清醒,與年齡無關。”楊東停頓了一下,瞇眼看向了邋遢中年:“如果正義會讓我活成你現在這種模樣,那我寧可做個小人。”
邋遢中年被楊東噎的啞口無言。
“鈴鈴鈴!”
與此同時,楊東的手機鈴聲再度響起,看見古保民打來的電話,楊東叼著嘴里的煙頭,按下了免提。
“楊爺,能聊聊嗎。”電話對面的古保民站在楊東位于浪花街的住處門外,緊咬鋼牙的開口問道。
“說。”楊東對古保民的態度并未在意,眉宇間似乎還在因為自己撿起來的煙頭沒能抽上幾口而有些惋惜。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想你應該已經看得很清楚了。”楊東扔下手里的煙頭,不顧臟凈的靠在了土炕旁邊的墻壁上:“今天古長瀾兩次遇襲,都沒死,你認為這是巧合嗎?”
“……”古保民沉默不語。
“我今天找人兩次襲擊古長瀾,每次花了十五萬,一共三十萬。”楊東停頓了一下:“你知道嗎,換在兩年前,當我還在農貿市場炒菜的時候,三十萬這個數字,我連想都不敢想,因為我如果有這么多錢的話,早就去造船廠承包食堂,當大廚了,但是命運沒給我這個機會,它把我送上了另外一條道路,你知道嗎,走上這條路的我,雖然對誰的態度都很強硬,但我真的不想跟任何人為敵,因為我走的太難了,我只想避開所有的坑,讓自己一步一步走的更穩,把生活經營好,可是造化弄人,這次,我又被送往了另外一條道路,但是這次送我的,不是命運,而是你。”
“楊東,放過我兒子,可以嗎?”
“我的條件你已經知道了,現在能救古長瀾的人不是我,同樣也是你。”楊東把目光投向白熾燈,盯著一只不斷盤旋的飛蛾:“古保民,我襲擊古長瀾一次的代價,是十五萬,兩年前一無所有的我,肯定拿不出這么多錢,而今天的我同樣一無所有,你猜猜,我現在能拿出這么多錢嗎?”
電話那端,古保民聽完楊東的話,沉默半晌后,嘴唇微微蠕動:“如果我死了,你能保證再也不會傷害我兒子嗎?”
“我弟弟橫死街頭,必須有人為此付出代價,而你的一條命,足夠了。”楊東看了一下自己的腕表:“現在是十一點半,六個小時之后,我安排的第三波人手會再次對古長瀾動手,在此之前,我要在皇頂山見到你。”
“我去F順可以,但我要見你。”
“可以,但是我還有一個條件……”楊東握著電話,繼續講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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