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志富見到大順第十三軍提督謝金生時,后者正在一處帳中彈棉花。
這是謝金生起事前干的活,雖說如今已經貴為一軍提督,但閑暇之余謝金生總是喜歡弄些棉花彈一彈,主要是他覺得別人彈的棉花不如他彈的好。
類似還有第六軍提督程霖閑下來時也喜歡再當一次賣油郎。
河北巡撫夏大軍有次到鄉下看到村民出喪,竟不顧巡撫身份要屈尊替人家扶重,幸虧左右及時勸阻,不然巡撫大人怕是真就重操舊業了。
放下手中用以彈棉花的弦弓后,謝金生絲毫不理會班志富的愕然,拍了拍手又拍了拍頭上的棉花,示意班志富隨他到隔壁軍帳。
回過神來的班志富覺得還是先向謝提督介紹一下長公子,但后者只是看了眼已經十歲的尚之信,也沒多問一句便讓人送這位長公子去北京。
京里對尚可喜的兒子已經有了安排,就是送入國子監學習。
實際,就是人質。
不需要謝金生開口詢問,班志富便將尚可喜已帶兵秘密西進,以及左夢庚部將馬進忠退兵的事說了出來。
“馬進忠退兵未必就是因為左夢庚怕吳三桂背后捅他一刀,也有可能是那位秦王殿下朝秦暮楚。”
說話的是接替謝金生擔任第十三軍第三十鎮帥的王見明,此人曾同彭德廣合謀詐降李過,差點令如今貴為大順親王的李過身死西北。
河南兵團整編為第十、第十三兩個集團軍時,有三十多名原西軍將領被調到這兩個集團軍任職,此舉不僅極大增加第十、第十三兩個集團軍的作戰能力,也使得原西軍將士更好融入大順這個新集體,真正達到順西合一的效果。
第十三集團軍的軍法官就是原西軍大將、左軍都督馬元利。
謝金生自是知道皇帝派使前往武昌欲說服左夢庚歸降大順的事,眼下雖沒有傳出左夢庚是否肯降的消息,但從馬進忠退兵一事上,多少能看出一點苗頭。
駐守德安府的滿蒙兵有兩部,一部是原滿洲內大臣吳拜統領的四千蒙古兵,另一部是原滿洲貝子鞏阿岱指揮的三千多滿洲兵,除此外鞏阿岱手下還有一支不足三千人的漢軍。
由于阿濟格一直不信任尚可喜,因此吳拜同鞏阿岱兩部扼守德安北部的金山關同南部的興安鎮,這兩個地方是黃州進出德安的必經之地。
為了獲得大順的絕對信任,尚可喜這次秘密北進便是要攻打駐防興安鎮的鞏阿岱部。
班志富前來黃土關則是請大順軍攻擊北邊的金山關,如此合兩家之力必能殲滅德安的滿蒙兵,爾后兩家合力攻取德安府城安陸,這樣上可配合西線順軍主力直接攻打襄陽,下可攻入荊州,使襄陽的阿濟格成為徹頭徹尾的孤軍。
大體上,尚可喜的行動部署符合荊襄會議樞密右使李定國制定的戰役規劃,第十三集團軍的任務也是在尚可喜的配合下拿下德安,因此簡單商議后,謝金生便命所屬由曹彥虎指揮的第三十一鎮、滿洲人永安指揮的第三十二鎮(忠貞營)天亮之后出發前往金山關。
王見明的第三十鎮則同軍部一起行動。
第十三集團軍入黃州攜帶的糧草并不多,原因是尚可喜為了“討好”大順,主動將其部在黃州搜刮的糧草供應順軍,這讓順軍方面的后勤壓力大減。
四月三十日,第十三集團軍前鋒第三十一鎮在尚可喜部的配合下,不費吹灰之力就奪取黃安、麻城二縣。
二城明朝官紳同百姓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大順官民,望著城上被砍倒的明朝旗幟以及換上的大順龍旗,即便是忠于明朝的官紳在心底里也不由松了口氣。
于地方而言,不經戰事,沒有生靈涂炭才是最好的下場。
唯一一個替明朝殉節的是正好在黃安縣城的湖廣提學道馮道元,大順軍進城后,這位崇禎四年湖廣鄉試的舉人便在屋中懸梁自盡。
同為明朝官員出身的鎮帥曹彥虎聽聞此事后肅然起敬,命人厚葬馮道元,并親筆題寫“大明遺忠”四字命人為馮道元立碑。
五月初一深夜,曹彥虎指揮第三十一鎮抵達滿蒙兵駐守的金山關,守將原滿洲內大臣吳拜初時以為是尚可喜造反,待發現關下兵馬打的是順旗,方知大事不好。
副將圖音建議乘順軍大眾未到,火炮未至,立足未穩,出關一戰,如此方有守住機會。
未想吳拜這位曾隨原滿洲太祖、太宗征戰天下多年的老將卻喪了膽氣,也失了交戰信心,竟是不敢率部出城與順軍野戰。
曹彥虎見關內滿蒙軍不敢出來戰,大喜過望之下為了求得首功,不顧后方炮隊未到便令強攻。
攻城半個時辰,除折損四百余官兵外卻是一無所獲,曹彥虎正著急時關內守軍卻是大亂,竟是那主將吳拜棄關出逃了,大喜過望之下再令所轄三旅猛攻。
吳拜的逃跑讓金山關內的滿蒙兵軍心大去,副將圖音再如何奮勇,也終是無法改變大勢已去的局面。
當日,金山關被順軍攻占,副將圖音以下陣亡六百余人,余皆向順軍投降。
吳拜棄關出逃后也是無路可去,想到貝子鞏阿岱尚在興安,便急忙打馬逃去,原是想同鞏阿岱一起棄德安逃回襄陽,到地方后才發現興安正被尚可喜猛攻。
已經堅持抵抗三日之久的鞏阿岱看到突然過來的吳拜大吃一驚,待知道這位內大臣竟是棄了金山關,又氣又急之下跺腳不勝感慨道:“你若死守金山關,我側翼便無危,就算我兵敗尚可與你合兵再圖。如今,我在這興安再撐下去只會使將士陷于危地,被賊兵聚而殲之!”
深知再堅守下去只會讓己方陷入順軍同尚可喜東西夾擊的鞏阿岱,只得揮淚放棄興安,領殘兵向西潰逃。
尚可喜聞知鞏阿岱逃跑,知必是順軍在金山關得手,哪里會放過立功斬殺鞏阿岱的機會,親自帶兵追殺鞏阿岱。
鞏阿岱同吳拜原是想逃到安陸,半道就有信使來報說是安陸已被北方來的順軍攻占,二人不敢停留只得往襄陽境內逃去。
途中又被尚可喜部將連得成的騎兵追上,一番激戰,原護軍統領阿山等人陣亡。
順軍方面,第十三集團軍先破金山關,再奇兵奪取安陸后,立即派人同尚可喜部聯絡,聞知有一股滿蒙兵自興安向襄陽逃竄,以騎兵為主的第三十二鎮(原忠貞營)迅速加入追擊隊伍。
第三十二鎮的鎮帥蒙古正白旗出身的永安同副將門都海等人不斷誘降滿蒙兵,在他們“現身說法”的招誘以及大順重兵壓境下,相繼有甲喇額真吞齊、牛錄額真額爾多尼、費達海等率部歸降。
此時的鞏阿岱麾下只有不到千人的滿洲兵追隨,漢軍則是早就一哄而散,降的降,跑的跑。
西逃至襄陽同德安交界的洪山地界時,鞏部已是精疲力盡,后方追兵卻是死死咬住不放。
知道難以逃脫的鞏阿岱決意同順軍做最后一戰,不想剛剛引兵出戰,便有鑲白旗出身的壯大安爾吉趁其不備,一箭射中其后背,爾后翻身下馬同幾名士兵死死縛住鞏阿岱。
鞏阿岱知難以逃跑,苦苦哀求安爾吉等人。
“貝子爺,不是奴才們不愿放你,實是奴才們的身家性命和富貴都在你身上,放不得咧!”
安爾吉等人不敢耽擱,將鞏阿岱強行捆綁送入順軍。其余滿洲兵見主將被擒,也是徹底沒了斗志,相繼向順軍歸降。
那位棄守金山關的內大臣吳拜見大勢已去,倒是沒讓自己成為他人的墊腳石,直接縱馬往順軍乞降。
至此,德安境內的滿蒙駐軍被消滅大半,僅三百余人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