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顧閻王發言完畢,之后進入學生代表發言環節。
高三年級學生代表還是邵湛。
顧閻王高高興興地把話筒交邵湛,眉飛色舞道:“來,邵湛,上來鼓舞一大家。”
邵湛不是第一次上臺,他把發言稿粗略了一遍,直接空著手上臺,少年聲音是一貫冷:“很遺憾,沒辦和你們一參加高考。”
如果不是上臺發言需多說點話,邵湛估計能把發言濃縮成六個字:很遺憾,我保送。
——這能是鼓舞嗎?!
這明明是打擊好嗎!
百日誓師后面還有一個環節就是同學自發上臺發言,又稱“喊話”環節。據說臨江校領導最初設計這個環節時候,設想是同學們一個發言機會,讓他們能夠站上臺發表自己雄心壯志,為自己為其他同學加油打氣。不每次大家都十分靦腆,不太好意思上臺那么多人面說話。
顧閻王想鼓勵他們:有么不好意思,上來,快點,誰想第一個?
結果話還沒說出去,他著臺烏泱泱一片頭頂、從人群間舉來一只手——那只手甚至還在空氣里很是隨意地左右晃了兩。
“我。”
這一聲聲音并不大,只是臺實在太安靜,因此顯得尤為突出,其他人齊刷刷往后排。
許盛又重復了一遍:“我。”
已是午,太陽烈,少年上臺之后著話筒“喂”了一聲,全校師生都覺得這個場面十分“親切”,畢竟了一年多了,都習慣了。
許盛這次上臺受和前都不一樣,前都是上臺檢討,唯一一次非檢討還是在邵湛身體里、作為新生代表脫稿演講,接了個爛攤子。
許盛“喂”完之后,第一句話就說:“其實我到很遺憾。”
臺眾人:“……?”
許盛發言和邵湛如出一轍:“大家都知道,我校考進了圈,算一只腳踏進央美校門了,沒辦和大家一受高考壓力。”
臺其他人很想說:不你還是來吧。
這一個兩個,還讓不讓人活了。
“這可能是我畢業前最后一次上臺——”
“我在這里站很多次,”許盛說到這里忽然認真來,“檢討很多次,前干不少……挺幼稚事兒,謝顧主任不殺之恩。”
升旗臺這塊不大不區域,他太熟悉了。
從高一開始就和各科老師著干,檢討一篇接著一篇地交,顧閻王有次氣急:“你交檢討是交作業啊,平時交作業都沒見你那么積極,你這檢討撂那么高——打算畢業出書嗎?”
那時許盛壓根沒想自己會有今天,一時間百交集,他視線越臺層層人群、落在后排。
少年站在人群里,和周遭隔開,陽光亮得刺眼。
許盛打頭陣之后,其他學生紛紛鼓勇氣上臺,說出一平時很少說出口話,大多數都是跟老師表白,侯俊眼一閉,代表七班發言:“孟老師,我們愛你!”
許盛臺時候顧閻王是慨萬千,這么個跟他一路斗到高三兔崽子,馬上就畢業了。
他抬手拍了許盛一,然后把許盛拽回來:“你子等會兒,好有個事跟你說。”
許盛態度很好:“您說?”
顧閻王指指面那堵墻。
許盛猶豫地了顧閻王一眼,顧閻王不答,只是手指又在空氣中猛力揮動了一。
許盛大概懂了。
他為顧閻王是來興師問罪來了,于是他著那堵墻,嘆口氣主動坦白道:“是,我確是翻幾次,不都高二事了……這么說不,我高一常翻,我認錯。”
顧閻王:“……”
“沒跟你說這個!”顧閻王氣結,手指抖得厲害了,“操場面那堵墻,學校打算重新刷一,或者搞個墻畫么,你有沒有么好想?”
顧閻王說到這又說:“不既然你承認了錯誤,老規矩,明天早上把檢討交我辦公室。”
晚上,邵湛寢室里,許盛邊寫檢討邊琢磨墻畫事兒,邵湛坐他面難得笑了半天還沒停,他邊往紙上寫“我深刻認識到了自己錯誤”,寫完這句停,把底那張A4紙抽出來拍到男朋友面前:“操,再笑你就跟我一塊兒寫。”
邵湛接紙,喉結攢動,掌心抵在紙上:“你怎么想。”
許盛:“他說找我有事,又伸手往墻上點了半天,我想還能有么事。”
許盛自己沒想到他高中生涯最后一份檢討是檢討“翻墻”。
他寫了一頁,邵湛用右手仿他字跡又寫了一頁——兩人前互換身體時候常干這事,他頂著學霸身份在危機四伏學校里艱難求生,而邵湛這個真學霸每天面檢討和老師無盡責罵。
‘我不該隨意翻墻出校’。
‘校規第三條,不得翻墻、肆意出入學校,違反上述規定進出者,視情節輕重進行處罰。’
兩張紙上相似字跡挨在一。
真印證了邵湛隨口說那個罪名:共犯。
寫完檢討之后許盛開始刷試卷,邵湛保送歸保送,但是男朋友還得高考,并且他男朋友模擬考成績在及格線搖擺,并不像他今天在臺上說“一只腳踏進央美”那么輕松,他另一只腳有可能踏不進去。
邵湛現在像個陪考,他許盛制定了一份沖刺計劃,許盛老老實實按著計劃展開最后一輪復習,有時候寫題寫得累了試圖搶手機玩會兒游戲。
邵湛眼皮沒掀:“放回去。”
“……”許盛摁滅手機屏幕,“我就玩一局,張峰找我半天了,他來最近壓力很大,我幫忙舒緩一他情緒。”
“我現在挺有情緒,”邵湛往后一靠,抬手把脖間紐扣解開了,“你來幫忙緩解一?”
然邵湛不至于真那么無情,他就那么隨口一說,許盛還真把“玩”方向轉到了他身上。邵湛坐在床邊,剛寫完檢討,許盛一只手撐著書桌邊沿,俯身往前,手指故意在他衣領處伸,指節曲,堪堪卡進衣領里,不輕不重地勾了一:“行啊。”
許盛明明是占著主導權那個,然而最后倒是被摁著叫了好幾聲哥哥,里外被“玩”了個透徹,衣領遮不住鎖骨處和頸間痕跡。
這個點早已經熄燈,寢室里很暗,許盛兜里手機落在枕頭邊,因此錯了班級群里消息。
侯俊他們在群里艾特半天邵湛。
反邵湛保送,不用參加高考,手邊資源不用白不用,一個個都在喊“爸爸”。
[侯俊]:邵湛,湛哥您睡了嗎。
[譚凱]:湛哥,雖然高考不用考,但我覺得學習是無窮無盡,讓我們一學習吧。
[袁自強]:我覺得您完全可深度參與我們,享受和我們一沖刺高考覺。
[邱秋]:湛哥你能來女寢嗎?我們很需你。
[侯俊]:……女寢就算了吧。
許盛在邵湛寢室里摸黑沖了個澡,剛洗完門就被人敲了好幾,緊接著一群不請自來人喊著:“湛哥,我們來了!”
邵湛:“你們來干么。”
侯俊拎著課本進來,順便摁亮了手里自帶USB充電燈,一排人站在門口向邵湛問好:“我們來學習來了,剛在群里艾特你半天,你沒拒絕,我們就來了。”
邵湛:“那是沒回,不是沒拒絕。”
邵湛說話毫不留情,甚至充斥著一種“能滾嗎”覺,還是側身讓他們進了屋。
“我知道你肯定是歡迎我們,”侯俊說著腦袋往門里探,剛好上拉開浴室隔間門出來許盛:“……”
許盛頭發濕著,身上衣服是邵湛,仍面不改色:“你們怎么來了。”
侯俊想說: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大半夜你怎么在這里!
明顯你這個情況比較值得深思好吧!
然而侯俊不敢問,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就是借個浴室嗎,他搖搖頭,又掃到邵湛寢室門口放了一大袋東西,白色塑料袋被撐得很鼓:“這么?”
“顏料,”邵湛指指許盛,解釋,“他。”
這都是墻畫顏料,顧閻王本來只是問許盛意見,然后轉念一想:這不是有個現成聯考第一在學校里嗎,干嘛還得費勁找別人設計。
于是墻畫這個任務就交了許盛。
明后兩天剛好周末,許盛提前買好了工具材料,打算周末時間去畫。
侯俊他們聽了之后表示很興趣:“明天晚上嗎?就咱學校操場那邊,那堵灰不溜秋墻?我覺得是該刷一,影響校容。”
譚凱:“需幫忙嗎,我怎么說是幼兒園,額,拿獎……”
許盛隨手擦了兩把頭發,說:“凱,你是我見最自信人。”
許盛其實沒想好到底畫么,但是侯俊他們人手一個充電式臺燈圍在邵湛寢室里刷題,許盛瞇眼,忽然有了一點想。
在他們寫完作業,剛放筆之際,許盛身,彎腰把地上白色塑料袋拎了來,他頭發已經干得差不多了、俯身時遮住眉眼:“有空嗎,有空話幫忙刷個墻。”
按理說,半夜從寢室樓里溜出去這種事不合規矩,但是七班同學多次違規,違著違著就習慣了。
工程量大,侯俊從一樓窗戶翻出去之后說:“我問問邱秋她們來不來。”
[侯俊]:秋姐,出來學習嗎。
[邱秋]:?
[侯俊]:開玩笑,盛哥從顧主任那里借了個活,我們人手不夠,想找你出來刷墻。
女寢管制相沒有男寢那么嚴,阿姨早已經睡,宿管室窗門緊閉。
邱秋收到消息之后心跳不停,她干這種事沒有男寢分隊那幫人那么熟練,召集七班女生后,一行人在窗戶邊上踟躇半晌,最后還是邱秋鼓勇氣推開窗戶往外跳,跳去之后低聲說:“沒事,這高度特別矮。”
她心跳還是很快。
像偷偷干了么壞事一樣快。
腿肚被蚊子咬了幾個包,夏天夜晚沉悶地風從四面八方刮來,很多年之后她回憶這一天,這個夏天最深刻印象就是五彩斑斕顏料,七班同學把顏料往墻上潑——
侯俊初不敢潑,這種“破壞王”一樣行為,做來難免有心里壓力:“真潑啊?就潑上去嗎?顧閻王不會打死我吧。”
侯俊說話時候仰著頭,高高圍墻上坐著一個人。
許盛坐在圍墻上監工,身后路燈打在他身上,他渡上一層光,冷質耳釘光線折射出一點光,他一條腿習慣性曲著,聲音張揚:“猴子,讓你潑你就潑,哪兒那么多廢話,隨便潑。么顏色都行,潑完我再畫。”
有他這句話,七班同學膽子大來,譚凱率潑上去一片大面積黃色。
譚凱:“我這潑得是不是很有藝術?”
侯俊:“我懂了,這就是創意。”
袁自強:“我懂了,藝術,是沒有規則。”
“我試試,”侯俊把袖子撩來,“……怎么樣!我這潑得很瀟灑吧,我這色彩碰撞!是不是絕了!”
許盛“嘖”了一聲,飛速把垂在墻邊另一條腿收回去,手撐著墻說:“瀟灑……但是能別往我腿上潑嗎。”
邱秋潑得比較矜持,她潑是白色顏料,星星點點撒在上頭,像星光。
許盛就任由他們瞎折騰。
他等會兒根據他們潑出來東西再想想畫么,在這片色彩基礎上接著畫,一般來說,這種隨機潑出來色塊形狀是能夠進行聯想,到時候具體畫么圖案,沒準會有靈。
七班同學用各種顏色潑滿了墻,等他們潑完許盛才拍拍手準備從圍墻上跳來。
他跳之前不知道為么猶豫了一秒,然后想到這個場景似乎發生了不止一次,他意識抬眼去邵湛,邵湛站在人群之外,剛好在他。
其他人潑墻潑上癮了,沒人注意他們這邊。
邵湛朝他張開了雙手——
“跳嗎。”
許盛跳去一瞬間,有一種虛幻錯覺,仿佛無數畫面在此刻重疊,這一次邵湛接住了他,許盛掌心碰到邵湛身上傳來炙熱體溫。
他想說‘其實今天在臺上,本來是想你喊話,想說雖然有遺憾,但是不遺憾是我離一個很重人很近’,然而就在這一瞬間,這話到嘴邊,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去。
“本來有話想跟你說,”許盛說,“想想還是算了。剩話,留到未來再說。”
周一,臨江六中校門口依舊車流不息。
從食堂到賣部那條路上人越發多,有人咬著早餐從食堂里出來,早餐還沒吃上幾口,途徑操場時遙遙到操場面,著升旗臺方向那堵墻上似乎多了一抹色彩。
走進了發現那是一幅像奇跡般一夜出現墻畫。
那副畫張揚至極,很難用言語形容。
光影變幻間,色彩層層相撞。
像夏日飛鳥張開凌厲翅膀,穿一片浩瀚星河,帶著不知道是星光還是具象化之后傾撒來陽光,趁著風,穿長海,飛向不同天空,所經之處星光遍地。
路人無不駐足。這時天空隱隱傳來一陣雷聲,有道雷忽然乍現,他們好像聽見了打雷聲,到了一閃而光,卻沒雨,沒變天。
“剛才是不是打雷了?”
“沒有吧,今天是晴天啊。”
說話人抬頭了一眼天空,哪有么閃爍雷電,滿目陽光,盛夏蟬鳴悠長。
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