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滿堂美人
裴休沒有撒謊,當安遂迦帶人趕到裴休所說地點的時候,果然很快就看見了梁睿的軍旗,從地平線上緩緩冒出頭來。
在這個地方碰上安遂迦,梁睿有些詫異。
但是梁睿畢竟是經驗豐富的老將,冷靜下來后他很快就看懂了自己當下處境——他中了敵人的圈套。
沒想到鐵勒竟然還留了這么一手。
梁睿雖然身陷囹圄,但他現在最擔心的卻并不是自己的生死。
他最擔心的是,倘若自己死了,李晉一人或許不能主持大局。
雖然他跟著自己這幾個月領軍作戰的能力明顯有所提高,但是還不夠,他還沒有能力可以一人撐起所有。
若后面的大軍不能及時趕去白道城支援,且先不說突厥會不會反敗為勝,就只看眼前,李容牧恐怕是兇多吉少。
梁睿咬牙命令手下道,“所有人,一會兒開戰不要戀戰,以突出重圍為主,若誰能跑出去,立刻去通知蜀王,加快行軍速度,抓緊時間支援白道城。”
情況緊急,來不及私下傳達,為了能讓三千將士聽清楚命令,梁睿這句話是吼著說出來的。
所以將他圍起來的安遂迦自然也聽到了。
他不懂漢語,但是他旁邊的裴休懂。
人在有信念的情況下,很容易激發最原始的潛能。
裴休擔心梁睿會因為持有信念而跑掉,于是主動從隊伍中出列,站在了梁睿的對面。
梁睿明顯也發現了從突厥士兵中騎馬走出來的裴休,此時雙目瞪圓,指著他半晌,才道,“你這個叛徒!”
裴休臉上掛著笑容,像往常一樣,聲音也依舊陰柔,慢悠悠道,“都督誤會了,臣并非叛徒。”
他看著梁睿,“臣,不過是在奉命行事罷了。”
梁睿冷笑,“你在騙我,試圖讓我對蜀王產生懷疑,并以此來擾亂我的心神。”
裴休拱手道,“都督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對于這些話術看得通透,在下佩服。”
他隨即話鋒一轉,“不過都督只猜對了一半,臣,確實是殿下派來的。”
裴休指著身后的安遂迦道,“都督難道不認識他了么?”
梁睿瞇起眼睛去看,待看清了安遂迦的樣貌,瞳孔瞬間一縮。
這是四個月前他們捉到的第一個突厥將領。
而且還是李晉親自將他射下的馬背,立了頭功。
只不過后來安遂迦在那之后很快就借著一次軍營失火趁亂跑了。
梁睿當時還曾為此事懊惱不已,多虧了李晉安撫他日后還有機會,定能親手將安遂迦擒了,他才漸漸平復了情緒。
卻沒想到……
梁睿使勁搖了搖頭,試圖將這種想法從腦海中晃走。
不,他不信。李晉不可能會陷害他的。
他們的感情情同父子,李晉對自己一向尊重有加,甚至他還與李晉約定了要將女兒嫁給他。
他怎么能懷疑是李晉要害自己呢?
與其懷疑李晉,自亂心神,他反倒更應該警惕眼前這個裴休。
他蜀王近臣,平日里始終跟在李晉身邊,若是他有反心,意圖加害蜀王,那么后果不堪設想。
梁睿握緊了手中的長刀。
今日無論如何,他也要殺了裴休,讓他再不能回到蜀王身邊。
裴休見梁睿臉上表情變幻莫測,從一開始的痛苦,到接下來的冷靜,再到看著自己,眼里流露出殺氣,就知道梁睿還是沒有相信自己的話。
于是裴休繼續道,“梁都督不妨想一想,臣到底有什么理由,不在殿下身邊效力,而去投奔突厥呢?”
“梁都督還是別再自欺欺人了,今天這一切,早在五個月前,殿下就已經設計好了。”
“只要有您在,殿下就永遠沒辦法獨自領兵,沒辦法拿更大的軍功,除此之外他還要始終受到您的牽制和侮辱,您說,他怎么會不想要殺了您呢?”裴休的話看似不經意,卻每一句都正中梁睿心窩。
“我何時曾侮辱過他?”梁睿攥緊拳頭,憤怒的質問道。
裴休道,“您可曾將他當成一個王爺來尊敬過?”
梁睿辯解道,“我一直將他當成自己的后輩在教導和愛護,愛之深,責之切,我做的哪一點不是為了他好?”
裴休搖頭道,“這就是您的不是了。他是王爺,而您只是個臣子。在其位,謀其職,您逾矩了。”
梁睿不可置信的盯著裴休,“所以這就是他聯合突厥,要將我置于死地的緣由?”
裴休道,“不錯。若所有將士都像您一樣對殿下不尊重,那么我國的尊卑法度又有什么意義呢?”
梁睿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眼中充滿了絕望與癲狂,“尊卑法度?若他真懂什么尊卑法度,為什么還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背地里害我?為什么不用法律光明正大來治我的罪?”
裴休搖了搖頭,沒有再回應梁睿的質問,回頭對安遂迦道,“剩下的,就是將軍的事情了。”
安遂迦點了點頭,任裴休退居一旁,他則走上前去,先對梁睿鞠了一躬。
梁睿是勇士,即便如今已淪為困獸,也值得得到他的尊重。
梁睿悲哀的看著眼前這一切,將刀舉向空中。
“我一世英名,沒想到最終竟然栽在了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中……”
他老淚縱橫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三千將士,“我看人走了眼,沒想到卻要連累你們今日陪我一道喪命。但是,我依舊希望你們能夠戰斗到最后一刻,我們至少要為白道城的郡王爭取時間。”
梁睿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似乎用盡了全身所有的氣力,他的靈魂在死前最后一次散發出炙熱的光芒。
他身后的士兵們受到感染,紛紛響應。吼聲震天。
梁睿昂聲道,“眾將士聽令!”
“是!”
“隨我殺敵!”
“是!”
梁睿沖在最前面,三千騎兵好似瘋了一般開始和突厥人撕殺在了一起。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沒有一個齊國將士膽怯,沒有一個齊國將士試圖逃走。
他們被自己國家的皇子若陷害,到了如此絕境。
卻依然在拼盡最后的力量撕殺。
這并非是以德報怨,只是因為他們明白,他們要保護的并非是蜀王那個叛徒,而是他們身后的齊國百姓,和他們身前還堅守在白道城里的同胞。
他們現在多殺一個突厥人,自己的同胞就更多一分安全。
梁睿和他的三千騎兵就是抱著這樣的信念在于安遂迦的萬人軍隊展開了激烈的撕殺。
沒有人退縮。沒有人投降。每個人都在拿命去搏,每個人都仿佛燃燒成了一團火。
無數的齊國士兵開始死去。
生命就像凋零的樹葉。
可他們卻不能落葉歸根,而是永遠躺在了異鄉里,冬日里白茫茫一片的大草原上。
眼看著梁睿的三千騎兵人數在逐漸減少。
安遂迦的包圍圈也在逐漸縮小著。
就在此時,地平線上忽然又冒出來了一支軍隊。
他們打著的,并非梁睿的旗幟。
甚至不是齊國軍隊的旗幟。
但是他們是齊國人,并且梁睿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在那個飄揚的旗子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李”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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