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時間緊迫,沒有余裕再進行漫長的討論了,所以,在大家都明確表態“統一思想”之后,幾個人迅速地就進入了下一個議題——如何盡快達成妥協?
在議會里發動辯論那是不可能的,無論情況如何,“抵抗到底、光榮赴死”都是具有天然正義性的,具有不可動搖的政治正確大旗,雖然親王拉起來的這幾個人都具有各自的勢力和影響力,但想要動搖整個共和國議會,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們聯合發動議案,把這事兒拿到議會去討論,那么隨便上來幾個熱血上頭的議員發表一通演講,他們就要以“叛徒”的罪名受死了。
所以,這事不能明擺著做,只能暗地里做。
在沉思當中,在場的所有人都在開動腦筋,絞盡腦汁去尋找實現目的的方法。
“親王殿下。”這時候,一個性格最持重的人發話了,“既然您現在擁有和芙寧娜殿下聯系的渠道,那么接下來您就專門負責兩邊的溝通吧,其他事情讓我們去做。這樣的話,您就不必接觸太多人,暴露的風險更小——就算我們不幸出了事,只要我們咬緊牙關,暫時也查不到您的頭上。”
他的話也引起了其他人的贊同——現在所有人都看出來了,決定羅馬命運的就是波拿巴家族,而親王身為這個家族的成員,天然就具有更高一些的“統戰價值”,他才是唯一能夠代表羅馬和芙寧娜談判的人,如果他被暴露甚至被清洗的話,那一切都完了。
雖然不喜歡躲在背后拿別人當擋箭牌,但是此刻,也不是講道義的時候,所以親王輕輕點了頭,同意了這個提議。“那好,你們分頭行動,有消息的話就傳達給我,我們定期聚會,交換情報,以及商定下一步的行動。”
說到這里,他又想了想,“另外,我們不能頻繁在我家聚會,這樣太扎眼了,我們要找一個更加隱秘的地方作為活動地點。”
他的話又讓其他人頻頻點頭。
接下來,是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現在,議會正在商討委任一位總司令,負責整個羅馬和周邊地區的城防,加里波第先生在其中呼聲很高,但我們絕不能讓加里波第先生擔任總司令。”親王小聲說,“他聲望太高,追隨者眾多,如果他當上了司令,那么誰也別想動搖他了……我們的計劃也不可能成功。”
作為一位聲望卓著、精力充沛的革命家,加里波第雖然才從南美回來沒多久,但很快就以他特有的人格魅力,得到了許多民眾和志愿兵的擁戴。
而他之前在羅馬城外阻擊法軍,雖然最終被迫撤離,但是其表現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這更加讓他的聲望高漲了起來。
親王知道,他的戰斗意志極為堅定,如果他真的擔任了總司令,那么他將率領麾下進行最激烈的抵抗,羅馬城也將因此承受更大的苦難。
既然不能公開喊出妥協,那就只能用“消極抵抗”的方式,讓戰爭盡快失利,換言之加里波第絕無可能配合。
“他聲望很高,如果我們要阻止他的話,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一位議員憂心忡忡地說,“我們倉促之間很難找到能夠說服議會的其他人選。”
“事在人為,總能夠找到的!羅馬城內現在有不少退役的軍官,他們的軍事生涯足以提供說服力;而加里波第雖然聲望很高,但是他在羅馬并沒有什么人脈關系,而且他畢竟沒有過正規軍的經驗,只要我們齊聲推薦另外的人選,我相信議會會采納我們意見的——”
說到這里的時候,親王略微有些得意,但是很快,他又渾身僵硬,猶如被凍住了一樣。
自己這就好像是那些自己最鄙視的,在幕后搞陰謀詭計,“陷害忠良”的小人一樣。
好吧,他承認,這不是好像,自己現在就是在做一個“背后捅刀”的小人,想盡辦法破壞接下來羅馬城的防衛,即使自己的目的不是個人的榮華富貴,但是現實就是如此。
他對加里波第并沒有任何私人恩怨,甚至還充滿了敬重,然而,為了此刻自己的政治目標,卻不得不無視他的功勞和才能,把羅馬城的自衛軍交給另外一個注定不適任的庸才。
我將永遠臭名昭著了……帶著滿心的沮喪,他又在心里哀嘆了一次。
“就算我們阻止加里波第成為總司令,但是他現在麾下還有不少部隊,我們又沒辦法在這種輿論環境下剝奪他的指揮權……”另一個人憂心忡忡地問,“那樣的話,我們又該怎么阻止他抵抗呢?”
“無妨,他要抵抗就讓他抵抗吧,我們無法阻止別人為自己的理想而戰,那些愿意為羅馬獻身的年輕士兵就讓他們滿足吧。。”因為心里的自怨自艾,親王此刻心情頹喪,所以只是無奈地擺了擺手,“而且,一定程度上的抵抗,對我們來說也有好處,這讓我們在法國人面前終究還有一點議價的籌碼——我們既要抵抗也不能過于激烈抵抗,所讓加里波第先生就發揮一下他的作用吧。”
“話是這么說,但我們不能讓他把一切都搞糟,如果他真的和法國人血拼到底,那到時候很難收場了!”發言的人還是帶有疑慮,“我們雖然不能剝奪他的職位,但是要限制他的抵抗能力卻也有辦法,我們可以從兵員補充和彈藥補充入手。我在軍需供應部門還有點影響力,只要稍微動點手腳,他就很難支撐了——而且,這也很安全,現在每個地段每個編制都缺乏給養,我就算把給養優先整補給其他部隊,他們也說不出什么來——”
這個提議更加增添了親王此刻心中的羞愧感,他現在只覺得心力交瘁,差點就要支撐不住了。
可是,最后的一絲意志力,讓他還是支撐了下來,并且讓他鼓起了勇氣,承擔了這個卑劣的責任。
“也好,那我們就這么辦吧。”他低下了頭,同意了這個提議。
其他人都看出了親王的郁悶和羞愧。
而說實話,此刻他們的心情也大差不差,本來懷抱著最美好的理想參與到了這場革命當中,結果到頭來卻要成為“出賣民族”的賣國賊,這誰心里能夠好受呢?
“今天就商討到這兒吧,大家回去之后就開始行動,然后過兩天到我家里來聚會。”一位議員代替親王做了總結,“總之,現在對法國人談判、控制羅馬防衛,這兩項工作都是同樣重要,我們必須把所有精力所有資源都投入到其中。而且,親王殿下是我們的希望所在,接下來他的指示我們都要優先完成。”
“好。”他的話也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
接著,所有人次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然后沉默著向親王告別,接著一一離開了波拿巴宮,而親王也只是在沉默當中目送所有人離開。
箭在弦上,哪怕再怎么不情不愿,他接下來都要去做那件事了。
接下來,呂西安親王一邊推動自己的部署,一邊等待著夏露·德·特雷維爾和他聯系,雖然還沒有看到她,但是親王堅信,自己的周圍肯定有她的人在盯梢,他現在也急需和她溝通,為接下來的事情做準備。
而正如他所想的那樣,夏露自從和他告別之后,一直都在關注親王的行蹤,從親王的繁忙日程當中,她已經聞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看上去,親王應該已經決定好了要站在自己這一邊。
得出了這個結論之后,夏露開始小心翼翼地籌備和他的第二次碰面。
大大咧咧直接拜訪上門顯然是不可能的,她瞅準機會,在親王又一次出門的時候,在一條小巷當中堵住了他的馬車。
而這一次,親王和他身邊的人沒有任何驚愕,反倒是非常配合,顯然這也是他故意尋求的碰面機會。
“殿下,我們又見面了——”夏露再度上了親王的馬車,然后笑意吟吟地看著對方,“看上去,您已經做了決定。”
“現在時間緊迫,我們沒有時間兜圈子了。”親王斜睨了夏露一樣,沒好氣地說,“我已經決定好了,我要犧牲我的所有名譽,來保存羅馬。”
背叛的愧疚,此時還在折磨著親王,所以即使兩個人現在算是同一立場,但是他的態度還是好不起來。
不過,夏露根本不關心對方什么態度,她只為一件事感到欣喜——她成功了。
說實話,親王會做出何種選擇,她早就已經有所預料了,但他下定決心的速度之快、執行力之強,還是出乎于她的意料。
看來,波拿巴家族的人,在重要關頭永遠不缺乏那股子狠勁——就連芙寧娜平日里看起來那么廢物,但在生死關頭不也有玉石俱焚的勇敢嗎?
“您做出了偉大的犧牲,世人會銘記您為羅馬人民所做的一切的。”帶著些許感慨,他贊許地點了點頭。
“我倒是寧可他們趕緊遺忘我!”親王苦笑著反駁。
接著,他搖了搖頭,把對話拉入了正題。
“我已經拉攏了幾個重要人士,他們也都同意盡快為羅馬謀求和平,而他們將會發揮自己的權力和影響力來實現這個目標。”
接著,他把自己這個小團體的“阻止加里波第被任命為總司令、暗中削弱他麾下部隊的補給”等等計劃,都一股腦告訴給了夏露。
夏露聽得真是又驚又喜。
加里波第的頑強抵抗,給法軍上下都留下了深刻印象,甚至烏迪諾元帥本人,也一掃之前的驕狂輕蔑之氣,開始認真對待意大利人的自衛軍隊。
而現在,為了尋求盡快的和平,羅馬城內的妥協派勢力,居然還沒等她提議,主動就已經開始制約并且削弱加里波第了。
用“自斷一臂”來形容,是絲毫不夸張。
怪不得,自古以來的名君名將都喜歡玩間諜手段呢,來自后方的破壞足以讓前線承受超乎想象的損失。
哪怕僅僅只完成這一條,夏露就已經等于為法國立下了一條大功——更何況,她接下來還有希望能夠贏下更多籌碼。
“謝謝您的努力。”反應過來之后,夏露連忙向親王道謝,“那您需要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我希望能夠得到芙寧娜親筆簽署的赦免令。”親王也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就說了出來,“赦免的對象,包括所有為羅馬共和國擔任公職或者軍職的人。”
雖然夏露很想當場答應對方,但是這個她還真的做不了主。
不光是她做不了主,芙寧娜都不能,因為只有陛下能夠真正決定到底饒恕誰、饒恕多少人。
但是夏露不能在親王面前露怯,畢竟她現在最大的籌碼就是“芙寧娜代理人”,她必須維持芙寧娜在親王等人眼中的權威性和神秘性。
所以,她面露難色,然后才回答,“我可以把這個條件轉達給殿下。不過……我必須事前提醒您,這么大規模的赦免,殿下恐怕很難即刻決定。這次的戰爭,都是因教廷而起的,哪怕為了安撫教皇,也勢必會進行一定程度上的追究。”
對于夏露的回答,親王倒也不驚訝。
所謂談判就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以羅馬城現在的絕望態勢,能夠多挽救一個人的命都是賺的。
法國人和教廷勢必會清算,但清算到什么范圍,什么程度,都有得爭取,而他現在就在盡全力爭取。
為了實現和平,他必須進一步破壞羅馬的防衛力量,而前線狀況越是惡劣,就會有更多人因絕望而選擇妥協——進而實現一個惡性循環。
只要這樣的循環持續下去,再加上芙寧娜的赦免承諾,親王有信心,用不了多久,“妥協派”就會成為羅馬城內政界的主流。
停頓了片刻之后,親王又再度開口了。
“另外,請你跟芙寧娜轉告另外一件事,事成之后,如果我還活著的話,那就給我準備一艘船,我想去美洲政治避難。”
頓了頓之后,他又苦笑了一聲,“至于波拿巴宮,她喜歡的話那就送她吧,就當是叔叔的禮物好了……這個貪婪的孩子。”
哼哼,你如果知道,波拿巴宮只是我為了安撫教廷而隨便提的條件,你會怎么想呢……夏露在心里竊笑,但表面上還是嚴肅地點了點頭。
“好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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