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第1255章
“無論你想要做什么,我都會阻止你的——不光阻止你,我還要把你拖回家,狠狠揍一頓!然后再讓你和過去那樣和我們一起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
夏露這番宣言,可謂是擲地有聲,氣魄十足,再配上她微微飄動的金發,甚至讓對面的夏洛特也出現了片刻的失神。
但是很快,她的眼睛里又浮現出了些許的傷感和無奈。
“一直都是這樣,喜歡自說自話……你這個人,還真是滿腦子都只想著自己呢。”
被夏洛特如此指責,夏露頓時有點破防了,她甚至有一種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的憤怒。
“你在胡說什么?我如果只想著自己,那在你走之后,又何必對你如此擔心?讓你自己去玩什么復國游戲然后死在路邊上算了!我……我為了你的安危擔心了多久,你知道嗎?在和你重逢之后我有多高興,你知道嗎?我只是想要讓你回家啊,難道這對你不是好事嗎?!”
“我不否認你肯定擔心我,畢竟我們是從小到大的玩伴。換做我來說,如果有一天看到你身處險境,我也會急得要死。”夏洛特輕輕地咬了咬嘴唇,讓痛楚來澆滅自己此刻內心中的感動和動搖,然后又凜然地和夏露對視著,“但是,你對我難道不就是在一直自說自話嗎?你都不管我到底有沒有把那里當家,到底想不想回家,就是這樣自顧自地跟我下命令,你覺得你這是在為我好,可是在我看來,那只不過是你在用‘拯救我’這件事來自我滿足罷了!你不想讓你從小到大的美好生活出現一絲絲的動搖和遺憾,你認為我理所當然地就應該呆在你的身邊,并且隨著你的想法而喜怒,你這不就是只想著自己嗎!?”
夏洛特一連串的質問,讓夏露一時間啞口無言。
她心里知道夏洛特這些全是歪理,但是她一下子卻難以找到反駁她的話。
為什么她在不知不覺當中,居然會變得如此能言善辯了?那個從小就愛鬧別扭、總是一副氣鼓鼓樣子的同齡堂姐,究竟在什么時候,就成了一個可以直指人心的少女呢?
原來,這些年不僅僅是我一個人在成長,她也在成長啊……這么淺顯的道理,為什么直到現在才發覺呢?
還有,我所希望保護的世界,它真的希望、真的需要我來保護嗎?
夏洛特會離自己而去,那其他人呢?珂麗絲忒爾、芙蘭,還有其他的好朋友們,她們也會同樣和自己漸行漸遠嗎?
而且,就算出現了這樣的情況,這究竟是錯誤嗎?還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自己所珍愛的世界,究竟是一個永恒不變的幻境,還是時間長河當中一瞬間的鏡花水月而已?
面對這個哪怕久經風霜的成年人都很難回答的問題,少女一瞬間徹底迷茫了。
說到底,成長,并不意味著“解決”了什么問題,反而是意味著會出現更多難以解答的問題,而人生也許正是在解決這一個個問題當中,悄然過去的吧。
即使現在吵得這么厲害,夏露也知道媽媽說得很對——夏洛特已經接近成年了,她可以有自己的人生選擇,她想要走就隨她去吧,哪怕死在外面也是她自己的責任。
可是,就算很對,就應該如此嗎?
迷茫的少女心中的萬般思緒,就在最后的一點上匯聚在了一起。
“夏洛特,好好聽我說。”夏露微微抬起頭來,用自己碧藍色的眼瞳注視著自己的堂姐。
面對著她犀利的視線,原本趾高氣揚的夏洛特,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感覺有些慌張。
“我可以接受你跟我吵架,我也可以接受不在我的身邊,是的,你成年了,你可以想去哪兒去哪兒,但是……”夏露一字一頓地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我絕不能看著你死在我的面前……你說我這是自我滿足?也許確實是,可就算如此,我也無法接受一個沒有你的世界。對我來說,你不僅僅是我的童年玩伴,更是我最親的親人之一,所以哪怕以后真的天各一方,只要知道你還存在于世,我都會感到由衷的喜悅和牽掛;但是反過來說,如果你死了,這對我來說就是世界的崩塌,我絕不要接受這個結果,所以哪怕你罵我甚至恨我,我也要把你從這次的蠢事里拖出來……”
說著說著,夏露也動了情,語氣也變得愈發沉重了起來,“你說我喜歡自我滿足,那就當我自我滿足好了。反正,自私也好,無謀也罷,我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完成,除了皇帝陛下之外,還沒有人能夠讓我改變心意,你也改變不了的!”
這一刻的夏露終于已經不再迷茫。
她要為守護自己熟悉并且熱愛的世界而戰,這個世界里有她最愛的那些人。
無疑,這可能只是無用功,甚至可能所有她想要保護的人,最終都會和今天的夏洛特那樣和她漸行漸遠,也許最后她會面對所有的好友、乃至親妹妹的離去。
但是,那非但不說明她的努力都付之東流,反倒證明她做好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一切,因為她把自己珍愛的世界守護到了最后一刻
到那一天,她也能欣慰地回首自己曾經的努力,然后驕傲地告訴自己,“沒錯,我已經盡到我所能,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了一些。”
這就是夏露·德·特雷維爾,希望為自己轟轟烈烈的少女生涯所譜寫出的史詩——而夏洛特將是其中一篇必不可少的篇章。
而在此刻,她那凜然的風姿,以及那種發自內心的期待,也全部落入到了夏洛特的眼中,這種風姿,在過去讓她如此迷醉,在現在,也讓她心如刀割——因為她知道,這種風姿絕不只是為她一人所展露。
“該死……為什么非要把話說得那么好聽……”夏洛特在心痛之中小聲咒罵。
“我不僅僅是說說而已,我是認真的。”夏露接過了話頭,“所以,夏洛特,別再斗氣了,跟我走吧!”
“那為什么不是你跟我走?如果你現在答應跟我一起私奔的話,無論去哪兒都行,我立刻就可以打點行裝!”夏洛特咬了咬牙,然后大聲回應,“你敢嗎?你肯嗎?”
……這簡直就是開玩笑吧?夏露第一反應自然就是這個。
笑話,她是帝國宮廷里最耀眼的大小姐,怎么可能拋下自己輝煌的前途,拋下母親和妹妹還有好友,跑去跟自己的堂姐(!)私奔?
說出去怕是讓別人笑死。
“夏洛特,你在說什么胡話呢?我們兩個怎么能叫私奔?”
“那就叫偕同旅行或者遠足,反正你管它叫什么都行……”夏洛特從夏露第一反應的表情當中,就已經知道這事不可能實現。
但明知道如此,心中存著的一絲僥幸,還是讓她禁不住再多費口舌,“總之,只要你肯跟我走,什么事都解決了,你也就不用在這里氣得跳腳,這樣不好嗎?至于生活費用什么的,以你的才能,肯定不是問題吧?”
面對這樣一個顯然很可笑的提議,夏露只能用無奈的笑容來回應——如果不是因為從小熟悉夏洛特的話,她甚至會以為夏洛特這肯定是在故意開玩笑消遣自己。
可惜,是認真的。
但正因為是認真的,所以就更加顯得離奇了。
“我是不會這么做的,具體理由我不說你也知道。”于是,夏露只能輕輕地搖了搖頭,斷然拒絕了夏洛特的提議。
而她的回答并沒有出乎夏洛特的預料——因為,本該就是如此。
在夏洛特的眼里,夏露就仿佛是整個世界,但是在夏露的世界里,她只是其中之一,盡管確實不可或缺,但絕非獨一無二。
正因為深知這一切,所以她才會狠下心來走上現在這條路。
如果她成為了那個可以支配別人命運的人,而不是寄人籬下的窮親戚,那么她就可以實現自己心中的愿望了——少女就是如此認定的。
隨著夏露的拒絕,兩個人又一次不出意料地談崩了。
雖然沒有一個人明說,但是她們兩個心里都清楚,這是她們之間最后一次為了這個問題而交涉。
正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兩個人,此時心中都滿懷遺憾和無奈。
但是又有什么辦法呢?隨著人的成長,她們總會遇到許許多多類似的無奈,因為世界終究不會完全隨著某個人的心意而運行。
而此時的夏露,也已經放棄了最后一絲說服夏洛特的幻想,她開始轉而考慮,要不要借機直接暴力擒獲夏洛特,然后把她綁回家里算了——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從長計議,只要把她控制起來都好說。
然而,正當她打定主意,并且開始不動聲色試圖靠近夏洛特的時候,夏洛特卻立刻察覺到了,并且戒備地往后退了一步。
當然,真要打起來,她多退這一兩步其實毫無意義。
但利用拉遠了距離、夏露還沒動手的間隙,她立刻做出了手勢,制止夏露的進一步計劃。“站住!夏露,你不會以為我貿然把你約出來,就不會再做一點準備吧?哼,如果這么想的話,那我只能說,你一如既往地小看我了——”
話雖如此,但夏露卻沒有動搖。
畢竟,只要把夏洛特控制在手里,就算她安排了什么后手她也不怕。
然而,就當她打算動手的時候,眼見無法再拖的夏洛特終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我告訴你吧,我已經安排手下埋伏在了外面,只要我到時候沒出去,他們就會沖進來然后不分青紅皂白到處開火,到時候刀槍無眼,傷到了什么人我可不管啊!”
夏露停下了腳步。
夏洛特的威脅確實管用了。
這里是特雷維爾侯爵的舊宅,在皇帝的賜第建好之后,主人一家已經搬去新宅了,所以留在這里的只有兩三個年老的仆人、以及門房和廚娘而已,這些人都在侯爵身邊追隨了好幾十年,在主人走后,公館反倒像是變成了他們的養老之地。
如果真的玉石俱焚的話,夏露還真的于心不忍。
“你……!他們……他們從小都照顧過你的啊,你能下得了手?”夏露忍不住質問夏洛特。“你忘了他們怎么對你的嗎?”
“我也不想下手的啊,但如果你非要動手,那我也就不能講什么情面了。”夏洛特滿不在乎地說。“人總是要死的,況且他們不過是我們的家仆而已,死了又能怎么樣呢?”
顯然,她真不在乎這些人的性命——哪怕他們從小都對這位來自本家的大小姐關愛有加。
“夏洛特……你太過分了!”一想到這里,夏露忍不住越發生氣了。
但是,正因為投鼠忌器,所以她終究還是沒有動手。
“我就說了,你別小看我啊。”
看到夏露終于妥協,夏洛特的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得意笑容。
“就憑今天這事兒,到時候我就要多打你屁股幾下。”夏露皺著眉回答,“而且我會打很重的!”
對夏露的威脅,夏洛特也感覺有些羞惱,不過她也沒有再爭論。
她反倒是再問了夏露一個問題。
“你為什么會跑到基督山伯爵的府上來?是有什么事情要辦嗎?而且最近,那個名叫沙威的高級警探一直時不時地跑到那里,是不是他和你有什么關系?”
對于夏洛特的問題,夏露并不想要回答。
“剛才我可是對你明牌了,所以哪怕等價交換你也該跟我明牌一下吧?”夏洛特不滿地催促起來,“再說了,說不定以后我們也會進行什么情報交換,所以現在彼此坦誠一下有很多好處呢——”
夏露一想也是,于是她有保留地簡單描述了下自己奉皇命前來巴黎、然后和伯爵交涉,接著伯爵把沙威交給自己使喚的事情告訴夏洛特。
“這……這也太夸張了吧!”果然,聽到這件事之后,和最初的伯爵以及沙威一樣,夏洛特發出了難以置信的驚嘆。
接著,她疑惑地看著夏露,“夏露,你別真是那個狗皇帝的私生女兒吧?他怎么對你這么好?”
對此,夏露卻只是抱以自豪驕傲的笑容。
她知道,外面有人傳說她是皇帝的私生女兒,這不過是無稽之談,但是芙蘭卻是貨真價實“皇家血脈”,只是不能對外公開而已。
“我可是憑借著自己的本事得到陛下的青睞的,這一次只是我嶄露崢嶸而已!遲早有一天,整個歐洲,整個世界都會傳頌我的名字,你等著那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