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咚咚咚!”
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天邊僅泛出一絲蒼青,如破布邊緣,綴著遠山與寒霧。蛙水城在薄霧與火光中驚醒,面對著死亡與獻祭般的廝殺。數以千計的王室軍團,遍布狹窄的山口與兩側的山坡。而蛙水城頭的兩千薩波特克守軍,就像墨綠色的墨西加洪流中,勉強堅守的礁石!
“轟!”
數百名丁壯齊齊拉動,二十多根粗木的巨臂下壓,準備好的火罐就飛射而出,化作二十多道飛射的火流星!這些火罐中,都盛著樹脂、松脂、碳粉、硫磺粉,還有少許的硝石。這些火罐點燃后濃煙滾滾,一發即出,拖著長長的火尾,砸入蛙水城的城頭、糧倉與祭壇木結構之中!而后,刺鼻的毒煙就升騰而起,火光騰空,烈焰吞卷,守軍未及準備之處,又一次響起凄厲的哀嚎。
“火山的妖魔!”
“邪惡的阿茲特克人,又一次召喚了火妖!”
“嗖嗖嗖!”
長弓手緊隨其后,列于四翼,在盾牌手的掩護下,搭箭向城頭射擊。他們的箭雨射入城墻的縫隙與箭棚中,并不為殺敵,只為壓制,讓守軍抬不起頭來。
“咚咚咚!”
緊接著,就是二十道云梯齊出!王室的青銅甲士,扛著云梯,在戰爭祭司的咒語祈禱中,開始登城突襲。當云梯搭上半山的城墻,每架云梯上都有十余甲士攀登向上!他們各個帶著獸面銅盔,披著布面銅甲,腳踏木靴或赤腳,一手盾牌一手銅斧銅矛,邊攀登邊發出戰吼。
“先登!先登!先登的晉升三級武士,升為軍功貴族!”
“主神庇佑!殺了他們!把這些薩波特克神裔,獻祭給主神!”
“吼!為神而戰,死后去往紅色神國!”
“啊!...”
在彩善顫抖的目光中,聯盟的武士如同一條條蜥蜴,蠕動攀爬向半山的石城。金色的青銅鋒刃,在晨光中刺目閃耀,就好像千年之前的東北亞廝殺,讓彩善想起了朝鮮傳說中,可怕的草原北蠻。
“山神庇佑!蛙神庇佑!眾神與先祖庇佑!殺死他們,把這些阿茲特克的邪魔趕下城頭!”
蛙水城佇立在半山的隘口,面積不大,地勢卻很是險要。由于群山的阻礙,進攻的兵力沒法有效展開,只能變成一點點的消耗與搏殺。當數十上百名墨西加武士頂著投石箭矢登上城頭,薩波特克部族的丁壯很快就堅持不住,發出驚惶的大喊。
“神裔神靈庇佑!要擋不住了!”
看到城頭吃緊,城中骨干的神裔守軍,也終于支援而來。他們的裝束很是醒目華麗,穿著鹿皮甲與木甲,披著長披風,戴著護額束金絲,右手持彎喙銅矛,左臂執圓藤盾,背后插三羽神符。這都是薩波特克人心目中的神性裝束!眼下支援的不是普通武士,而是神廟衛隊的戰團,是這城中最為死硬的一群資深戰士!
“滴嗚!滴嗚!”
“放箭!”
“嗖嗖嗖!”
當城頭上出現了薩波特克人的骨干精銳,城下的聯盟指揮官,也終于面露喜色。很快,他就吹響了號角,提醒城頭的勇士,并且允許他們撤退。然后,兇狠的箭矢,就如同飛羽一般,從半山與城墻下齊齊襲來,對準了那些花里胡哨的神廟衛隊!
“啊!先祖啊!...”
“砰砰!”
凄厲的慘叫再次在城頭響起,數十名薩波特克神廟武士,或是中箭流血,或是掉下城頭,折損在這一輪的襲擊中。而這種小規模的、殺傷性命為主的攻城,持續了半日后,終于在正午的太陽下宣告結束!
“主神見證!我們將戰場的血和尸體,獻祭給您!在正午太陽的輝光下!”
墨西加軍團齊聲大吼,向至高的神靈祈禱,然后就此撤兵。城頭上的薩波特克武士們躺倒一片,又熬過了一日的鏖戰。可哪怕墨西加人是攻城的一方,留下的尸體,卻遠比守城的薩波特克人要少。再這樣持續下去,一旦精銳的神裔武士與神廟衛隊消耗殆盡,那么哪怕有著這種險要的山口地形,蛙水城也必然會就此淪陷!這就像是一眼能看到的可怕命運,和之前相繼淪陷、神裔被獻祭的日葵城與豐豆城一樣!
“火雨從東山落下,并非是我們摯愛的云神,而是來自高原的殘酷戰神!
天鼓怒響,銅獸咆哮,山腳之地裂開了黑口!我聽見了雷霆的聲音,可那不是雷鳴,而是火山妖魔的咆哮!
那不是星辰,而是飛火吞屋。神廟燃燒,蛙神哀號,祖先的金骨,在灰中閃耀。”
“先祖啊!阿茲特克人的戰神,是奪魂的鷹,是吞噬的狼!我等只剩石、骨與血,祭祀給供奉的祖先!
誰能將我們拯救?誰能讓他們退走?先祖與眾神,請降下天火、降下流星!請召喚地震,召喚洪水吧!
唯有你們的神力,才能拯救最后的薩波特克諸部!而其他的城邦,都已經在這高原的火光中死去,失去了神裔的血脈...”
在蛙水城的城頭,神裔城主薩蛙痛苦吟唱,祈禱著“天火流星”、“地震洪水”一樣的奇跡,來讓無法抵御的阿茲特克大軍撤退。而城中的金字塔石廟上,也不斷有城中的部落民、有奴隸和俘虜,被送上獻祭的祭臺,讓祭司們更加狂熱的血祭與祈求。幾乎每一座薩波特克城邦,在最后陷落前,都會變成這種“神靈狂熱”的模樣。
而只要大軍攻破城中,殺死神裔與祭司,那么所有剩下的部落民,就會像被抽掉骨頭的田蛙,再也鼓起不了任何反抗的勇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薩波特克人與瑪雅諸部之間,確實有著千年的互相影響。兩者的部族結構,都極其相似,只有代表神靈的神裔,才是唯一的反抗核心!...
“主神大菩薩啊!這種蠻荒血腥的征伐,祭祀神靈的祭禮,就是‘鮫人’的國度嗎?‘鮫人’們為了神靈的天命與一統,彼此之間,竟然廝殺的如此殘酷...”
在奧豹的護衛下,醫女彩善呆呆站在山頭,看著不遠處蠻荒血腥的戰場。刺鼻的血味鋪面而來,長矛上樹立起一排排的頭顱,凄厲的慘叫從著火的城頭傳來,讓她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在上國大明的庇護下,李朝確實已經享受了太久的和平。而與這種滅城絕祀、規模宏大的戰爭相比,倭人的襲擾劫掠,就顯得不值一提了。
“女祭司大人,這是先知殿下給您的書卷!”
醫女彩善怔怔出神,一名斷發禁衛卻從山頂匆匆而來。他帶來了一本厚厚的“書卷”,虔誠又鄭重的,交到了醫女彩善的手中。而彩善這才回過神來,看著手中沉重的書,一眼就看到四個神秘的大字。
“這是什么?《瘟...疫...之書》?”
“主神見證!這是先知殿下賜予您的啟迪。殿下說,這里面有瘟疫的‘本源’,有如何應對不同瘟疫,包括天花的治療與預防辦法。他讓您好好讀這本書,而等到了古巴東海,到了邪魔神戰前線后,還會有其他掌握這本書的‘祭司’,與您一同合作!”
禁衛恭敬的行了一禮,轉述了修洛特之前未曾說完的話。接著,他看了奧豹一眼,只是點了點頭,就轉身又往山頂的王帳去了。雙方隸屬于不同的武士群體,彼此之間自然是不用行禮的。而只有聯盟的祭司,只有掌握“神秘與神性”力量的階層,才會受到不同部族武士的集體尊重!毫無疑問,眼下的聯盟,就是被主神的神權與王室的軍權,所粘合在一起的膠人大部落聯盟!
“瘟疫傳播的原理...邪氣疫氣?不可見的兩種微粒...天花疫病之毒,天花病毒?...”
醫女彩善翻看著這本“神秘”的《瘟疫之書》,只是翻看了幾頁,就感到一個嶄新世界的大門,霍然向她打開!而根據她多年行醫的案例經驗,這本書中所描繪出的“瘟疫原理”,竟然能真切的與實際情況相合!這不是一本神神鬼鬼、不知所云的預言書,而是切切實實、言之有物、可以驗證的“醫學典籍”!至于其中更多更多的原理與結論,卻是她從未想過,甚至也根本不敢去想的!
“維齊洛波大菩薩啊!這...這難道就是...神啟的智慧?”
這一刻,醫女彩善震驚的呆愣在了原地,不可思議地望向了山頂的王帳。而王帳前的黑狼旗幟獵獵飄揚,上面抽象的狼靈吐出紅色舌頭,對她露出一個奇異的笑。
“東海最新的情報,卡斯蒂利亞人入侵的遠征軍艦隊!一千多遠征軍士兵,十幾艘大帆船...嗯,這種規模的入侵,東海的數千王國武士,應該能夠守住。但最棘手的,還是舊大陸的瘟疫!卡斯蒂利亞人帶來的天花,才是最大的威脅!一旦天花傳入海地、傳入古巴,恐怕王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東海防線,就得損失慘重。甚至連修貓鷹和托馬特,都未必能活下來...”
“嗯,和卡斯蒂利亞人的東海廝殺,眼下究竟打成了什么樣子?托馬特祭司信里寫的突襲游擊計劃,應該已經有了結果了吧?絕不能讓卡斯蒂利亞人在加勒比海上,扎下牢固的根基!否則,更多的卡斯蒂利亞士兵、冒險者與殖民丁壯,都會蜂擁而來...越往后越麻煩!”
山頂王帳之中,修洛特皺著眉頭,又一次拿出前幾日收到的東海信報,反復看了許久。算算時間,這封信已經是三個月前的情報了。無論沿途的報信如何加急,從古巴送到他手里,都得有三個來月的延遲!
“這緩慢的通信效率啊!”
想到這,修洛特無奈的搖了搖頭。在這種通訊效率下,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本地負責的祭司與將領身上,而不可能進行任何的指揮或者“微操”。實際上,他所處的位置,也跟著南征的墨西加大軍一起,在不斷變化,不斷深入薩波特克人的腹地,眼看著就要打到海濱薩波特克去了。
眼下他所在的蛙水城,是在薩波特克人的瓦哈卡谷地南側,更靠近太平洋的位置。這里與東海的消息聯系并不順暢,得由托托納克聯盟中轉,再深入托托納克雨林內陸。
托托納克的信使,需要通過刻石城兔丘城,這條沿著大河的交易路線,穿越四百里的東馬德雷群山余脈,進瓦哈卡薩波特克的北方山谷。然后,再從北方山谷南下,抵達這里的南方山谷,才能到聯盟的大軍中。這條穿越叢林與山脈的線路,雖然比更西邊繞圈的高原路線要快,但也要難走危險的多。他要是從這里北上去托托納克,雖然地圖上看著很近,但也得穿山過林的,走上半個多月。當然,神王阿維特,也不可能放他離開。
“海濱薩波特克有海濱之名,反而距離湖中王國,距離西邊的海岸線更近!我在這里收到來自湖中王國的消息,大概是半多月到二十多天的延遲!而只要攻克了蛙水城,湖中王國的近海船隊,只需要二十天,就能把一船船補給的糧食,運到南邊的海濱地帶!”
修洛特展開一張翻出毛邊的地圖,深深注視了許久,看著數千里外的湖中封國。許久后,他伸出手指,不知道多少次,在湖中王國的王都處上畫了個圈。那里是湖中王國的統治中心,也是奧豹帶著醫女彩善出發的起點。神啟所所長塔萊婭、首席大臣賢者賈蒂里、京畿軍團長奧洛什都在那里,一同維系著王國中樞的統治地位。
“賢者賈蒂里...”
修洛特默然不語。在塔萊婭最新的信件中,暗示賢者賈蒂里已經病重,也不知道能再活多久。而這位德高望重、在普雷佩查影響力非凡的首席大臣一旦病死...王國中樞的三人權力格局,怕是就要出問題了。王國中樞與地方的關系上,失去了這位普雷佩查重臣的協調潤滑,必然沒法像現在一樣順暢!而這位至關重要的老臣,在病重時給他寫的信中,卻多次提到了他的次子,極盡夸贊。
“我的次子,少康...”
“普雷佩查文官系的壓注...”
王帳中,壯年的王者垂下眼睛,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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