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劍斬云夢:
大西洋的潮聲,在珊瑚礁的海灣中低吟。圣胡安灣天然如同茶盞,被森林與紅樹林環抱。十五艘穿過大西洋的卡斯蒂利亞帆船,帶著風暴破損的痕跡,停泊在這處富饒的天然良港中。遠處村莊的火焰尚未熄滅,近處殖民者們的談笑得意洋洋。
“啊哈!圣母庇佑,我搶到了一小袋金砂!”
“該死!我只搶到了一筐棉線團…”
“嘿嘿!上主賜福,我搶到了一大袋珍珠!都是淡粉色的大珍珠!…”
“噓!小聲點,別被船長軍官們看到了!不然他們一定會來,分我們藏下的戰利品…”
在數日的暴行后,圣戰老兵、神羅傭兵、武裝水手們,都用泰諾人的血淚,發泄了穿越風暴、遠洋航行的怨氣。而后,他們的關注點,就來到了加入遠洋航行最根本的目的,“發財”!
只有發財,只有財富金銀,才是他們不懼死亡危險,深入大西洋萬里的根本驅動力。而財富從哪里來呢?現在看起來,這個答案非常的清晰,那就是去搶、去奪,從羸弱的“東方”土人手里拿過來!
“這些土人雖然油水不多,但勝在毫無威脅。一個一兩千人的村莊,使勁的劫掠一遍,也能有不少的‘財貨’!更何況,還有女人…”
“就是!這么大一個島,估計還有好多的村子!要是都和這個村莊一樣,連金屬武器都沒有…哈哈!…”
“德拉科薩船長已經帶船去偵查了。這島上是什么情形,等他回來就知道了!”
“咦!其他頭領們呢?艦隊司令哥倫布,和副司令安東尼奧閣下去哪了?”
“他們在海灣的另一側,在樹立征服的木柱,把這座島嶼的領土獻給上主和女王…拉蒙神父也在。”
“噢!征服和占領的儀式…”
沿著海灣行出兩里,泰諾村莊中的罪惡,仿佛都消失不見。二十幾名教會的騎士和扈從,用繩索拖曳配合著,慢慢立起一根高約兩米的探索木柱(rollo)。這木柱的正面,刻著天主的十字,以及卡斯蒂利亞王室的徽記。而在木柱的北面,刻著卡斯蒂利亞王國的占領宣稱,就此占據這處新發現的“東方島嶼”。
“在神子誕生后的1495年,我們抵達并發現了此處無主島嶼。為了卡斯蒂利亞與萊昂,為天主賜福下神圣的伊莎貝拉女王陛下,我們宣布占據此島,成為卡斯蒂利亞王國的領土!…”
在整支一千多人的卡斯蒂利亞遠征軍中,只有五十多個教會護衛,沒有參與岸上的劫掠與屠殺。這并不是說,他們不渴望“亮晶晶”的戰利品。而是他們的帶領人,方濟各會修士拉蒙·帕內,對他們的行為有所約束。當然,這種神父的約束,也只能局限于教會武裝內部,而對整支遠征軍自上而下的貪婪與獸性無能為力。
“上主在高天掌權,祂的寶座在云上,祂的權能充滿大地與海洋。
禰裂開深淵,使大水如綢緞鋪展;禰以風引導我等帆檣,越過曠野之洋。
今我,塵土之仆,奉禰圣名,立此標記于未識之地,宣告:
此地歸于禰,歸于掌管萬邦的上主;
此地歸于光明,歸于禰圣名之榮耀…”
拉蒙修士高舉著陳舊的十字架,在一眾軍事貴族與船長面前,虔誠地念誦起卡斯蒂利亞語的禱文。方濟各修會的修士普遍更加務實,不會在這些沒文化的卡斯蒂利亞軍官面前,念誦他們聽不懂的拉丁語。
而無論心中怎么想,無論彼此之間有什么矛盾,在如此神圣并且重要的場合,司令哥倫布、副司令安東尼奧、老兵營長佩德羅、傭兵隊長萊因哈特,還有一眾卡斯蒂利亞船長們,都齊齊低下頭,向著神父手中的十字行禮。
“主啊,禰是晨星之光,照耀行旅之路;
我乃禰手中之帆,順禰氣息而往。
求禰使此地的東方居民聽聞禰仁慈的名,
求禰使荒野開花,求禰使石頭發聲,求禰將光明帶來,
就此宣告:神的救贖從東方而來,和平歸于上主的子民。
阿們!…”
拉蒙修士虔誠的念誦著,并在獻給上主的禱文中,表明了要皈依本地土人部族,帶來上主光明啟蒙的意志。遠征軍的軍官們神情微妙,總感覺神父在點他們,在對這幾日發生的屠殺,含蓄的表達不滿。
不過,怎么說呢,神父的話有時能聽,有時可以不聽。尤其是關系到他們錢袋子收入的時候,該閉眼閉眼,苦一苦血淚的土人,把黃金珍珠財富都搶來,這事情不就過去了?至于殺戮的罪責,那自然是手下的渣滓們擔著。作為貴族軍官和船長,只要從搶來的戰利品中,安心分上三四成的分成就好!
“愿上主庇佑!愿女王長在!”
最為的祝禱完成,占領“圣胡安”島領土,宣告上主榮光的神圣儀式,也就告一段落。一眾軍官船長,齊齊向拉蒙修士致謝,拉蒙修士也同樣還禮。
隨后,副司令安東尼奧使了個眼色,營長佩德羅就請拉蒙修士回船上歇息。而拉蒙修士蹙著眉頭,看了眼仍在燃燒的村莊,就再次返回船上。從船隊抵達到現在,他始終沒有出現在土人的村莊范圍內,就連樹立的征服木柱,也離了村莊兩里。
這其中,有著非常實際的考量。因為,他若是出現在村莊中,親眼目睹大規模的施暴暴行,自己卻又什么都不做,就會違背心中“天主的道德”,也會讓追隨的教會騎士們產生可能的懷疑。而他若是出現了,直接攔在士兵們面前,又可能會在這蠻荒的魔鬼之地,受到暴虐士兵們的攻擊,同樣會瓦解教會的權威。
而面對這種情況,方濟各會的修士,有著暗中不成文的教導。那就是等待,等待暴行過去,等待士兵們的暴虐平息,再以“救世者”的姿態前去。用上主的仁慈,拯救幸存的土人,給他們上主的皈依和遲到的庇護。同時,再以“安撫者”的姿態,接受懺悔,安撫并救贖士兵的罪孽,讓神子再多背上一點擔子…
當然,眼下的這群老兵渣滓,估計早已習慣殺戮,不會產生什么愧疚,也自然不需要懺悔與禱告。教會對他們的海外影響力,其實很小。
“安東尼奧,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是艦隊的總司令,我下令繼續向西,去往西潘古日本大島,尋找那群膽敢進攻女王艦隊的卑劣土人報仇…你卻讓船長們都留在這里,還派了德拉科薩探索全島一周?…女王下達的旨意里,到底你是艦隊司令,還是我是司令?!”
拉蒙神父一走,艦隊司令與副司令間的矛盾,就再次爆發了出來。哥倫布瞪大眼睛,克制著胸中罵人的怒火,盯著老神在在的安東尼奧。他深吸口氣,拿出司令的威嚴,對安東尼奧斥責道。
“上主見證!打通去往印度的航路,建立一條貿易航線,從東方土人手中獲得金銀、香料、絲綢、瓷器…這可是女王最重要的命令!寫在詔令羊皮卷上的王令!難道,你要我把羊皮卷拿出來,親自指給你看嗎?…”
“.哥倫布司令閣下。我能理解你對女王的忠誠,和為了給自己之前不光彩的、被土人擊敗的航海經歷,進行報仇的迫切想法…”
哥倫布拿出了女王的詔令,安東尼奧也不得不打起精神,給出明確回應。他環顧了周圍的軍官和船長們一圈,沉聲道。
“女王確實有建立貿易航線,帶回東方財富的命令…但那是長期的目標,并不急于一時!而眼下,最為迫切的,是為我們的遠征軍艦隊,建立一處可靠的立足據點!這也是女王的詔令中最先提到的目標,建立圣伊莎貝拉女王堡!…”
“要知道,在穿越大西洋的風暴中,我們的遠征軍船隊受損嚴重。有三艘卡拉維爾帆船,消失在了可怕的風暴里,徹底消失不見…”
說到這,安東尼奧面露沉痛。另一側的老兵營長佩德羅,更是心疼的無以復加。這被風暴吞沒的三艘船里,有一艘載著四十個神羅傭兵,這些人本就是先鋒的炮灰,死了也就死了。但剩下的兩艘,可都載著他的半個老兵連隊!
那一場可怕的風暴過后,兩個老兵連長,一整個連隊八十人,連東方的土地都沒見到,就這樣折在了大西洋無盡的深海里。四個精銳連隊,直接少了四分之一。而這八十人要是列成戰陣,足以擊潰兩三倍的摩爾軍隊,十倍的“東方土人”!
再加上三艘船上的六十多個水手,等于一場風暴下來,就折了一百八十人。而除此之外,運載的兩百多個殖民丁壯,在海上爆發了魔鬼侵蝕的“痘瘡”,兩個多月下來,死了接近一半。這又是一百人沒了。一千三百人的遠征軍,剛剛登上“東方島嶼”,就變成了一千人,這可真是見鬼的大西洋!
“上主見證!大西洋的風暴如此可怕,但在某位大航海家的航海日記里,卻沒有提及…我不得不懷著公正之心,合理的懷疑某些人的私心,亦或是某位大航海家的航海水平,及其言辭的有效與可靠…”
“該死!安東尼奧,你放屁!我早就提醒過大西洋的風暴!只不過,我們這次遇到的風暴,比我上一次航行過來時,要厲害了太多…”
“哦?”
安東尼奧抿了抿嘴,瞇著眼睛,不置可否。他伸手一指腳下的波多黎各島,換了個爭奪話語權的方向,厲聲問道。
“哥倫布司令,在你的航海日記里,明明是從這里路過后,繼續往西的…可你竟然,沒見過這處大島,也不曾知曉這里?你直接一路直航,和這航路上的一串島嶼錯過,去了更西邊的巴哈馬群島?…”
“呃!我當時的緯度,比這北緯18度高的多!我的航線緯度,當時是北緯24度…”
聽到這一句詰問,哥倫布也有些無言。他確實錯過了這處波多黎各大島,也沒想到更南邊,還有這一串島嶼。早知道,他就先探索這些地方,找這里羸弱的土人發財,而不是去碰西潘古土人王國那樣的硬骨頭…
“啊哈!錯過了…那這樣的大航海家,這樣的航海經驗,這樣帶回的航海海圖,又有幾分可信呢?…”
安東尼奧得意一笑,抓住哥倫布承認的痛點。他毫不留情,就要對哥倫布在船隊威望的根本,對那次探索東方的航海經歷,發動徹底的打擊…
“安東尼奧閣下!西潘古的土人確實存在,他們對王國艦隊的襲擊,也是不爭的事實!他們是王國與東方貿易的阻礙,而他們手中,也掌握著金銀,掌握著大量的東方財富!”
就在安東尼奧開口之前,巴托洛梅奧趕緊上前一步,打斷了對方的話,替自己的兄長辯解道。
“上主見證!作為艦隊的最高指揮官,哥倫布司令也同意你的提議,在這座圣胡安島上,建立起女王命名的伊莎貝拉堡…但是,向西的探索、偵查,甚至與西潘古土人王國交戰,也是必要和難以避免的!這同樣是為了即將建立的伊莎貝拉堡的安全…”
說到這,巴托洛梅奧神色一肅,看著安東尼奧皺眉的臉,環顧著所有的軍官船長們,提議道。
“所以,我代表司令官閣下提議…將艦隊一分為二!”
“愿意修筑女王堡的,就留在這里!而愿意和哥倫布司令向西,一起去探索發財的,就和我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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