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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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瓦羅，法國人到底有多少敕令騎士？北意大利也有，南意大利也有，怎么到處都是？…”
“你問我法蘭西敕令騎士的數量，到底有多少？聽同盟軍給女王派出的信使說，出現在意大利戰場上的敕令騎士，恐怕有近兩千人。再算上法國本土沒有動員的…大概三千個騎士？估計要么多些，要么少些，差的不會太多。”
圣光明號的船長室中，艦隊副司令安東尼奧，與王室騎兵隊長阿爾瓦羅，一邊閑談著意大利戰爭，一邊吃著塞維利亞的本地美食。擺在盤子上的，是新鮮的豬肉香腸，咬一口血水和油水滋滋直冒。盛在鍋里的，則是摩爾風格的藏紅花鷹嘴豆炒飯，還澆了濕乎乎的魚湯。
“嘖嘖！這塞維利亞的豬肉香腸，可真香！”
“哈哈！塞維利亞港雖然臟兮兮的，但周圍養豬的鄉民多的很。新鮮肥膩的豬肉，可不是哪里都能吃到的！”
“不錯！吃豬肉的，才是基督徒！這也是檢驗異端和異教徒的辦法，把那些隱藏在人群中的表面皈依者，一個個揪出來，送到宗教審判庭里凈化掉！”
“哈哈哈！上主的火焰，會審判一切！那些猶太表面皈依者，摩爾表面皈依者，遲早會無所遁形，燒成一個個火炬！…”
“燒成火炬，財產盡數沒收！啊哈哈！”
這一刻，兩位卡斯蒂利亞圣戰軍官放聲大笑，笑的痛快之后，才用手抓著肉飯塞入嘴里。真正的騎士，可從不用“女人用”的刀叉。他們腮幫子鼓鼓的，大口咀嚼著，嘴角流著血水汁水，連琥珀色的瞳孔里，都泛著虔誠與兇狠的光。
自從摩爾圣戰勝利后，卡斯蒂利亞一口氣吞并了格蘭納達摩爾王國，多出了數十上百萬新征服的“南方民眾”。宗教裁判所也就此迎來了“審判業務的長期繁忙”。對于異端和異教徒的鑒別、檢舉、抓捕與審判，幾乎無時無刻不在進行，這也是有利可圖的創收方式！
而是否吃豬肉，是否在公共節日中吃腌腸、燉豬肉等，就成為一種宗教裁判所審查“信仰真實性”的方便工具，也成為了底層信徒舉報“不信者”的最常見理由。尤其是針對那些隱藏在人群中、暗中遵從“潔食”教義，看不出明顯種族特征的“猶太表面皈依者”。
在這個15世紀的尾聲，卡斯蒂利亞人對豬肉的狂熱喜好，已經自上到下，持續了數百年。上到女王的宮廷廚房，下到鄉村的禮拜圣所，都有著明確的宗教身份表達：“基督徒的飯桌，當有葡萄酒與豬肉”。整個伊比利亞半島養殖最多的牲畜，除了“羊”之外，就是“豬”。就連即將出海的卡斯蒂利亞遠征軍，也一定要帶上“葡萄種子”和“種豬”，這才是合格的上主信徒！
“上主啊？三千個敕令騎士？！阿爾瓦羅你確定嗎？這種有封地的‘采邑騎士’，法國人怎么能養的起這么多？女王的王室騎士，才幾百人吧？…”
“我是在守衛宮廷的時候聽到的，具體我就不知道了…至于原因，大概是法國封地多，上好的田地也多吧？不像我們卡斯蒂利亞，除了山還是山…”
“嘖嘖！三千個‘采邑騎士’，三千個！這一個騎士，哪怕最差最差，也得有40公頃（600畝）的農田吧？還得有自己的莊園磨坊、戰馬盔甲，有34個扈從武裝，以及至少60個以上納稅交租的佃農仆役…圣母啊！法國人竟然有這么多的田地農奴，去封給騎士們？…”
東印度遠在萬里之外，而法國人和意大利戰爭，就近在眼前，是卡斯蒂利亞貴族們最為關心的話題。
眼下，哪怕被西班牙、威尼斯、米蘭、羅馬教廷、奧地利聯起手來圍攻，法國人依然表現出無所畏懼、閉眼沖鋒的騎士姿態。而在這個時代，“騎士精神”與“騎士階層”，確實是整個法蘭西社會的根本基石。三千個敕令騎士一掏出來，周圍的哪一個王國，不得抖上兩抖？
所謂“敕令騎士”，其實并不是單純的軍事單位。它就像聯盟的雄鷹戰士一樣，首先是有封地的軍功貴族，是最底層的“統治階級”，其次才是軍事作戰的重裝騎兵。而敕令騎士們也是直接效忠法國國王的軍功貴族，接受國王征召，中間并沒有隔一層的大貴族領主，是最為強力而可靠的王室武力！
一位“敕令騎士”，算上鎧甲維護與替換、戰馬與備用戰馬、扈從侍從馬童、武器補給，還有交給國王的稅金，一年至少會有300利弗爾法磅的開支。而要維系這樣的支出，保證騎士的戰斗力，騎士的采邑就至少需要600畝以上的農田，最好是1000畝！這些農田與耕作農田的農奴，所組成的莊園經濟，正是騎士階層的經濟基礎，也構成了整個法國的經濟基礎。
當戰爭爆發后，法國敕令騎士的征召，同樣是以騎士小隊（Lance）的形式進行。一個騎士小隊，會有1位全甲的敕令騎士作為首領，1位半甲的武裝扈從騎兵，12照料馬匹與裝備的無甲侍從，再加上24名輕騎弓手。合起來就是68人的騎兵戰斗與支援單位。
一百個這樣的小隊，組成一個敕令騎士連隊pagnie），大約有100重甲敕令騎士，100中甲沖擊騎兵，300輕裝騎兵，合計500左右的戰斗人員。而三千敕令騎士，就意味著足足30個王令騎兵連，15000輕重騎兵！這就是法蘭西國王麾下，最為強大的王室武力！
在整個歐陸，除了法蘭西王國外，幾乎沒有任何一個王國，擁有如此龐大與可靠的軍功騎士階層，擁有如此強大的重裝騎兵！
或許二十年前，勃艮第公爵“大膽查理”頭還在的時候，勃艮第也能在全國上下，擠出大幾百甚至上千的敕令騎士，勉強與法國國王對抗。而當查理裂顱、勃艮第公國被瓜分后，法蘭西王國再也沒有了這關鍵的制衡，打破了南下意大利的最后一道枷鎖。
這些勃艮第騎士，大部分都變成了法國“3000敕令”中的一員，少數則加入了奧地利，成為神羅皇帝馬克西米安直屬騎兵團的一部分。而就在不久前的福爾諾沃之戰中，曾經的勃艮第騎士們分屬兩方，互相可都是認識的。法王率領主力突圍時，神羅騎兵們也沒有追擊，而是只顧著爭奪戰利品，說不定早就事前談好了…
與山呼海嘯、無敵沖鋒、保持常備的法蘭西騎兵相比，法國步兵的質量就差了太多太多，完美符合中世紀騎士文學中的“騎士老爺與征召農奴”。在這個時代，法國步兵尚且沒有像卡斯蒂利亞一樣，組建出可靠的“圣戰老兵連隊”，而是以征召民兵為主，隨征隨用。他們的戰斗力，甚至不一定比得上意大利人的城邦民兵。
所以，在意大利戰爭中，查理法王所依靠的步兵核心，也從不是本國征召的步兵，而是從瑞士山地雇傭的長槍兵，以及神羅各邦長期雇傭的傭兵團。
而當五個月前，卡斯蒂利亞將軍隊長貢薩洛，在塞米納拉一戰中，被法國敕令騎士和瑞士長槍兵打敗，切身感受過這種無敵的“鐵錘與鐵砧”后…針對如何抵抗敕令騎士的軍事構想，也就基于卡斯蒂利亞人目前的圣戰軍，開始探索思考起來。
很明顯，在敕令騎士的沖鋒面前，只有長槍兵才能勉強扛住陣線。而敕令騎士要是運動到側翼、背后，又該如何應對？這種發展到巔峰的板甲罐頭，又如何才能擊穿破甲？
原有的中世紀弓弩與斧錘，早就被一場場騎士主導的戰役證明，是無法抵抗大規模騎士沖鋒的。而對于新生的火繩槍、火炮，卡斯蒂利亞軍隊早已在格蘭納達圣戰中，積累了極為豐富的使用經驗。可以說，卡斯蒂利亞的圣戰軍，是歐陸各國目前最熟悉火器作戰的。
若是把火繩槍重型化、編隊化，再配合上圣戰老兵的長槍中隊、長槍大隊，兩者合在一起？…那么，終結騎士時代的西班牙大方陣，一種嶄新的陸軍作戰體系，取代騎士主導的作戰體系，就會自然而然的應運而生！而它最先出現的地方，也必然會在與法國人作戰，擁有精銳步兵連隊，擁有火器經驗，剛剛結束圣戰的西班牙！
“上主庇佑！安東尼奧司令，不用擔心！對于法蘭西人，女王沒有絲毫的畏懼。而費爾南多國王也看出了法國人的弱點，斷定他們無法勝利！…”
“法國人的弱點？是什么？”
副司令安東尼奧很是有些好奇。而騎士隊長阿爾瓦羅擦了擦油手，看看左右，眼睛一瞇，嘴角一揚，學著“費爾南多國王”的語氣，冷笑著道。
“呵呵！查理這家伙仗打的不錯，但沒什么腦子。他仗打的越猛，敵人就越多。敵人越多，就越是有打不完的仗！而他也根本不可能，把任何一個對手徹底解決，無論是威尼斯、米蘭、羅馬、奧地利還是我們。哪怕他短暫的打贏了，那也是沒用的…”
“上主庇佑！意大利這種狹長的半島地形，這種四通八達的位置，這種大小城邦和貴族、羅馬教廷和教皇，都擠在一起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單靠打仗奪下來的呢？是，他把法蘭西騎士們聚集起來，聚成大軍推進的時候，確實沒有人能擋住他。但他的大軍過去之后呢？那些后方的、投降的意大利城邦，又會再次變幻旗幟，變成他的敵人！”
“不錯！他如果不分兵，就占不了多少地盤。分了兵，就不是神圣同盟軍的對手。說到底，他樹敵太多了！在阿爾卑斯山以南，他想要占下任何一塊地盤，都是做不到的！神羅、威尼斯和羅馬教廷會，都是他的敵人，會不惜代價和他打到底！嗯，我們也是他的敵人。”
“哈！有那不勒斯的宣稱又如何？他法蘭西王國里，有那么多的騎士貴族，就沒給意大利人留下位置。半島本地的意大利貴族，不會支持他。他手下的騎士傭兵，也會在各地劫掠，到處得罪人…他打來打去，無非就是從北意大利掠奪些財物，燒掉些村鎮和城市罷了！”
“上主見證！那不勒斯王國，本就是阿拉貢特拉斯塔馬拉王朝的一部分，是阿方索祖父存了私心，才一分為二，分給了兩個兒子。我那堂兄弟國王，在法國人的進攻下，從那不勒斯逃亡出來，可以說是放棄了那不勒斯的王位…那等我們恢復了那不勒斯之后，也就能理所應當的，讓阿拉貢與那不勒斯重新合二為一！當然，得有羅馬教廷的認可！若是法國人不南下意大利，羅馬是恐怕不會同意的。而現在嘛…哈哈！”
騎士隊長阿爾瓦羅壓低聲音，把費爾南多國王的一言一行，都學的栩栩如生。副司令安東尼奧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好一會后，他才深吸口氣，感慨道。
“上主啊！費爾南多國王，可真是陰險狡詐！像我們這樣淳樸的騎士，還是追隨圣潔單純的女王更好！要是追隨費爾南多國王，那說不定被對方賣了，還在給他數第納爾呢！”
“是啊！希望女王長命百歲！希望國王…嗯，身體健康？…啊哈！…”
船長室中，兩人相視大笑，又繼續大口吃喝起來。畢竟，明天就要啟程了，這相當于是送行飯。而等安東尼奧出了海，再想吃到基督的豬肉香腸，可就難上加難了！聽說印度的土人，都吃的是白色的糊糊呢！就像是吃土一樣，連麥餅都沒有…
太陽落下又升起，新的一日有著晴朗的風，也是適合啟程的吉日。卡斯蒂利亞海軍上將，艦隊司令哥倫布，穿著全套的貴族服飾，佇立在旗艦“圣克里斯托瓦爾號”的甲板上。佩劍、彎刀與火炮，一同在大帆船上閃光。
陽光燦爛，哥倫布昂著頭，挺著胸，環顧足足十八艘大船的遠征船隊。他看著那一張張神情各異的面龐，又向岸邊送行的王室旗幟點頭示意，這才大吼著、永遠自信地宣告道。
“上主庇佑！卡斯蒂利亞的戰士們，望向天邊，出發的時候到了！”
“這次出海，是為了我們女王的王冠，為了基督的十字，為了那尚藏于上主眼下的土地，也為了我們所有人的財富與榮譽！…”
“上主的光輝，會播撒在東方！女王的旗幟，也會在征服的東印度島嶼上飄揚！而只要跟著我，跟著女王授予全權的海軍上將唐·克里斯托弗·哥倫布，所有人都會發大財的！…”
“iIzadvelas！揚帆！破浪！讓卡斯蒂利亞的艦隊起航！上主庇佑我們！”
大大小小的歡呼聲，從遠征軍的船隊中響起，有的熱烈，有的平靜。而后，十八艘大船船頭向西，滿滿當當的風帆鼓足了風力，逐漸加速。
“嘩！嘩！…”
海風獵獵，揚帆啟航。出征的水手與士兵，高聳的桅桿與大船，都在風中向西，最終消失在天際的盡頭。而王室騎士們舉著女王的旗幟，遙遠目送許久，才驟然調轉馬頭，踏著港口的糞土，踏踏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