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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山羨有思
更新時間:20102209:48
讓皇帝叫的這么親熱,該不會是哪位新寵吧?
江公公卻似乎一點都沒有驚訝,立馬笑瞇瞇一甩拂塵,向著灼華的位置喚了一聲道:“元宜縣主,陛下喚您呢!”
眾人又是一驚,滿臉寫著“這是什么情況”?
淑妃目光一迸,幽光閃過,轉而一臉的欣慰又驕傲,望著灼華的眼神只剩可親。
灼兒?
誰?她?
灼華懵了懵?皇帝何時同她這么親切了?
皇帝笑著朝她招招手,“坐到那處作甚,過來。”
過去?哪兒?
江公公邁著碎步過去,抬手請灼華扶好,“縣主跟奴婢來。”
感受到四面投來的驚詫目光,灼華茫茫然之后漸漸回過神來,素手搭在江公公的手腕上,緩緩跟著他往玉階之上走。
眾人細細打量著她,一身杏色束腰長裙,罩一件雨后天青色的連云細錦料子的外袍,極其清淺溫柔的顏色,似潺潺溪水染就。袖口和衣擺以墨綠色的絲線繡了一排形態各異的,或含苞或半開或盛放的梅花,以米珠點綴了花蕊,在大殿里晃晃明珠映照下,泛著奪目光華,蒼白的面色在華光之下幾乎透明,唇瓣點了一層淡淡的口脂,顯得粉嫩又溫和。
或贊賞或嫉妒或淡淡的眼神投在灼華的身上,她卻似無有察覺,腳步鎮定,神色溫柔。
到了第二階,在李郯一旁的空位置停下。皇帝手一指,“坐。”
李郯一把將她拉著坐了下去,“我就說么,怎的忽然多了一案出來,原來父皇早有安排了。”說著,又朝下一階的白鳳儀投去一抹挑釁,“憑她得誰的寵,父皇說誰得寵誰才是真的得寵!”
前頭才賜了孔雀袍服,今日又賜座皇子公主一階,這是要收做養女?還是受了做新寵?
同眾王親拉了幾句家常,皇帝便叫了上歌舞。
舞姬們垂首涌進,樂起,舞翩,水袖舞似漫天紅霞鋪灑,頭上釵環泠泠叮叮,腰肢仿若無骨柔軟似柳枝,漸次仰后又旋轉俯身。沒在水袖中的纖纖玉手一松,手中嬌艷花瓣紛飛,水袖帶過,激起一陣風來,帶著花瓣如雨飄灑。
如夢如幻。
年幼的十三皇子李謙將將學會了走路,不肯叫乳母保姆抱著,搖搖晃晃的在玉階上爬上爬下,因著是冬日緣故的有些厚實,遠遠一瞧便似顆湯團子,粉圓可愛。一雙黑琉璃般的眸子天真純粹又滿是好奇,看著紛飛的花瓣咯咯直笑,一雙小胖手拍的格外激動。
灼華看著他,眸色柔柔似沁了水,想起了前世里的那個孩兒,尚不及與她一記親吻便生生叫人殺死,心中晦暗,抬眸間瞧著對面的李彧,恨意一時難控,幾欲從前眸中迸發出來。
李彧向她望過來,睹見灼華眸中的深深恨意,愣怔了半晌。
小皇子連滾帶爬的到了灼華的身側,咿咿呀呀的一陣,灼華一驚,回了神,俯身仔細聽了聽,無奈什么都沒聽懂,溫柔的摸了摸他的臉蛋,小皇子抬手要抱抱,灼華心頭一軟,似沾了蜜,抬手將他抱上膝頭,圈在懷中逗弄。
皇后看著兩人一個咿咿呀呀口水直流一個明眸認真的聊著天,笑了起來,溫柔端雅,“縣主抱孩子,還頗有些樣子。”
灼華輕輕點了小皇子的鼻頭:“家中有一幼弟,最愛撒嬌賴抱,抱的多了便也熟練了。”
正在長牙的小家伙許是牙槽癢癢了,逮著灼華的脖子啃啊啃,李郯笑瞇瞇的拿是指輕輕戳了他的額頭一下,嘴里像勾著小狗一般“咯”了幾聲,“別啃了小十三,都是你的口水了。”
灼華托著他的后頸,手指輕輕搔他癢的下巴,小家伙立馬松了口,咯咯咯的笑起來,笑的在灼華懷里直打滾。
皇后笑道:“一看便是常陪著孩兒玩耍的。”轉首目色慈愛的與李郯道,“你小時候也是這般,長牙的時候逮著什么咬什么,一搔你下巴就撒嘴了。”
李郯滿面震驚,指著小皇子抖了抖唇瓣,問道:“不會也這樣流口水吧?”
淑妃一笑,春水蜿蜒,“長牙的時候都這樣,可愛的緊。”
“可愛?”李郯似乎不大能認同,連連搖頭,引來玉階之上一陣取笑。
小皇子見眾人都在笑,也笑的開心,在灼華懷里一蹦一跳的,嬌嫩的小嘴奶聲奶氣的喚了一聲,雖不是很清晰,卻依稀可辨,目光忽閃忽閃盯著灼華,咧嘴而笑,露出兩顆米牙,“娘……”
皇帝哈哈一笑,玉山巍巍,似乎極為喜悅:“看來,朕的皇兒們同元宜極是投緣啊!”
皇后雍容一笑,道:“美麗的人,總是叫人忍不住的喜愛。臣妾與縣主也是投緣呢!”
小皇子的生母鄭美人聞言面色發白,雙目緊緊的盯著皇帝的嘴,生怕他說出什么來。畢竟當初高祖皇帝為了迎一位不能生育的美人進宮,便把另一位不算得寵的妃子賜死,將皇子送給了美人撫養。
她是聽過宮外傳言的,這位縣主戰場上受過重傷,大約是不能生育的了!
若這個縣主要進宮為嬪為妃,她要死,她的孩子也要歸了別人了!
同樣緊張的還有李彧和淑妃,若是灼華入宮為妃,再有自己的孩子,那定國公府的立場可就無法挽回了。
倒是白鳳儀,目光期期的望著上頭,只想著皇帝趕緊把沈灼華收進宮里去。
今生前世里還是頭一回有小娃娃喚她娘親呢!灼華聞他喚“娘”,面色發紅,到底她還只是未出嫁的姑娘呢!
淑妃嫵媚一笑,丹鳳眼眸中水波盈動,恰如冰雪初融,糾正了小皇子:“十三殿下該喚縣主姐姐呢!”
灼華抬眼瞧了淑妃一眼,目光清淺隱隱帶了冷意,轉瞬只剩溫柔。
皇帝意味深長地一笑,深邃的眼眸中有冷冷一縷寒光劃過,無有言語。
鄭美人忙使了眼色,讓乳母尋了個吃奶的借口抱了出去。
玉階之上明槍暗箭方休,玉階之下一舞完畢。
“舞姿曼妙,果然是賞心悅目。”元郡王的祖父和高祖皇帝是親兄弟,算下來,與今上已經隔了三代,如今在鴻臚寺任了少卿的職,與南楚談判時出了幾分力,多爭了幾座城池,在皇帝面前還算說得上話,性情頗有些狷傲,他抬了抬眉,目光不屑的睇了眼灼華,揚聲道,“聽說元宜縣主一手軟鞭舞的極好,頗是妖嬈嫵媚,不若表演一番,也好叫本王等一同瞧瞧,是否名過其實了。”
趙貴妃掩唇一笑,鳳眸一飛,輕笑道:“縣主又不是舞姬,王爺可就強人所難了。”
灼華淺眸為垂,睇了他一眼,垂眸整了整被小皇子弄皺了衣袍,無有回應。
鄭美人忽忽一笑,看著灼華的眸子里隱隱有黯淡的光彩流動,似為方才皇子那一聲“娘”而惱怒,婉聲道:“曾聽聞,當初圣祖爺在上元殿設宴,張皇后與眾親王妃相聊甚歡,皇貴妃翩翩起舞以助興呢!”
皇貴妃做舞是不錯,可再是位份高,也不過是個妾!
鄭美人竟敢拿妾壓迫灼華就范!
李郯一怒,便要發作,灼華伸手拉住她,輕輕搖頭,示意她冷靜。
白鳳儀微微仰頭望了灼華一眼,面上似憐憫,眼底卻漫起鮮亮的譏諷。灼華乍然回首,與她對視,嘴角溫婉,淺眸中無端生起森冷寒意,似千萬支冰錐蓄勢待發。
白鳳儀被她眼底的陰冷一撇,心頭驚起,忙轉了頭。
淑妃察覺白鳳儀的驚亂,抬首望去,卻只見灼華淡淡的溫柔。
柳嬪莞爾一笑,一身端莊的墨綠色袍服亦被她的笑容襯得鮮活明艷,嬌聲道:“縱使皇貴妃又如何,還不是同咱們一般,只是個妾。”一頓,美眸略過二階的幾位皇子,“縣主若進皇家嫁得親王為正妃,地位便是鄭美人口中那個,坐著笑看皇貴妃起舞的人了!
后宮之中皇后為正室,其余不過都是妾,這話一般的妃子不肯說,灼華不能說,所以即便心中腹誹也是無用,可身為妾妃的柳氏自己說了,在坐的妃嬪也好,宗親也罷,都只能干笑了。
淑妃微微轉頭看向元郡王,鳳釵墜下的玉珞珠子輕輕晃動流光點點,如漣漪搖曳,含笑道:“聽說樂司坊排了新的曲子,桃夭娘子的嗓子乃是宮中一絕,王爺可聽一耳朵新鮮。”
元郡王高揚一聲“唉”,言道:“今日殿上皆是宗室親貴,圣祖爺的血脈,縣主蒙陛下封賞,想來是懂得規矩的,自該曉得尊卑有別才是。便是舞了,也不算辱沒了你一介民女了。”
李懷儒雅的面上淡淡一笑,悄悄朝著灼華一舉茶盞,目光冷冷,似在嘲笑她的避無可避。
灼華望過去,笑意柔和,如春日綿綿細雨輕點了微涼的湖面,嗓音輕柔婉轉:“聽聞民間又一種鼓舞,舞姬裸足擊打成曲,激昂又纏綿的很。”懸在梁上的明珠投下光輝,灼華輕輕抬頭望向皇帝,華光映在她一側面孔,似暖玉溫潤,瑩白剔透,“陛下,聽聞鄭美人近日苦練此舞,元宜實在好奇的很,不若今朝跳來一瞧?”
裸足,若在皇帝一人面前便也罷了,稱得閨房情趣,在眾人面前,那便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元郡王似笑非笑的看著沈灼華,神情里寫白是覺得她可笑,他是宗親,可以要求她當中舞鞭取樂,她不過臣子之女,也敢讓皇帝的姬妾裸足而舞,便是不敬皇帝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縣主放肆了。”轉而又嗤笑的看了淑妃一眼,“淑妃就這么看著么?”
事情牽扯了皇帝姬妾,作為皇子的李彧是不能開口的,只能目光含了擔憂的望著灼華。
李郯和蔣韻緊張的要命,但見灼華神色篤定,不知怎的也漸漸平靜下來了。
淑妃目中一絲惱怒轉瞬即逝,抬眼看向皇帝,眸光含了濕潤,似三月初時沾衣欲濕的杏花雨,蒙朧而輕軟,“陛下恕罪,灼華一向直爽,無意冒犯陛下……”
鄭美人漲紅了臉,絞著帕子,美目幽幽瞅著皇帝,卻聽皇帝對她一聲道:“鄭氏,去準備吧!”
如此,不止是元郡王和鄭氏大為震驚,滿殿皆是掩飾不住的訝異,便是妃、貴妃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要求階品低下的美人跳舞,會有囂張欺凌之嫌,而沈灼華如此要求,皇帝竟是連一絲不悅都沒有,可見其在皇帝心目中是何等地位了。
鄭美人面色血色退盡,心中心腸悔青,再是羞恥卻也不得不去準備。
灼華燦然一笑,“謝陛下。”
元郡王以血脈相比,指出她這個縣主在今日環境中有多卑微,又以舞姬相比折辱于她。灼華雖是外姓縣主,卻也是定國公府的嫡出姑娘,若真在皇室宗親面前獻藝,那便是丟了定國公府的臉面,連累了家中姐妹。若是不去一舞,便是自矜身份瞧不上他們圣祖血脈。
舞與不舞,皆是為難。
就在這些宗親皆以為灼華不得不下臺獻藝的時候,她卻悠哉淡然的很,從始至終沒有屈辱、沒有難堪,連憂愁都未見一絲,對元郡王的折辱充耳不聞,完全無視于他。開口便要求看那個暗諷她的鄭美人跳舞,要求的及其輕松,仿佛篤定皇帝會順了她的意思,而當他們以為她會受到斥責的時候,皇帝卻一副“正有此意”的神色,欣然表示同意。
一句話,表達了皇帝對灼華的重視。
灼華坐在第二玉階,高高在上的睇著滿殿的宗親,輕柔地笑著。
其實她并不篤定,雖歷經多年卻也清晰的記得皇帝曾對她和李郯是多么的縱容疼愛,延慶殿都叫她大鬧多回了,也為受過訓斥,何況前世里她還未卷入爭斗時,性子飛揚沖動,說話也無多少婉轉,在坐的妃嬪多少被她頂撞的心口疼,似乎,皇帝從來只是一笑了之。
也不過是賭一把而已。大不了就是受點訓斥,再下去胡亂舞一頓鞭子罷了。到時候甩到誰臉上可就難說了。
不多時,鄭美人裸足踏著巨大的鼓,被抬上了大殿,高聳云鬢,額間點綴了鮮紅花鈿,抹胸襦裙,外罩了一件煙水薄紗,若隱若現了一對雪白,寒風使她鼻尖微紅,皇帝道一聲開始,鄭美人如煙如霧的廣袖舒展,裸足輕踏,舞步輕柔,擊鼓成樂。
李郯與兩個年幼的公主看得津津有味,灼華興致缺缺,眾宗親心頭不是滋味,卻也偃旗息鼓了。
淑妃看著鄭美人踏舞,柔柔笑意中多了幾分果決。
大殿中央舞的精彩,隆親王似想到了什么,看向皇帝恭敬道:“聽東宮太后說起,陛下要為德睿太子過繼子嗣,不知陛下可有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