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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山羨有思
更新時間:20092410:14
十月初八,千秋節,皇后的生辰。定國公夫婦還有元宜縣主,都得去赴宴。
一大早秋水和長天便來喊了,灼華縮了縮手腳,把自己團成蝦米悶在被窩里。她不喜歡點火盆擺在屋子里,空氣不好,早上醒來還會頭痛,所以睡覺的時候總會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腳邊的湯婆子似乎還熱乎著,白嫩的腳丫子勾了勾,想把熱氣兒勾上頭點,卻一不小心把湯婆子被踢了出去,露在外頭的腳趾感受到空氣寒冷的不友好,立馬縮了進去。
迷迷糊糊咕噥了兩聲,又睡了過去。
長天伸手去拉被角,可里頭的小手抓的更用力。沒辦法只好去請了宋嬤嬤過來,掀被子這種高危動作她們可不敢,會被聽風扔出去的。
宋嬤嬤寵溺的看著床中心那小團子,從箱籠里取件厚厚的披風出來,然后輕輕拍了拍被子,“阿寧,老太太要過來了!”
“……”灼華左右晃了晃,把被子裹的更緊些,然后似乎猶疑了一下,一顆頭發亂糟糟的腦袋鉆了出來,睡眼迷蒙的小臉懵啊懵的,反應有些遲鈍,“……誰?”
宋嬤嬤一把摟過灼華,把她從暖暖的被窩里拖了出來,披風一甩將纖瘦的小人兒裹了進去,秋水手腳極快的拿著熱帕子替灼華凈面。
柔軟溫熱過后,面上微濕便涼意襲來,灼華立馬清醒了過來,漱了口,又伸伸懶腰,對被窩還是戀戀不舍,“我記得我才睡著啊!”
秋水拿走瓷盞,笑道:“姑娘已經睡了四個時辰了。”
宋嬤嬤將往后歪的灼華拉了起來,動作麻利的給她更衣,換上一身鮮亮的新衣,白底繡石榴花的小裳,下頭配了杏色盤銀線暗紋的襦裙,一堆卷云紋墜玉色流蘇的簪子,明麗而嬌俏。一切收拾妥當,老太太正好使了陳媽媽來催。
上了車架老太太又開始馬不停蹄的跟她重復進宮的規矩,“今日皇后千秋,進宮的公侯之家不少,你不必去應付她們,跟著祖母便是。那些什么嬪啊貴人的,點點頭意思意思就行了。今日皇后許會單獨宣召,你小心回答,有些話跟祖母和你嬸子可說,娘娘面前可不能放肆。不過你也放心,皇后娘娘性子寬厚,也不會怎么為難你。”
“……”灼華張了張嘴,睡的有些懵,腦袋反應有些慢,皇后宣召,因為……周恒?
“若是淑娘娘要單獨見你,不論說什么,裝傻充愣的你拿手,糊弄過去就是了。倒是那個蘇嬪,你小心些,若是遇見客客氣氣點個頭就是了,不要單獨相處。她是妾,你是縣主,咱么沒必要怕著她什么。”
灼華,“……”
“至于趙氏和應氏……”老太太拉拉雜雜的交代了一通,忽一見灼華盯著車簾還在發懵,頓時氣笑了,“算了算了,我也不說了,想來你也能應付。怎么一到冬日就要犯懶,你趕緊醒醒神,別待會兒陛下娘娘問話的時候,還一臉呆娃娃的樣子。”
灼華打了個哈欠,幽幽道:。“……老先生的藥大多有安神作用,犯困我也是沒辦法啊……”
老太太:“……”
倚樓聽風:“……”
老爺子哈哈笑了起來,然后車馬停了。車夫的聲音傳進來,說是到宮門口了。
這就到宮門口了?灼華眨眨眼,這才反應過來,老太太的話已經說完很久了,她的反應似乎真的有些太慢了。
各家車馬都在永定門停下,也只有皇室宗親的車架才能入端門再停。宮門口等了一溜的太監宮女,是來引路的。
因為是赴宮宴,大家都是差不多時候到,與沈家同時到的便包括了魏國公府的徐家和清貴的蔣家。
倚樓從外挑起車簾,一股冷風鉆進來,灼華打了個寒戰,頭腦瞬間清醒,攏了攏披風,跟在老爺子老太太后頭下來車架。
蔣楠一下車架就看到灼華盈盈立于宮門前,高挑窈窕。未施粉黛,容色微微蒼白,一雙淺褐色的眸子晶亮而沉靜,兩鬢便墜著長長的玉色流蘇輕輕搖曳,半披的烏黑青絲柔柔垂在胸前,清麗溫柔。攏著披風的手纖長素白骨節分明,滾邊的白色絨毛圍著她的臉頰,鼻頭叫北風吹的有些發紅,稱的她可愛又柔弱。
近一年不見,她又瘦了些,也高了許多,更好看了。
灼華感覺有目光盯著,回頭一看竟是蔣楠和徐惟,再一旁便是慶安候府正要停下的車架,灼華心道:還真是,不想遇見的,就偏要撞到一處了。
她頷首微微一笑,算是打過了招呼。
蔣楠幾乎是看的癡了,只覺她的笑如明珠光華,未及思考抬了腳步就上前,蔣邵氏想叫住他卻被自己女兒的喊聲給蓋了過去。蔣韻見著灼華興奮的很,跑向灼華的腳步倒是比蔣楠更要快些。
“灼華,我還以為你今日不會來呢!”蔣韻拉著灼華左看右看,眼神發光,嘖嘖稱奇,“真是難以想象,你這般瘦弱竟能那樣威風,你都不知道京里的姑娘們將你佩服成何等模樣。”
蔣楠目光灼灼,白皙的面孔浮上一層粉紅,“晉懷公主最是愛聽你的故事,常溜出宮來拉著阿韻和鄭姑娘去堵閔大人,逮著就要問上一通,怎么也聽不夠似的。如今閔大人見著她們都要繞道。”
蔣韻嗤了他一聲,擠擠眼道:“二哥哥聽的也不少呀!”
好奇的不止蔣韻,看癡了的也不止蔣楠,對于傳言中的元宜縣主,誰人不想一窺真容呢!小宮女和小太監離的近,小心翼翼的瞧著她,只見那傳聞中彪悍魁梧的元宜縣主竟是這般清瘦纖細,說起話來溫柔輕緩,半分瞧不出戰場上殺敵無數的颯爽姿態,就似一般閨閣佳人。
正說著話,蔣大夫人和蔣邵氏,魏國公夫人孟氏帶著徐惟和他的新婚妻子,也走了過來,先跟老太太行了禮。
邵氏與蔣大夫人是正一品誥命,蔣邵氏是正三品誥命,不論親厚,只按身份,灼華盈盈福身,行動間流蘇微搖,裙擺流動,身姿不擺一派貴氣的行云流水。
邵氏與蔣大夫人是沒有見過灼華的,一見真人纖瘦溫婉,與傳言竟無半分想象,倒是十分驚訝。蔣邵氏亦是細細問候,眼中有喜歡卻更多了一絲可惜的意味。
灼華垂眸淺笑,有問有答,淡然從容,不卑不亢。老太太心中驕傲,面上淡淡然,無有言語。
徐惟朗笑問候道:“年余不見,表妹安好。”
“還未恭喜惟表哥新婚。”灼華雅然一笑,向徐惟身邊的清秀佳人頷首道,“表嫂安好。”
蕭氏是典型的大家閨秀,站在丈夫身邊眉目嬌羞,福身回禮,“縣主大安。”
一小太監上前而來,輕聲道:“奴婢引各位貴人先進宮吧!”
老太太點頭,道了聲有勞,與幾位夫人笑語道:“先進宮吧,都別杵在這里吃冷風了。”
蔣韻挽著灼華的胳膊,問東又問西,嘰嘰喳喳,灼華或側耳傾聽或細語回答,淺笑溫柔十分耐心。午間的陽光照在她的面上,浮著一層淡淡的光華,如白玉一般精致。蔣楠跟在其后,眼神一瞬不瞬,面色微紅。
“想聽的,可來找我。”
灼華這樣說,老太太側目看了她一眼。蔣大夫人倒是十分樂見,蔣邵氏眸中閃過緊張。
蔣韻高興的厲害,小鳥兒似的蹦了起來,眉目飛揚:“真的嗎?母親不叫我來,說怕打擾你休養了。”
看她笑的如此純粹,灼華覺得天色都亮了幾分,“你若叫我與你過招怕是沒那么多精力,說說話還是可以的。”
“我還想看你舞鞭子呢!我在家也練了快一年了,傷人傷不到,自己傷了好幾回。”蔣韻有些遺憾,瞥了兄長一眼,湊上去小聲與灼華說道,“二哥哥可以同去嗎?”
“殿試在即,你二哥哥需得用功,如何與你胡鬧。”灼華喜歡蔣韻,因為她單純直率,在這混雜的充滿算計的世家之中是極為難得的鮮活存在,可蔣楠,還是保持距離罷,無畏糾纏不清,“我可以教你舞鞭子,保準不會傷到自己。”
灼華余光睹見蔣邵氏微微松了口氣的樣子,淡淡一笑。沒料到自己竟會因為婚事而被人這般防備的一日。
蔣韻悄瞇瞇的朝兄長眨眨眼,表示已經幫他爭取過機會了。
一行人行到午門內不久,皇帝身邊的江公公匆匆而來,甩了甩手中的拂塵,笑意親和的好似彌勒,“奴婢見過各位夫人,姑娘、公子。”然后看著灼華道,“縣主安,陛下宣縣主覲見。”
灼華福身應下,淡然穩重,不見半分緊張。
江公公眼中閃過贊賞。
老太太淡淡的神色中掩飾不住的驕傲,替她整整披風,只叮囑了一句不要著涼,旁的也無有多言。
與眾人告退,灼華跟著江公公轉過重重長街,彎去了御書房。
皇帝埋首奏章之后,頭都沒有抬,只一揮手免了灼華的跪拜,“得了,坐罷。”
灼華從善如流,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
皇帝繼續專注于奏章,似忘了自己把人喊過來了,自顧自的忙著。灼華也不急,拿了手邊的集本慢慢看了起來。
說來她可是御書房的常客了,小時候膽大包天,爬御案,撕奏折,歪歪扭扭朱批折子,趁皇帝睡著偷了金庫鑰匙拿“天子大寶”“嗣天子寶”等玉璽到處亂蓋,小太監們說什么不能干,她就非要對著干,還要拉著皇后娘娘膝下的晉懷公主一起胡鬧,延慶殿里的宮女太監仿佛每日都是拎著腦袋在伺候她們,而皇帝每每都是不大在意的說“沒事”,有時候還會夸她就是“真性情”,然后順帶手拿她做借口打回了許多不想批的折子。
現在想想,還好那時候自己小,不然可不得被文武百官給參到爹媽不認識了。
忽的,皇帝的低沉的聲音打從成堆的奏章后傳出來:“朕、欲攻打北遼,元宜可有計策。”
仿佛閑聊一般,灼華順口問道:“陛下是想滅北遼,還是壓制北遼?”看著手中書冊,微微一揚眉,難怪放一本北遼的游記,原來如此。
皇帝頓了頓手下的筆畫,抬頭看了灼華一眼,目光深沉銳利,“哦?縣主有滅遼之策?”
“無有,灼華無有大謀。戰場兵策或有一二。”抬眸回視,灼華笑了笑,鎮定從容:“北遼不若南晉小國,我大周亦無吞并北遼之國力,不若蠶食以圖之。”
皇帝身形頗為挺拔高大,皇室中人經過幾代美人的改良,不論男女都極為俊美,挺鼻薄唇,眼神冷然深邃,再加上上位者渾然的氣勢,使人不由自主的產生敬畏。
江公公見灼華一副嘮家常的樣子,驚出一身冷汗,宮里的娘娘公主們在皇帝面前,還從未有誰能這般輕松自在的。
“蠶食,有點意思。”皇帝薄唇微勾,低頭撥了撥朱紅筆尖的分叉,沾了朱紅在奏折上劃了幾筆:“童鶴關的晉元海欲告老還鄉。近日朝堂之上,武將皆以為與北遼之戰,此時出兵不是最佳時機。老將們無有必勝把握。”低頭寫了幾個字,“北燕肅亂初定,與南楚之戰歷經三年,死傷頗多,大寧、幽州之災亦尚未緩過氣,百姓之中人心惶惶,將士亦心中疲憊。主守城以為和,待兩年休養生息后再出兵。”
童鶴關乃是與北遼的交界要塞,這二十年來一直都是晉家鎮守。晉元海年不過五旬,此刻告老還鄉,無非是在逼迫皇帝收回征戰之心。
北遼如今兵強馬壯,童鶴關的將士卻是近五年未有作戰,面對這幾年愈發強大的北遼,這是怕了呀!
“陛下是明君,自是會體諒老將年邁思鄉之苦的。”灼華覺得自己冠冕堂皇的話當真無師自通:“北遼北院大王耶律恒重這些年屯兵強訓,調度遼人筑要塞修建壁壘,或收買或攛掇草原部落屢屢騷擾邊境,如今亦有建造大船的動作,怕是有與齊國聯盟,東渡大河以打入周地。若此時不打,待到北遼更加強大,吞并周邊小國,再與齊、梁聯盟,大周才是真的有麻煩。”
皇帝精銳的眸子盯著她,不語。
江公公咋舌,這小小年紀的貴女怎會知道如此之多關于北遼的事情。
灼華淡淡的語調中有穩重的清和:“元宜從北地回來,北地邊境的百姓和將士深感被無盡騷然的疲累,倒是多愿奮起一戰,將草原和北遼一舉壓制住,以換十年、二十年的平靜。為了大周,為了自己的家園,我大周的百姓無有不戰之理。更何況如今又有兀良哈幫助訓練鐵騎,將士更是無畏了。”
皇帝默了許久,“以縣主之言,咱們大周是民心所向,皆盼一戰了?”
灼華起身一福:“陛下,北燕一戰虎北營損失近三萬將士,卻在半年內全部征調完畢,還不可說明民心民意么?”
江公公瞄了皇帝一眼,心思迅速盤桓,激動道:“經過大災大亂,北燕大寧等百姓還有如此血腥,乃是大周之幸,北遼何懼啊!”
皇帝嘆道:“童鶴關六年前大敗北遼,卻也是犧牲了整整八萬將士。如今老將不肯領兵,小將磨煉不足,驍勇者多,善謀略者鳳毛麟角。”
與她說這些,皇帝擺明了是非要打這一仗的,灼華望著瑞鶴騰云的錯金香爐,輕煙自鏤空雕紋里裊裊吐出,殿中彌漫著龍涎香的氣息,想了想,道:“陛下賢明,手下能征善戰之將帥大才屈指數不過來。既然‘一’不可,便由‘二’來。”
皇帝似乎對她的話很感興趣,“哦”了一聲,尾音慵懶上揚,“縣主以為,何人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