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尖酸刻薄的語氣！
米樂樂第一反應不是生氣，而是疑惑。
現在還有這種蠢到當面找事的人？是不是沒長腦子？
她好奇地看過去，正對上那人鄙夷不屑的嘴臉。
“看什么看？你有意見嗎？我不管你在校外有多大的成就，但這里是學生公的場合，我是組織部部長，你就得聽我的！”
瘦高的男生狠狠地用食指指向了米樂樂。
娜美怒色上臉，“劉鑫峰劉部長，樂樂今天是第一次來，還不了解學生會的規矩，你沒必要對新人這么苛刻吧？”
“苛刻？我這是苛刻嗎？我這不過是嚴格要求而已！會長一直都教導我們，唯有真嚴格才能成就學生會的偉業！娜美部長，我倒想問問你了，你當這里是什么場合？你是帶著什么態度來參加會議的？如果你自己都是這樣懈怠的話，恕我直言，你介紹的新人恐怕也上不了臺面！”
娜美被教訓得滿臉通紅，尷尬到想挖個地縫鉆進去。
這時她又聽到劉鑫峰說到，“還有，我勸你還是先顧自己吧！會長已經有了新決策了，從這學期起，凡是部員少于三人的社團，一律關停！”
“什么？為什么？原來從來沒有這樣的規定的！”娜美頓時就忘了其他小事了，她轉身急切地拉住自己姐姐美娜的手，“姐，那我們怎么辦？我們的社團不能停啊！我們……”
走廊里突然傳來了喧囂聲，“啊，是會長！是大會長！”
“讓讓，快讓讓！快給會長讓個路，讓會長先走！”
劉鑫峰臉上的趾高氣揚突然就變成了暴戾狠毒，“喂，你，還不趕快給我們會長騰位置！你算什么東西也敢坐我們會長的位置！閃開快閃開！”
他朝著已經坐到第一排中間的徐徐大步沖了過去，雙手大張著，大有“徐徐再不主動讓地兒，他就動手拽人”的意思。
徐徐早就認定了無論什么時候第一排中間都是自己的位置，見有人要搶，他也不怕，竟是低頭一趴，把桌子牢牢地護在懷里了，并大聲叫道，“這是我的座！我的！”
劉鑫峰驚呆了，大概也是沒有想到會有人以這樣護食的方式跟他剛。
但當他聽到走廊傳來的越來越響的喧囂聲時，他就更憤怒了。
他是組織部部長，如果連個會前準備都沒有做好的話，那他以后的仕途……
“你讓不讓開？你不讓是不是？”劉鑫峰眼神一厲，竟是握拳要沖著徐徐打過去。
徐徐趴在桌上看不到這一幕，但應該感覺到了，他抖了起來，還縮起了脖子。
米樂樂和張億對看一眼，一左一右同時揮開了劉鑫峰的手臂。
“不就是讓個位置嗎？我們讓！”
“你是組織部部長，不是土匪頭子！還想動手怎地？”
“徐徐，乖，我們讓。”
“我們帶著座座一起讓。”
徐徐抬頭：“哎？”
米樂樂和張億一左一右抬起桌子，“徐徐，你自己搬椅子。”
等學生會會長大駕光臨，就見平時的專屬座位……第一排正中間，是空的。
桌子呢？椅子呢？沒說這次會議需要他全程站著啊？
大會長一臉懵比。
娜美和美娜捂著臉不敢抬頭。
不是怕被人罵，而是怕被人看到臉上的笑。
臥槽！樂樂和張胖怎么想到的呢？怎么就想到連桌子帶椅子都給搬走了呢？
徐徐這時也挺懵的，他現在的位置是在會議室的右后方。他從來沒有坐過這個位置，他不喜歡這里。可他現在坐著的椅子，趴著的桌子又的確是第一排正中間的那個，那么這就是他的座位了。
他沒坐錯啊！可他的感覺怎么這么奇怪呢？
劉鑫峰遠遠怒瞪著米樂樂和張億，眼中都要冒火了。
他們居然敢這樣做！他們怎么敢！
只怪當時他們的行為太奇葩了，他居然沒有及時反應過來，也就沒能及時阻止。
劉鑫峰也不便這時候再跟米樂樂和張億糾纏，只好先把旁邊的桌子挪一下頂替。
“大會長，您請坐。”
在米樂樂的眼里，這位大會長就像邱小陽一樣有著稚嫩的臉龐，盡管他已經精心打理出了精英發型，穿著標準的三件套，但青春這種東西，它是存在于骨子里的。在成熟人的眼里，那是怎么都遮擋不住的。
然后米樂樂就看到這位青春洋溢的所謂大會長環視全場一圈后，沖著大家微微一頷首，那是類似于“眾卿平身”的一種姿態。
室內突然掌聲雷動。
米樂樂抽著太陽穴想：這大概就是在喊“吾皇萬歲”的意思？
臥槽，這什么邪教學生會！
米樂樂扭頭跟張億的目光對上，張億沖著她點點自己的腦子，那意思：腦殘多嘛，誰能有辦法呢？
掌聲足足響了一分鐘，然后大會長才在第一排正中間落座。
然后是前幾排的。
美娜湊近在米樂樂的耳邊小聲道，“前幾排的都是部長和副部長。”
這時才是剩余的人坐下了。
美娜又道，“這些就都是干事，或者預備役了。”
米樂樂突然看娜美，“你不也是一個部長嗎？”
雖然好像這個部一共就兩人。
娜美一撇嘴，假裝不在乎道，“他們說我和姐姐的社團沒有資格進入核心學生會，所以我們只能坐在最后面。”
徐徐開始在位置上有坐不住的傾向了。米樂樂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發現他是在緊盯著大會長的位置。
米樂樂想了想，低聲說道，“徐徐，他那個是假的，是替補的，你這個才是真的。”
徐徐連眨幾下眼睛，突然笑了，“樂樂說的對。”
他開始低頭玩魔方了。
張億看雙胞胎姐妹倆一眼，冷道，“學生會就這種風氣，你們還好意思介紹我們加入？”
娜美和美娜俱都臉紅了，“其實，其實也不都是這樣的，至少我們部不是這樣……”
張億打斷她們，“但你們部貌似要被關停了……”
娜美和美娜對看一眼，淚水涌出，“姐姐！”“妹妹！”
劉鑫峰已經站到主席臺正中宣布會議正式開始了，米樂樂一直密切注意著他的動向，但也是沒有想到這位劉部長開場就先點了娜美和美娜的名。
“娜美部長，你可不是新人了，請問你為什么不在大會長到來的時候起立歡迎？你也沒有為大會長用力鼓掌！你準備介紹的新人還一來就不懂規矩的亂吼亂叫。我現在非常有理由懷疑你是不是為了你的人文攝影部不被關掉就隨便找人來充數！”劉鑫峰拿著麥克風大聲斥道，“娜美部長請你站起來，請你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他們本就坐在最后，隨著劉鑫峰這一句，會議室的其他人唰唰都扭頭看了過來。
米樂樂就想了，這不是當眾羞辱還是什么呢？
娜美臉色鐵青，站起來剛想要辯解什么，美娜卻一捂臉，哭著跑走了。
“姐！姐！”娜美一跺腳，也只能先追了出去。
會議室內鴉雀無聲，米樂樂靜靜看著前面的人逐漸把腦袋轉了回去，目光或同情或冷漠。
劉鑫峰則意氣風發起來，好像打贏了這一仗似的，他說道，“雖然她們兩個人跑走了，但學生會該做的宣布還得宣布。鑒于人文攝影部人員太少，上交的創收也少，故大會長和眾部長研究決定，人文攝影部即日關停！”
大會長在臺下帶頭鼓掌。
徐徐被驚動，下意識地停下擰魔方的動作就要跟著拍手。
張億輕拍他一下，“沒你的事，你繼續玩兒。”
“哦。”徐徐低頭繼續擰起了魔方。
接下來就是大會長發言了。
米樂樂什么感覺呢？大概就是恍惚間看到了21世紀那些最會高姿態唱高調的面子領導們。
在他們的嘴里，集體利益高于一切利益。凡是有損集體利益的就是他們的階級敵人，凡是能夠為集體利益做出貢獻的才都是學生會大大的良民。
大會長講完話就是各部部長講話了。大家講的內容不太一樣，但格式居然驚人的相似。一開口肯定是先響應一下大會長的號召，中間就是歷數一下自己在職期間為學校為部內成員創造的成績，最后則會扣一下題，大會長英明，他們永遠跟大會長統一戰線。
彩虹P誰都會吹，但像今天這樣集體給大會長一個人吹，還要吹出特色吹出與眾不同來，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每個部長發言，米樂樂都認真傾聽了。那是對彩虹P這種人為制作的產物的最大的尊敬。
完后米樂樂總結：中文絕對是最偉大的語言！沒有之一。
大會長加各部長發言就足足用了兩小時，兩小時后，米樂樂覺得自己的思想層次獲得了升華。
接下來的流程就是預備役們的上臺演講環節了。三分鐘的脫稿演講，然后會有大會長和各部長現場打分。去掉一個最低分，去掉一個最高分，最后平均分數要達到歷史平均值以后，才能獲得加入社團的資格。
劉鑫峰在臺上講述這些規則的時候，目光有意無意地往米樂樂和張億這邊掃了好幾眼。
那眼神中自有一種俯視螻蟻的既視感，米樂樂猜這可能是劉部長在向他們傳達著他生死大權在握的重要信息。
張億問，“那我們還繼續看下去嗎？”
米樂樂：“算了，還是走吧。”
徐徐從魔方中把注意力轉移出來，“要走了啊？那記得把我的座位還回去。”
米樂樂和張億：“……”
好，還！
米樂樂和張億抬著桌子，徐徐自己搬著椅子，三人把這套桌椅擺回了第一排正中。但因為大會長現在還在那個位置坐著呢，所以三人只能把桌椅先放到大會長的前面。
全場安靜。
劉鑫峰的表情都要裂了。
這是砸場子吧？啊？啊？
徐徐輕拍桌面，對大會長道，“我走了，你可以坐這個位置了哦。這個位置的確比別的位置好坐，對吧？”
媽媽說了，好孩子都不會自私。在自己不用的前提下，把資源共享出去就是不自私的表現。徐徐今天表現真棒！——他在心里給自己點了個贊。
“樂樂，張億，我們走吧。”
他還記得樂樂已經是孩子媽媽了，是大人了，不用牽手了，所以他牽張億的手就可以了。
熟練的跟張億十指相扣，徐徐甩著手臂快樂地向外面走去。
張億和米樂樂：……
大會長和劉鑫峰：……
其他人：……
米樂樂本來還想禮節上告個別的，但一看那兩人搖著手臂已經在往外走的姿態……得，此時無聲勝有聲啊。
從會議室里出來，米樂樂和張億對視一眼，俱都一臉復雜。
“張胖同學，你怎么說也在學校上過一年的課了，你就沒聽說過學生會是這種作風？”
“米樂樂同學，我就是在學校上過三年的課了，對于我并不會感興趣的學生會來說，我依然是個萌新。”
“唉，這些孩子到底在搞什么呢？提前感受外面階級森嚴的社會現實嗎？”
“幸虧我爸沒看到這一幕，否則他肯定會一腳踹出去。年紀輕輕好的不學，倒先把學校外面的官僚主義先學會了。就是欠揍！”
米樂樂嘆息一聲，“今天太晚了，你趕緊帶著徐徐走吧，我得去找找美娜和娜美姐妹了。”
“我幫你。”
“那倒不用。”米樂樂拿眼角余光掃一眼徐徐，“你把他照顧好就是最大的幫忙了。”
“那你小心點。”張億帶著徐徐走了。
米樂樂點開光腦打給美娜，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說話的卻是娜美。
“樂樂！”娜美桃花眼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哭成了桃子眼，可以說是腫得相當有特色了。
“你姐呢？沒事吧？”米樂樂開門見山問起了美娜的事情。
娜美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頂多就是傷心點，但也不至于想不開，從而活不下去。”
米樂樂見她心情還算可以，就繼續說，“你說你們跑什么啊？如果你們不跑，那個什么部長到底是好是壞，我可能就已經領教明白了。對了，你們走后，他們直接下達了你們的人文攝影部被關停的通知。”
美娜從視頻那頭出現，果然眼睛腫得比妹妹的更嚴重，她有氣無力地說道，“關停就關停吧，誰讓我們的確沒能給學校帶來利潤呢？”
“利潤？什么利潤？你們難道不是普通的攝影社團嗎？”
娜美一撅嘴，“當然是了！而且事實上，我們才是最普通的攝影社團！反觀其他人的其他攝影社團，他們都是連哄帶騙算計那些拍照的漂亮妹妹大出血的！”
“大出血？怎么大出血？”
“當然是出錢啦？”娜美給米樂樂一個“你怎么連這都不知道”的嫌棄眼神，“我們怎么都是專業學攝影的，論專業技術怎么也不會比那些網紅低。所以主動找學生會要人跟拍的客戶一直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