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笙簫默小說小說:、、、、、、、、、、、、
夜中。
燭影搖紅,陳師道一席青衫坐在桌案前。
窗外夜雨淅瀝,案上攤著典制,朱筆勾畫處正是“三班分奏”舊制。
“陳兄此言當真?”對座官員捏著茶盞的手一顫,“如今都堂議事三省共決,為何恢復先帝分班奏事?”
陳師道一手握著茶盞言道:“諸位,漢唐盛世,皆因臺諫敢言!”
“今三省樞密同議政事,看似堂皇,實則……”他忽噤聲,望見窗外有身影掠過。
陳師道轉而提壺斟茶:“諸君且看——前朝三班奏事時,中書擬詔、門下封駁、尚書執行,各司其職。哪似如今,一紙敕令出都堂,連黃門畫押都成了過場!”
座中有人變色:“慎言!”
“怕甚么?”陳師道望向窗外道:“朝堂上有權臣。”
眾人噤若寒蟬之際。
陳師道卻朗聲道:“司空有大功于天下,但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乃我等之志——諸君,這致字就是堂堂正正的諫諍之意!”
元祐二年三月初一,汴京皇城。
鐘鼓齊鳴。
破曉的晨光穿透云靄,越過高大的宣德門,灑在大慶殿的琉璃瓦上,宛若天宮瓊樓。
大慶殿矗立于汴京皇城中央,面闊九間,殿宇縱深如淵,可納兩萬余人。
殿前玉階高聳,兩側雕欄環繞蟠龍,石獅怒目。殿中空間恢弘至極,兩千余名官員肅立其間,紫袍玉帶如林,朱紫青綠如虹鋪展,卻仍顯空曠。
禁軍甲胄森然,執戟立于殿角。
穹頂藻井繪日月星辰,梁枋飾以金漆云紋,地面青磚如鏡,映出百官身影。
此刻戶部尚書曾布手捧黃綾奏章踏過門檻。
千官目光如炬,聚焦于那卷象征天下民數的冊籍,肅穆之氣彌漫殿中。
“啟稟陛下,“曾布聲如洪鐘,“元祐元年終核驗,天下主客戶兩千零九萬六千戶,丁口四千五百余萬——此乃開國以來天下人口首破億兆之數!“
殿中嗡然震動。
天子端坐龍椅,冕旒輕晃。
眾大臣們都是震撼。
而大臣們也知今日場合特殊,向太后第一次沒有參與,而是讓尚未親政的天子在殿中接受百官的朝賀。
向太后正逐漸將權力移交給天子。
文彥博故意道:“嘉祐時天下戶不過千萬,今竟倍之?“
“陛下實可喜可賀!”
黃履出班道:“陛下,此古今未有之事!”
章越紫袍玉帶立于玉階之側,聞言向天子拱手:“此乃陛下德化所致。熙河拓疆得民三百萬,又得四州五十萬口,湖廣改土歸流納籍八十萬,更賴占城稻廣植江淮。“
話音未落,蘇頌已出班道:“今時不同往日。司空改良役法后,五等戶免錢復業者,僅兩浙路即增三十萬戶。”
章越欣然這一次元祐重新造冊,戶數突破兩千萬,
其中丁口四千五百萬(成年男子十六至六十歲),加上女子小孩老人,一戶人口平均五人以上,總人口早已突破一億。
這是從古到今的第一次。
歷史這個數據是宋徽宗的大觀三年突破,當然這主要多虧了占城稻。
而今則是元祐二年便達成了。
其一章越主政下,攻取黨項靈州等,以及開疆熙河路,拓邊湖廣所新添的五六百萬人口。
其二是變法改革,熙寧九年時,三司使沈括就發現在籍老百姓戶口數急劇下降。因為按照王安石原來的免役法,五等戶的百姓不僅要服老役,還要繳納免役錢。
地方上要么對五等戶進行隱報,要么就逃亡,導致治安惡化。到了元祐時,司馬光廢除免役法這才恢復。
因此另一時空歷史上元豐朝廷記錄在案的總丁口一直在下降。沈括身為三司使自必須上報朝廷。而對朝廷而言,失去在籍人口意味稅賦,勞役失去了源頭。
朝臣們主張如隋朝大索貌閱,唐朝括戶之法重新編民,對于逃亡百姓進行重治,后來見這一招不管用,又提出甚至赦免脫戶流民之罪讓他們重歸戶籍。
是章越在元豐時改良了役法,免去了五等戶役錢,才使得地方在籍人口在賬面上的數字又重新增加。
現在人口過億了,達到了歷史上的頂點。
天子面有喜色。
重臣接連出班賀頌,聲浪如潮。
片刻后章越出班道:“陛下,此誠足喜,但亦足憂也。”
眾大臣們心道,章越何出此言?
其實大臣們早都知道大宋人口破億之事,章越今日在朝議上拋出,顯然不是專門為天子慶賀此事,而是有的放矢。
但見呂公著出班道:“陛下,本朝戶口視西漢盛時仍有加也;隋唐疆理雖廣,但論戶口尚有所不及。”
“此乃先帝和陛下洪德所致,不知憂在何處?”
章越道:“觀唐宋稅制之變,唐從租庸調改行兩稅法,乃均田制敗壞所致。百姓逃亡,致戶籍散失。改行兩稅法按田畝征收,其因在于人會逃亡,而田畝不移之故。”
“唐制本不許買賣田畝,而本朝卻不立田制,然土地兼并未如唐朝般劇烈,何故?蓋因本朝丁稅輕而田稅重之故。”
“國初百業方興,田畝人丁俱有定數,稅賦自然均平。然歷數百年,從太祖朝時,人口自三千萬增至今日逾億。此乃賦稅已竭,再無增益之法。嘉祐六年臣制策中,仁宗皇帝已感嘆‘利入已浚,浮費彌廣’。”
利入已浚用博弈論的話來說就是,已經沒有帕累托改進的空間。
土地還是這么多,但人口多了三倍,資源分配到每個人頭上就剩三分之一。
墾荒也會墾到無田可墾。
地承載已近人口極限,此即所謂馬爾薩斯陷阱。若不及早應對,帝國必衰,重演漢末唐末故事。人口劇減至某一水平后方能漸次恢復。
天子問道:“那要如何破局呢?”
一旁黃履出班道:“臣以為破局之道有二:一則內斂自耗,如重新丈量田畝、追繳隱戶;二則開疆拓土。然前者終非良策,譬如一室之內,眾人爭食,終至匱乏。每動一刀分田,非但損耗漸增,更觸動豪強利益,徒增紛擾。”
章越聽了黃履的話,心道對方不愧深諳己意。要破解馬爾薩斯陷阱,古代王朝無非兩途:一則內斂自耗(即所謂內卷),二則向外開拓。
單單內卷肯定是不行,熵增定律告訴我,封閉系統的內循環最后只有歸于沉寂。
就好比重新切蛋糕,你每個刀子下去了,蛋糕的總量都會在不起眼處少去一點,這就是內耗所至。更不用說你還觸動了別人的利益。
所以要向外開拓。
當然最好的辦法,還是技術的提升。生產力的提高改變生產關系,對內外都進行結構性調整。不過生產力不是想提高就提高,特別是對章越這個半吊子理科生而言。
章越道:“陛下,天下財賦,如汲深泉。“
“唯有雙管齊下,方可以破局!”
章越語畢,眾大臣嗡嗡私語。皆以為大宋人口破億,實乃‘輕舟已過萬重山’,盛世之始。孰料章越所言,竟是‘將登太行雪滿山’,一場危機迫在眉睫。
章越用意已很明顯了。
章越紫袍玉帶立于玉階之側,朗聲剖析盛世隱憂,言辭如金石擲地。
整個大慶殿,仿佛是整個大宋數百軍州的縮影。
朝會散去,眾大臣議論紛紛。此番朝議不過微瀾初起,而眾人皆知,隨之而來的將是席卷大宋數百軍州的颶風。
章越離開大殿,便坐上了肩輿。
沿途百官無不避讓于道,躬身行禮。
章越在肩輿里閉目歇息,考慮著一會都堂會議。
行至途中,彭經義敲了敲箱壁,遞入一張紙條。
章越睜眼看了一眼紙條,但見上疏太學博士陳師道昨夜在官員聚會時言語,要恢復前朝時的三班分別奏事。
章越一看,心頭怒起。這陳師道是何許人?淵源確也不小,乃曾鞏舉薦。昔年章惇為執政時欲招攬之,陳師道曾言:“士不傳贄為臣,則不見于王公。
后蘇軾舉薦其為太學博士。章越亦曾覽其文章,確有其才,見解不凡。
以章越之位,自是求賢若渴。見此人才,早已留意,置于觀察之列。
現在陳師道居然說出這樣的話,蘇軾真是進人不嚴。
或者蘇軾壓根就沒這么想,他自由散漫習慣了,所以引薦來的人也是這般。
章越心道,尋常政事盡可商議,言語偶有失當亦無大礙。然權力之根本,絕不容質疑與挑釁。否則上行下效,綱紀何存?‘芳蘭生門,不得不鋤’
章越遂吩咐道:“令蔡元度尋個由頭,罷了其職,逐出京師!
“是不是要與蘇學士交待則個?”
章越道:“不必。”
“是。”
彭經義得了言語,當即離開了章越的肩輿,沒入宮墻旁的一個小門中。
百余人的元隨親從仍簇擁著章越的肩輿,繼續在宮中前行。
宰執們齊聚于都堂。
元豐改制恢復三省后,尚書省即設于原殿前司廨舍之地。自左右仆射官署,下至屬官吏舍,共有屋舍四千余間。建筑恢弘壯麗,幾與宮內紫宸殿等殿宇相埒。元祐以來,宰相威權之重,可見一斑。
此外,宮中尚有中書、門下兩后省。
門下后省設給事中四員,以及左散騎常侍、左諫議大夫、左司諫、左正言各一員,起居郎一員,符寶郎二員。中書后省設中書舍人六員,以及右散騎常侍、右諫議大夫、右司諫、右正言各一員,起居舍人一員。后省長官,給事中與中書舍人,實為核心。
都堂議事,每日一會,五日一大議。今日正值大議。左相章越、右相呂公著一左一右,居中面南而坐。平章軍國重事馮京、文彥博則分居左右側席。尚書省官員居左席,依次為:門下侍郎蘇頌、中書侍郎李清臣、尚書左丞黃履、尚書右丞許將。樞密院官員居右席,依次為:樞密使沈括、樞密副使安燾、樞密副使呂大防。
元豐改制后,三省權力顯著提升。先前王珪任門下侍郎時勢弱,蓋因門下省封駁、審議之權,實操于天子之手。故王珪難以置喙,反是掌有請旨之權的蔡確權重一時。
當今天子尚未親政,大小政事多由章越決斷,故門下省權重得以彰顯。
而樞密院如今權柄,泰半已為尚書省兵部分去,然其依舊位高權重。蓋因樞密院可預聞并參議朝廷軍國大事。但憑此權,得以躋身最高議政之列,便無人敢輕慢。堂議中一言一行,皆有堂吏記錄在案,面呈天子。所議為何,立場如何,票決何方,皆歷歷可查。此制正是防范權臣遮蔽圣聽、獨斷專行之設。
當初令樞密院參與都堂會議,乃高太后之決斷,足見其于權力制衡一事,確有敏銳之處。
堂吏呈上議簿,章越等人一一畫押后,會議方始。給事中黃裳坐于旁案,專司記錄眾宰執言論。另有一名書吏同步抄錄,以為對照。
章越清了清嗓子道:“此番章直征討交趾,章惇經略湖廣,王厚馳援河西,皆需調兵。”
“朝廷需從中樞調遣禁軍,輪番更戍。”
章越心道,朝廷當務之急在于裁撤冗兵,然裁撤須有由頭,否則易犯眾怒。故征調禁軍赴交趾、湖廣、熙河路征戰,勝則犒賞,敗則……自有處置。然面上自不可明言此意。
“此外,朝廷欲推行方田均稅法,當先徹查宗室、官員隱田之事,以為表率,下方州郡方可依法施行。此事今日亦需議決。”
文彥博、馮京皆在側席聆聽。眾人皆宦海沉浮數十載,章越意欲何為,心知肚明。此乃借對外用兵之名,行對內整頓之實。
文彥博與身旁馮京對視一眼,心下皆想起朝議前馮京對他與呂公著所言:“今之大宋,頗類東晉。倡言北伐者,多為權臣固位樹威之策。”
“遍觀東晉,朝野上下真以克復中原為念者,能有幾人?”
“無非假此名目攬權罷了。而今章度之借交趾、湖廣、河西用兵之事,其初衷恐亦非在疆土。”
“雖戰事規模皆不甚大,然足令其總攬事權、累積戰功威望,使權位愈固,無人可撼。”
言及此處,文彥博憶及馮京當時痛心疾首之狀:“吾等斷不可令章度之效衛、霍故事!”
文彥博自亦反對。他文家不僅在熙河路,于河北、洛陽亦廣置田產,其中多屬隱田。地方官府素不敢問,遑論稽查。章越若行清丈,首當其沖者,非他文彥博莫屬。
文彥博清了清喉嚨道:“眼下朝廷人口已破兆億,四海升平,稱之盛世亦不為過。何必再伐河西、征廣源、討梅山,徒生事端?”
“多此一舉乎?”
一旁蘇頌接口道:“司空今日于朝堂已明言。”
“人口破億,固為盛世之象,亦乃危機之始。”
“若不銳意開拓,一旦固步自封,則悔之晚矣!”
黃履應聲道:“正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朝廷歲糜巨帑以養禁軍,然兵多而不能戰,如此虛耗,所益何在?”
“唐行府兵,兵農合一,朝廷歲費尚可支撐。今行募兵,供給衣食住行,耗費遠甚,然戰力反不如昔,此何故耶?”
李清臣道:“這又回到當年范文正公冗兵,冗官,冗費之說。”
“若慶歷年間真能革除積弊,何來熙寧變法之事?”
文彥博道:“誠然,事須究其源流,問其延革。先帝嘗言:‘天下致亂者,多是無賴不逞之徒。藝祖(太祖)平定天下,乃悉招四方無賴不逞之人以為兵。’”“此輩以制度約束之,則不敢為非作歹,反藉此安身立命,化為良民。故能天下晏然,鮮有叛民,此誠自古所罕有。”
文彥博此言,眾宰執皆表贊同。
章越心道,范仲淹的冗兵問題怎么產生?
還不是太祖用朝廷的兵制來收容那些‘無賴不逞’之人,以避免他們作亂嗎?
冗官不也是如此嗎?朝廷用官位來籠絡知識分子階層。
馮京道:“韓非子有云:‘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冗兵、冗官之弊固有,然此實乃朝廷坐享太平之代價。”
“當以范文正公前車之覆為鑒。”
范仲淹看到財政壓力太大,就是撤除冗兵,冗官導致什么結果。
而今章越要裁撤禁軍,查權貴隱田,不是又回到范仲淹的老路上去了嗎?
章越心道,沒錯,太祖這條路是可行的,宋朝統治體系一直非常穩固,但任何事有好就有壞,這樣的結果就是財政負擔太大。
百姓們過得就苦了。
所以宋朝財政收入固然遠勝于唐朝,可是都來去養兵養官了。
后來的王安石到蔡京都在變著法子想著怎么維持這個體系。
王安石至少還裁撤了一些。元祐更化之后,蔡京則是反其道而行之,為了防止舊黨復辟,那我就加大加量,讓這個體系到大而不能倒的地步。
你一裁撤就會犯眾怒。這樣我就可以更名正言順地從民間收斂錢財。
因此蔡京提出了‘豐亨豫大’的口號,進行毫無節制的財政擴張。歷史上蔡京搞的當十錢和鹽政改革,與到民間明搶有什么區別,整個國家的信譽都被敗壞掉了。
所以北宋末年,女真沒有南下時,就有方臘宋江等大規模起義,早早顯露出了亡國之像了。
另一個時空歷史上蔡京被貶路上旁人問他,以你的聰明才智難道不會預見國家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嗎?
蔡京說并非不知,只是以為輪不到我頭上罷了。
呂公著道:“修德安民也是自強不息!”
“才破了靈州,朝廷本當予民休息,為何不安靜了事,一意生事。”
“大宋如今四海之大,所不足者,并非田土,用此何益。以青唐河西為論,距汴京馬行五六十日之遙,日后如何照管。萬一人心背漢,如此自處?”
給事中黃裳一一秉筆記錄。
沈括對文彥博,呂公著道:“西北之勢稍有緩歇,但是阿里骨之前叛跡已露,黨項雖降心底不服,要持續用兵。”
“而青唐遭到阿里骨侵攻多年,正謀報復。”
沈括道:“不錯,司空早有名言,用兵當積小勝為大勝。”
“西北青唐蕃部眾多,如同一盤散沙,一向是唯強者而附。這些年有棉桑之利籠絡,兼之我軍連戰連捷,方才穩定,若攻勢稍緩這些原先依附我們的蕃部依舊會動搖,會轉而投向黨項或阿里骨。”
“何況收服河西,我們還有歸義軍曹氏這面大旗,足可號令舊部,撫慰漢民,可謂師出有名!”
許將亦道:“交趾也是安定南方之要,此間算過,用兵所費合擊在三百五十萬貫,就算有什么差池,也不會超過五百萬貫之數。去年平靈州所費不過千萬貫,而內帑所出是兩千萬貫,若拿剩余一千萬貫,平定交趾,河西,湖廣,何樂而不為呢?”
“尚可節余五百萬貫。”
呂公著道:“就怕五百萬貫打不住,還有什么變故。”
“遼國萬一南下,又當如何?”
沈括失笑道:“去歲一戰,遼國業已膽寒,況今失黨項強援,必不敢輕舉妄動。且兩國和議,正在商談之中。”
文彥博,馮京,呂公著盡管都有遏制章越權力的意思,但怕是事情一動,又要折騰各方。
不過章越既小折騰不大折騰,也是罷了。
他們也可以說一句我是有言在先,不是事后諸葛亮。
最后讓自己走上政治正確的高度,司馬光也是這般辦的。大宋朝堂,成事艱難,壞事卻易。多數官員,無非隨風倒而已。
有著之前威望的加成,在都堂上一切皆依章越的意思而決。
章越也知道文彥博他們只是表面反對,具體同意。
身在官場勝利是暫時的,斗爭是長久的。
以往反對權臣的自己,如今被人當作權臣來打。
你的位置變化了,利益也就跟著變化了,下一個敵人到底是誰,你也不知道。
“見眾人再無異議,章越起身決然道:“吾意已決:于涼州故地以西,重設歸義軍節度!”
“以曹氏子孫為節度使!”
大旗豎起了,可以想象歸義軍再度屹立于河西的場面,漢家故土重歸懷抱。
都堂之內,眾宰執及堂吏本多感振奮,然議畢將散之際,忽見堂吏急匆匆闖入,高聲道:“急報!遼軍再度大舉南下,已攻陷雄州!河間府城下亦現遼軍游騎!河北安撫使李憲、河北路經略安撫使章衡聯名上疏,懇請朝廷速發援兵!”
眾人皆驚,章越這邊還同時對交趾,河西,湖廣用兵,雖說規模都不大,河西出動熙河路經略使不到兩萬兵馬,湖廣不過萬余,而交趾規模最大也不過是三萬上下。
但遼國這邊不顧與宋朝議和談判,卻再度傾國南下。
“耶律洪基顯未汲取去歲教訓!”沈括憤然道,然其面頰漲紅——適才斷言遼國不敢南下,轉眼便被無情事實擊破,且來得如此迅疾。值此危急關頭,自無人再計較或嘲諷其誤判。
文彥博目光一閃,當即問道:“丞相,當如何應對?”
章越清楚明白在大舉滅黨項前,遼國絕不會讓自己這么舒坦。何況自己也被遼國打臉了。
章越看眾相公面上倒有驚慌之色。
章越道:“諸公!”
“局勢縱惡,豈險過去歲契丹、黨項聯兵壓境之時?”
眾宰執頷首,沈括亦稍穩心神。
現在黨項已是降伏,章越本要騰出手來收拾阿里骨,湖廣和交趾,沒料到遼國又再度南下。
不過此事也早有預兆,兩國談判一直談不攏,細節上一直不能落實。
對于歲幣的拉扯,還是議論不下,但大家還在談。
但遼國突然揮師南下,連章越也有些出乎意料,但是也在情理之中。
都堂聚議散去后,蔡京急匆匆入內向章越行禮。
“與遼談判是爾的事,怎出了這樣差池。”
“一點預兆都沒有。”
蔡京已是事先得知了消息,知道章越必要責問自己,他一路上早已是想好了對策。
蔡京正色道:“遼國去年確實有意談判,其中必定出了什么岔子。”
“遼國最要緊是榷場和歲幣之事。如今借興兵之事談條件。”“我已是聯絡了高麗的官員,讓他們出面與遼國交涉。高麗愿在中間說和,高麗也不喜我們與遼國交兵。”
章越道:“你要本朝與遼議和?兵臨城下時?”
蔡京道:“眼下要與遼議和,不可再動刀兵。至少今年內。”
“司空也可從容施展大策。”
蔡京繼續言道:“眼下讓高麗出面與遼國說和,雖然有些丟人,不過也是能屈能伸的一段手段。”
“與遼遲早是要算賬,但當務之急不能算。”
“眼下正是有不怕遼國的底氣,方才敢主動拋出橄欖枝議和。”
章越略作沉吟:“也罷。未握勝券,不宜浪戰。與遼交鋒,勝負或在五五之間。”
“裁撤冗兵、清查隱田、丈量田畝諸事,確需時日。且待二三年后,再作區處。”
蔡京道:“司空明鑒,遼國內部亦然。其朝臣多不欲與我國交兵。”
“朝廷一面調兵增援河北,一面遣使議和,方為上策。”
“然下官聞知一事:宮中有人慫恿陛下御駕親征,北上迎擊遼軍!”
章越聽了心道,是哪個人這般慫恿天子的?
蔡京道:“聽說李憲的義子童貫。”
章越道:“就是此番出使遼國回來的童貫。”
“是。”蔡京目光一冷。
片刻后蔡京道:“天子雖年少,但頗似先帝當年,有欲成就大事之心。”
“若有小人在旁慫恿,也是不好。”
章越心道,有句話是不怕富二代亂花錢,就怕富二代太努力要創業。歷史上哲宗雖說相對靠譜,但在位時間畢竟是短,而且也沒有這個時空章越給他創下的這般家業。
章越開玩笑道:“那還不好,以后爾等可以有用武之地了。”
蔡京賠笑道:“那也要司空輔助方可。”
蔡京壓低聲音道:“司空,下官另有一事奏報!”
侍坐一旁的章丞、章亙會意,起身回避。
“遂寧郡王近來頻頻出入寶慈宮,隆佑宮。”蔡京悄聲言道。
遂寧郡王?
章越眉頭一皺,這位遂寧郡王出生于元豐五年,乃先帝第十一子,乃陳美人所出,傳說先帝當年秘書省觀看收藏的南唐后主李煜的畫像,見其人物儼雅,再三嘆訝。
隨后就生下了這位遂寧郡王。
此子也是奇才,眼下雖才七歲,但卻對筆墨、丹青、騎馬、射箭、蹴鞠有著非凡的天分,同時對奇花異石、飛禽走獸也有濃厚的興趣。
尤其在書法繪畫方面,更是表現出非凡的天賦。
這位遂寧郡王非常聰明,同時說話嘴巴也甜,這位遂寧郡王頗討高太后以及向太后,以及后宮女眷的歡心。
甚至還有宮中言語,他的聰明才智要勝過當今天子。
若遂寧郡王與天子年紀相仿,那么帝位肯定落在他的頭上。
當然這位遂寧郡王在歷史上還有個更大名鼎鼎的名號——宋徽宗。
章越心想,這遂寧郡王高太后喜歡也就罷了,連向太后也如此喜歡,確實令人意想不到。
而以目前論,遂寧郡王從禮法上而論,是相當接近當今天子的第一順位繼承人的。盡管遂寧郡王雖有個趙佖但是患有眼疾。而天子的同母弟趙似年紀比他小。
皇帝每天要批改多少份奏疏,正常人眼睛也要看花了,眼睛有疾不是意味著大權旁落嗎?
所以趙佖下來就是此子了。
章越道:“遂寧郡王快要出閣讀書了吧。”
蔡京道:“遂寧郡王畢竟不是皇儲,倒沒那么快出閣讀書。”
章越道:“話不可這么說,遂寧郡王雖不是皇儲,但自幼也要接受儒家潤養,豈可放任他玩弄丹青、騎馬、射箭、蹴鞠等之物,至于奇花異石、飛禽走獸,那更是紈绔子弟所好。”
蔡京心道,一句紈绔子弟,看來司空雖未見面,但已經對這位遂寧郡王很是不喜。
章越對蔡京道:“讓皇子外出就學,請朝中端正的大臣,嚴以管教。”
人都是可以通過教育而改變,對這位‘徽宗’是這般,對‘蔡京’也是這般。
章越對蔡京道:“元長,聽說上一次宮中宴飲,陛下手持玉盞以為太奢。而汝卻言,你出使遼國時,玉盞還是石晉之物。”
“陛下當享天下之奉,于禮無嫌。”
蔡京聞言頗有汗流浹背之感。想繞過章越討好皇帝,他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蔡京道:“司空明鑒,京沒有其他想法,陛下代萬民主理天下,侍奉陛下也是侍奉萬民。而今明君賢相共濟朝堂,正可稍予享受。”
章越心道,蔡京是他見過第一聰明人,但這份聰明就是不用在正途上。
所以這里章越決定給他一點懲戒。
章越道:“這些年你事倒是辦得不錯,除了讓說書人演講朝廷故事外,還有印發了三家小報,倒是宮中秘聞了解了不少。甚至還可以操縱京師言論。”
蔡京聞言赧然。
說實話章越挺煩這些京師里小報的,里面竟都是朝臣的段子。
其中有真有假,如權相章越愛上身在青樓的我故事,居然這樣小報在京師中受眾甚多。
難道京中那些品貌出眾,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都喜歡看這樣橋段的故事嗎?
看來下面的故事女主角,就要從青樓女子換成相府里的中年離異女使了。
章越肅然道:“你從即日起全部交至禮部,以后不許再插手。”
蔡京汗落道:“是。”
蔡京知道這時自己不能表露任何不滿的情緒。
片刻后蔡京道:“有朝臣要求禁掉這些造謠生事的小報,皆以官方邸報為準,不知司空意下如何?”
章越雖說很煩這些造謠自己花邊的小報,但這些事可以容他講,不過陳師道的事沒得商量。
他如今位列司空,三公三師是與天子抗禮平起平坐,比如封神榜里的聞太師,幾乎可以與紂王平起平坐那等。后來皇權日漸強大,以三省取代三公。
中書門下和樞院取代三省。明朝就是宰相從天子秘書出,清朝又用軍機處取代內閣。
但天子尚未親政,如今相權尊嚴,絕對不容挑釁。
所以必須重重處置陳師道。
章越道:“小報之事,暫且如此。”
“那慫恿陛下親征之童貫,爾當稟明太后,尋個由頭,將其外放打發了。”
蔡京一愣,他不知章越為何將這事交給他。
要打發童貫,章越只要與李憲說一聲,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不過蔡京正與童貫不睦,對方與上一次出使遼國的蘇轍走得很近。而蔡京與蘇轍的關系一直不太好,所以蔡京這次想借章越之手除掉童貫。
沒料到章越倒讓蔡京動手。
這是什么用意呢?
數日后,章越府邸。
童貫拜倒在章越面前。
“求司空開恩!念在以往服侍有功的份上,饒我這一次!”
在章越面前,童貫眼淚鼻涕具下。
看著童貫這般,章越故意詫異道:“不知這是何意?”
“我何嘗要你難看了。先起身說話。”
童貫聞言抹干眼淚,旋即恨恨地道:“那就是蔡京那廝妒忌于我,讓人在太后面前中傷于我。”
“司空,小人是在西北帶過兵的,官家又似先帝有討平四方之志,我與他講些當年在西北征戰的故事,何錯之有。”
“但蔡京就是看不得小人在官家面前受寵。破壞他的通遼之事。”
章越正色道:“你說蔡京通遼?”
童貫道:“他與遼國使臣親密并非一日兩日。”
“這一次小人在遼國羈押數年,倒是聯絡了數名心懷故邦的漢族大臣。”
“他們與小人言,耶律洪基變法弄得民不聊生,物價飛騰,他們都愿意協助大宋收復幽燕。”
章越聽了雙眼一瞇心道,好你個童貫。
看到章越神色微冷,童貫忙解釋道:“啟稟司空,是小人的過錯。”
“小人想以此單獨稟告陛下,以獲陛下青睞,再說這些人都是冒著身死族滅的風險來協助大宋,小人不敢輕易道明。”
章越道:“本相也不能知道嗎?”
童貫道:“小人死罪,如今稟給司空。”
說完童貫從靴頁中取了信函放在了章越案頭。
童貫道:“小人還這些遼國漢人口中聯絡到了女真各部。”
“他們都是已苦遼久矣,因鷹路之事備受欺凌。”
“小人曾向蔡京建議向朝鮮施加壓力,讓本朝直接與女真各部溝通,不過為蔡京所拒。”
“此事何不早報本相?”
童貫汗出如漿:“小人利令智昏,欲貪天之功.今已知罪!”
“而今小人知錯了。”
章越心道自己最忌諱有人繞過自己向天子言事,但童貫本是宦官,人家是李憲的義子,本就是天子心腹,確實沒有必要事事通過自己。
“這些事除了你還有誰知?”
童貫道:“還有小人的義父。”
章越點點頭道:“將你知道如實告訴本相。”
“不許隱瞞一句。”
童貫面色一凜當即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章越。
據童貫所言,蔡京通遼,章越是不會相信的,從歷史上而言,蔡京至少在這點上節操還是在的。
章越徐徐點頭道:“京師你不能待,你便與子瞻再度往高麗出使一趟。”
“務必要迫使高麗一改附遼之事,否則……本朝將斷絕與高麗海上貿易之事。”
眾所周知現在高麗急需宋朝的棉布等業,在海貿推動下,開始依賴大宋的經濟。
“讓子瞻進來。”
章越知道蘇軾因為陳師道的事,肯定是怒火中燒。
章越將歷史上的朔黨,也就是劉摯,王言叟等人全部貶謫之后,
朔黨如今在朝堂上已不成氣候。
但舊黨還有兩支,一支是程顥,程頤兄弟的洛黨,還有一支則是蘇軾蘇轍的蜀黨。
蘇軾的蜀黨主張是“仁祖之忠厚”則官吏們偷惰不振﹐效法“神考之勵精”又使官吏們流于苛刻。
蜀黨是要取元祐和元豐的中間路線。
但是官場上折衷主義就沒有成過事的。新黨舊黨都不會將你視為自己人,反而將新黨舊黨都得罪了。
因此蘇軾的蜀黨一直遭到洛黨的攻訐,程頤作了一首詩譏諷蜀黨沉迷于詩詞道了一句:“吟成五個字,用破一生心。”
連蔡京,蔡卞兄弟也討厭蜀黨他們。
若非章越一意護著,蜀黨早就被驅逐出朝堂了,可如今又出了陳師道這事。
蘇軾這樣迷之操作還有很多,最令章越不能理解的是他怎么與蔣之奇能保持這么多年的友誼。可能他與亞里士多德一般都是‘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吧。
眼下蘇軾怒氣沖沖入內,章越卻笑容可掬迎了上去。
蘇軾性子他太清楚,你越對他發怒他越不服,但你與他笑臉以對,給予了足夠尊重就會大事化了,小事化無了。
你官位比他高,決不可對他擺架子,哪怕你過去有恩情于他;你官位比他低,你對他發怒,他也未必會怪你,甚至你傷害了他,他還會大度地原諒你。
不過蘇軾如今官至翰林學士承旨,朝堂上官位比他高的人不多了。
章越上前握住蘇軾的手笑道:“子瞻……來得正好,有件大事我正有求于你呢。”
蘇軾聞言一愕,一時忘了找章越算賬的事,轉而問道:“什么事?”
皇宮內。
年方七歲的遂寧郡王趙佶正捧著一幅自己繪制的花鳥畫,興沖沖地跑向隆佑宮。
他生得眉目如畫,舉止靈動,雖年紀尚幼,格外聰明。
“娘娘,您看!”
趙佶獻寶似的將畫作呈給向太后。
畫中一只翠鳥立于枝頭,羽毛纖毫畢現,竟有幾分神似先帝珍藏的南唐后主李煜真跡。
向太后接過畫作,眼中閃過驚喜道:“十一郎這手筆,倒勝過先帝當年。”
一旁的宮女們紛紛夸贊,趙佶卻故作謙遜地低頭,嘴角卻掩不住笑意。
他自幼聰慧,深知如何討人歡心。
高太后喜歡他乖巧懂事,向太后則偏愛他的才情。相比之下,沉默寡言的當今天子和同母弟趙似,反倒顯得木訥無趣。
向太后輕撫趙佶發頂,不覺喟嘆:“若爾年齒與官家相若……”語方出口,即覺失言,轉顏莞爾:“今日功課可曾習畢?”
趙佶眨眨眼道:“先生教的《論語》已背熟了,只是騎射師傅總說孩兒腕力不足。”
向太后失笑道:“你呀,整日沉迷書畫,連弓都拉不滿。”
正說笑間,內侍匆匆來報:“太后,諫官林希遞了折子,提議讓郡王出閣讀書之事。”
向太后蛾眉微蹙。趙佶立時察知,伏于其膝嬌聲道:“孩兒惟愿長侍娘娘左右。”
向太后心軟,撫其背道:“言官此議,亦是盼爾進益。”復低語:“若爾果真愿伴老身……亦無不可。
向太后政治上已經漸漸放權,她畢竟無法作天子的主。因為有天子生母朱妃在,她這位嫡母中間就隔了這么一層,天子天然上還是與朱妃更親近。
在后宮的皇子中,趙似與當今天子都是朱妃所出。因為朱妃的緣故,趙似同樣未必肯與向太后那么親近。
但這位遂寧郡王的生母陳美人身份低微,遠不如朱妃,因此在宮中需要尋求依靠。正因如此,遂寧郡王在陳美人的教導下,才刻意來討向太后的歡心。
向太后明知這一點,但心底也覺得遂寧郡王比天子和趙似更得她喜歡。
所以向太后逐漸將權力讓出,不是真正想當個賢明太后,而是迫不得已為之。
但她愿意失去權勢,她身邊的侍從與娘家人,以及背后的勢力卻未必肯放權。所以她看向遂寧郡王心道,若他為天子,肯定比當今皇帝與趙似更親近于她,更愿意聽她的話。
朝臣要讓遂寧郡王出宮讀書,她知道林希是蔡卞的心腹,這多半是他的用意,但蔡卞更是章越的人。
想到這里向太后撫著趙佶的發頂心道,你要是我親生的便好了。
真如章獻太后劉娥至死不肯告訴仁宗皇帝生母真相,沒有了這一層關系,她向太后還真不敢學章獻太后之事。
但不等同于她沒有染指權力的野心。
此時此刻。
章越在宮內與天子奏對。
“陛下,臣為官多年,看到為官者大多數都是將手中的權力用得無所不至。”
“是以天子當以禮儀和選拔人才為首要之事,若陛下能洞照人才,天下可以垂拱而治。”
“臣在官場多年,所見敢與市易司爭買賣者,大者編管,小者鞭打,皆無所不至。”
“有權力者當約束自己的權力,還請陛下謹記。”
“臣以尚書省考核天下各路轉運使,各路轉運使考核各州州守。”
章越與天子一言一語,將自己為政心得悉心傳授。
臨了最后,章越對天子道。
“陛下,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失其身,幾事不密則成害。”
“臣與陛下所言語,陛下萬萬不要與外人言語。”
天子感動地道:“朕明白,章卿坦誠而談,朕銘感五內。”
旋即天子道:“朕有一言不吐不快,先帝盛德大業冠越古今,而本朝制度都順遂元豐而就。”
“先朝法度確有不完備之處,但元豐之后,太皇太后所舉大臣,驟然更易典章制度,以母改子,朕實在是不喜。”
“卿何必調和左右,讓這些人充斥朝堂之上呢?”
章越則道:“陛下所言,是臣之過失,乃臣不能察人之故。”
“臣以為法無新舊,以便民為利,人無彼此,當以材為用。”
天子道:“朕并非指責卿家的意思。”
“卿家為政似頗為忌憚這些舊人,不得不充斥廟堂左右。朝野下面的變法之臣,私下也議論卿家與這些舊人走得太近了。”
章越心道,天子漸漸有自己的政治主張了,并已將其公之于眾了,并與自己言語了。這一次已是質疑調和新舊兩黨的主張。
章越道:“陛下,臣并非一味順遂,只是若陛下將這些人逐出京師,廟堂就真沒有人議論了嗎?”
“陛下,臣素以為將反對先帝政策的人放在看得見的地方,比放在看不見的地方更好。”
官家點點頭。
正在言語之際,忽有內侍報皇太后在后苑設宴,請章越與天子一起前往。
當下天子與章越一起前往后苑的瑤津亭。
此亭乃宋用臣負責修建。
宋用臣和楊琰從錢塘特地搬了一座亭子過來,新鑿了一個池塘,把亭子安置在上面。
先帝看了這個亭子說,好是好,可惜沒有荷花。
宋用臣道,請陛下明日賞蓮荷。
先帝道,你又開玩笑,若沒有蓮荷怎么辦?
宋用臣說,愿為陛下所誅。
次日先帝到了池邊看了果真蓮荷滿池,原來是宋用臣用一夜之間將整個汴京城的蓮荷都買了過來。
先帝大喜讓御用畫師郭熙當場畫了一幅畫。
章越與天子抵達時,正看到瑤津亭旁春光正好。
瑤津亭的朱漆闌干上還凝著晨露,金瓦飛檐已浸在淡青的天光里。
階前兩株垂絲海棠開得正盛。
遠遠望去三兩宮娥捧著鎏金香爐穿過游廊,她們發簪的裊裊春幡隨步搖晃,章越從池邊游廊行去,但見池面浮光躍金處,幾尾御賜紅鯉正追咬落下的花瓣。
太后已在瑤津亭設一垂簾。
亭中一名華服孩童正在亭中垂簾前鼓吹笙歌,章越定睛一看,此人正是遂寧郡王——歷史上的宋徽宗。
章越仔細打量,誰能想到這般俊俏且聰穎的孩童,竟會將這個大宋江山都葬送掉。
而垂簾后向太后的目光也正落在章越身上。
PS:本章部分觀點來自大宋繁華此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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