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一千兩百七十章 章丞的太學生活(兩更合一更)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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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兩百七十章 章丞的太學生活(兩更合一更)


更新時間:2025年02月21日  作者:幸福來敲門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幸福來敲門 | 寒門宰相 
從山后進入中原,有兩條道路。

一條是遼國西京經太行山西側進軍,另一條是從太行山東側的河北南下進軍。

遼國這一次沒有從河北大舉進攻,而是從西京的方向南下,先是攻下的雁門關后,之后屯駐大軍似觀望不前。遼國攻破雁門關后,向宋朝投書要求將歲幣從五十萬加至七十萬。

說宋軍既已停了給黨項二十萬歲賜,那么這部分則將由遼國代為收取,再轉贈給黨項,這是合情合理之事。

大宋君臣上下都對遼國這般慷慨,感動極了。

而河東路經略使呂惠卿則上疏向朝廷言河東路險,地多關隘。河東兵馬多年與黨項交戰,兵精而將勇。

若是讓遼國主動進攻河東,而不是進攻相對一馬平川及不善野戰的河北各路兵馬,則是上上策。

所以呂惠卿派人主動向攻下雁門關的遼軍下了戰書,說愿意在朔州、武州、代州、忻州一線與遼國決戰。

遼軍開始不以為然,哪知道呂惠卿真的率軍向駐扎在雁門關、朔州、武州一線的遼軍發動了襲擊。

五月時,遼國再沒有得到宋朝回復后,又見呂惠卿連連挑釁,開始繼續南下。

遼軍一面攻打代州,一面攻打石嶺關。

石嶺關乃是太原最后一道防線,呂惠卿派兵在此死守,同時向朝廷請求援兵。

同時駐定州的章惇向朝廷發文,發現了遼軍大規模集結的問題。

從雁門關失守后,外廷還未如何討論應對遼國之事。

到了呂惠卿和章惇的奏報也是陸續傳至京師,朝中開始商量,再到遼國攻至石嶺關后,汴京百姓也陸陸續續地知道了。

如何應對遼軍,也成了朝野上下最關切的事。

此刻太學之中,士子們可謂是慷慨激昂,無人有心讀書,大多是在議論遼國興兵之事。

身為這個年紀讀書人,大多是熱血沸騰的,不少讀書人以范仲淹,王安石那般以天下為己任的胸懷自命。

加上二程,張載的洛學,關學的逐步深入人心,也使讀書人們倍加有一等天下興亡與我共之的責任感。

每日都有讀書人在齋舍間,私講國家大義,認為朝廷上下對遼國政策太過于綏靖。

而自去歲大考失利之后,章丞化名為張丞,在太學齋舍之中求學。

自太學改革后,讀書人要進入太學,一是州縣保舉,二是太學的自主招生考試。

不過就算是州縣保舉,在入太學后也經過太學的篩選考試,如此避免了走后門。

而章丞則通過太學考試入內的。

太學自主招生考試分兩等,一等針對寒門子弟的,一等則是針對官宦子弟的。太學針對寒門招生考試,其難度不亞于鄉試。

但章丞卻得以通過考試,并成為太學的一名外舍生。

太學的齋舍內。

“良弼兄,大家議論了半日,為何你一句話都不說,是不是看不上我等?”

章丞聞言放下卷宗,抓了抓頭道:“諸位對不住了,明日直講要一首律詩歌,我不擅詩詞至今沒寫出呢。”

幾人聞言哈哈大笑道:“律詩這早都是老黃歷了,眼下咱們太學可不時興這個,讀書人要結社,要倡大義,要談大是大非!”

章丞道:“入社的事,我家大人說了好幾次了不許參加。他只要我安心讀書。”

“真是前也怕,后也怕。”

章丞笑了笑沒言語。

章丞不是低調,只是怕交游下被人識出宰相子的身份來。

這正值汴京最熱的時候,章丞邊寫字汗水邊從手腕上滴落,故他在腕上包了巾帕,以免汗水打濕。在太學中,他吃了不少苦,但比起在家的養尊處優來說,他更愿意來太學吃這個苦。

幾人見此都是搖搖頭,繼續堆坐在一起,一邊煮著一大盤羊肉,一邊篩酒吃,還談論朝堂大事。

太學生如今都熱衷于結社,或者認識交游什么賢達人物,拋開文章典籍整日研究些待人接物的技巧,章丞一心一意讀書自是被他們笑作迂闊。

一人忍不住低聲譏諷道:“還真以為仗著會讀書便能麻雀便鳳凰,高高躍上枝頭了。”

另一人撥了撥碗里的羊肉道:“正是,一個寒門子弟,真還以為是當年不成。不是尚書侍郎的公子,想憑著讀書在太學里一飛沖天,如同癡人說夢。”

“似劉衙內這般六品大員的公子,不僅謙虛內斂,還廣交朋友。似良弼這般以為讀書好,便目無旁人的,遲早是要吃苦頭的。”

對方笑著道:“不過六品家世,談不上如何,上一次爹爹生辰時,吏部員外郎上門道賀。那等風度排場,才是令人稱羨不已。”

“當時他與我言語了幾句,說來慚愧,說了什么全然不記得了,只是心底忐忑極了,敬酒時灑了一些,話也說不利索,事后挨了家父一頓罵。”

眾人聞言肅然起敬道。

“令尊庭訓定是極嚴!”

對方笑道:“談不上,我從小也是小仗則受,大仗則走!”

眾人紛紛道:“衙內吃得苦想必不少,但要想人前顯貴,必是人后受罪。”

最后那位劉衙內舉杯道:“諸位以后大家同在一齋舍相互照應,你幫我,我幫你,眾人拾柴火焰高。”

眾人哄然飲酒。

他們以為他們的話,章丞聽不到,豈不知章丞自那夜神授之后,耳聰目明了十倍。

這也是為何章丞要來太學體驗生活的原因之一。家中太靜,十米外一只蚊子飛過都能聽到。反而是人多喧嘩的太學里,有一等白噪音,反是遮掩了一切。

不過這些話對章丞而言不甚在意。

片刻后,忽然那位劉衙內道:“是章三郎君,貴客登門有失遠迎!”

章丞聽了心底一跳,抬起頭來時候,見到一名風度翩翩的男子步入齋舍中。

見到此人章丞心底一驚,對方自己也是認識的,正是章楶家的三郎君章綡。

如今章家兩代出相兼一執政,名聲早與二韓一呂并稱。

更厲害是家族子弟人才輩出,每一代都有頂尖人物,拋開養病在家的章直不說,似章亙,章綡就是這一輩中的佼佼者。

章綡年方而立已是太學里的上舍生,為直講助教都器重的一流人物。

對方一入齋舍,所有人都迎了上去紛紛上前見禮。僅拿執政之子這個身份來說,乃他們這一輩子都攀不到的存在了。即便章楶是朝堂上最沒存在感的執政,但執政就是執政。

章丞見了對方心道,糟了,這才入太學沒兩個月身份就要被揭穿?

章丞也沒出去見禮,這時幾名同窗已忍不住道:“良弼,良弼!”

眾人大為不滿,章綡登門也不知上前打個招呼,真仗著自己平素功課了得,便將所有人都不放在眼底嗎?

章綡聽了臉上仍是掛著笑容道:“此兄好學如此,必有過人之處!”

眾人聽了尷尬不敢接話。

章丞躲不過,只好出門施禮道:“小弟張丞弓長張見過三郎君!”

章綡見了章丞大吃一驚,不過他也是反應極速道:“在下章綡,見過良弼兄!”

見章綡反應過來,章丞松了口氣道:“你們慢慢聊,我去作文了。”

章綡道:“初次見面,請諸位到外頭喝一盅!還請諸位賞光!”

眾人都是轟然道:“多謝章師兄!”

太學生初來汴京還不習慣汴京百姓吃喝都在館子里的行為。

能讀書的,都是殷實小地主家的孩子,但即便是如此,在家也是一月才能吃一次肉。

而下館子視為一等敗家之舉。平日能不出去吃,就不出去吃。

就算有些錢財,也是咬緊牙關,決不大吃大喝。豐年屯錢屯糧,災年賣糧買田,熬過一個又一個周期后,從小地主變為大地主。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家里或家族里必須出一個官員。

從小地方來的人都是充滿著這樣或那樣的渴望,在初次步入太學時,眼底都閃爍著光芒。

誰都認為自己是天選之子,是日后給家族改頭換面的人物。

眾人欣然答允,章丞想走卻被章綡拉住道:“良弼兄,也同去吧!”

“是啊,良弼莫要掃興!”眾人看在章綡面上言道。

章丞只好答允。

眾人在太學旁的食肆吃吃喝喝。

飯局飯局吃的不是飯,而是局,大家只是以吃飯名義聚在一起,要么交換資源,要么認識什么人的。

大家都爭相拿酒敬章綡。章綡也是爽快性子,酒來杯干,人人不落空。

真是從酒品見人品,眾人都以結識上章綡為榮。

劉衙內覺得章綡是沖著自己的面子。哪知章綡卻讓章丞坐在他的身旁,甚是照拂。

眾人看章綡對章丞照拂,倒也是覺得對方身上可能是有什么過人之處。

不過章丞心思并不在飯局上,他看向窗外,太學外南熏門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百姓,這些人不是在起早,就是在貪黑的路上。這些年朝廷雖有國庫雖有富裕,但多花在西,北兩邊的兵事上,民生依舊艱苦。

爹爹雖在太學里提倡孟子之說,以‘民本’為義,但他也承認當今官員們能不多折騰百姓已是一名好官了,更不說以民為本。

不過宴席上,劉衙內數人都是道,若非荊公,建公兩位賢相,西破黨項,北拒契丹。

大宋焉有今日之太平景象。

席間章丞更衣,章綡跟上二人才有了說話機會。

“丞哥兒,你怎化名至太學中了?”

章丞一臉悲痛地道:“上次省試落榜,令我娘顏面無光,連爹爹替我求情都沒用,所以……我就出來躲一躲。”

章綡露出了一個深表同情的神色,誰都知道十七娘那可是‘太上宰相’。

朝堂大事,天子與章越之間都是有商有量的;但在章府里,章越卻常常說不上話……

章綡嘆道:“難怪上一次隨我爹爹去你府上沒見著你!”

章丞道:“我可不比你們,上一次是你爹爹是來替子厚叔叔與我爹爹說和的吧!”

“說子厚叔叔這么多年了,心底確有后悔之意,只是沒這般言語。”

章綡點點頭道:“是啊,可是你爹爹依舊沒允啊。其實惇叔一貫心高氣傲慣了,有什么悔意,也是從不道開了。但這一次這么多年了,他性子倒是變了,常與我爹爹打聽你與亙哥兒的近況。他是一直放在心中。”

章丞道:“可是我覺得爹爹辦得對啊,不是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那些錯過你,又回頭來找你的舊人舊事,就不要與之糾纏不清了。”

“這般你又要與他理清原先的關系,又要看看以后,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章綡道:“你的話有道理,可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倒是比以往我識得你的時候長進多了。”

章丞道:“你別寒磣我了。是了,你與劉衙內很熟?”

章綡失笑道:“什么劉衙內?他也配稱得一聲衙內?他劉家早就敗落了,我今日宴請你的舍友全是看在你的面上。”

“怎么他家中不是世家嗎?他爹爹還官居六品。”章丞問道。

章綡道:“哼,我與你說這等官宦世家就算破落了,但也不能讓外頭人看出來,至少要維持住體面。”

“為何?那不是打腫臉充胖子?”

章綡道:“別看不起這些人。只要他劉衙內不說,他劉家仍舊是世家,外頭有什么好的差事,也能著落到他身上,或者什么官宦人家看上他家了愿與之聯姻,如此好歹就存著個翻身的機會。”

“可只要他露了底子,不僅旁人對他家的恭敬沒有了,那么這些好事便通通輪不到他們了。”

“你說的這個劉衙內,如今的體面都是靠家里變賣家底,暗中借錢維持著,不斷接舊還新,也不知還能維持幾年。”

章丞感慨道:“難怪,難怪。”

“這一次他劉家里為了讓他上太學,不知費了多少功夫,你也是對的,少與這般人往來,沾染歪風不說,還壞了自己的前程。君子寧可獨行,也不要委屈自己。你放心,我今日露出些許看重你的態度,以后這些人便知道掂量了。”

“多謝綡哥兒。”

說到這里,章綡認真地打量章丞然后道:“你也是奇人,宰相子隱姓埋名到太學讀書,莫不是扮豬吃虎不成?”

章丞道:“綡哥兒,我早與你說了我為何來此,再說了我也不是紈绔子弟,太學雖是清苦,但日子我也過的。”

“當年我爹爹在太學時可比我可苦多了,但他不一樣在此登科,最后高中狀元。我怎么就不行了。”

“哈!”

章丞氣道:“綡哥兒,你莫瞧不起人,一年后國子試,咱們看看國子元誰屬!”

章綡一拍大腿,大喜道:“說得好,咱們章家子弟就是當這般你追我趕,日后看看誰家的更出息一些。”

“說句實話,你上次省試落榜,惇叔家幾個子弟看了你的卷子,沒少譏笑你。”

章丞聞言大是氣惱。

章綡故意笑道:“與你說,便是要你爭一口氣。你們兩家的恩怨我不摻合,但我和爹爹都是一般態度,只是望著咱們章家子弟能好便足矣!”

“咱們章家子弟要比,就比一比誰更能為家國,為社稷,為百姓效力盡忠!”

“誰更能讓咱們章家光耀后世!”

果真看著章丞,章綡二人說說聊聊返回飯局時,眾同窗們一下子都對章丞是刮目相看了。這小子不知結了什么大運,居然能與章綡談得相歡,也不知道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緣分啊!

劉衙內對章丞態度也變了,甚至主動替他斟了杯茶。

章丞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十七娘不許他交游官宦子弟,生怕他沾染上了紈绔之氣,所以他平日相處的也只有兄長章亙和郭宣這般。

如今對一切都很是新鮮了。

劉衙內欲試探章丞身份,章綡道了一句:“我對好學不倦的讀書人一項敬重有加,方才我入舍,諸位都來迎我,唯獨良弼抱著書本不放,可知他日非池中之物。”

“以后在太學有什么事,良弼大可報我的名字。”

眾人一聽原來如此,原來還有這等獲得他人賞識的手段。

不過隨著章綡這么說,大家也釋然了。

不過章丞看得出同窗們甚至劉衙內,對章綡這個層次的向往。

但章丞清楚章綡恭謙有禮,豪爽仗義背后是什么,他們這個層次的人沒一個是靠溫良恭儉讓上來的。

章楶在洮水大捷前,坐看梁乙埋的兵馬在熙河路燒殺劫掠,無數百姓死于黨項人的刀下,但章楶全程無動于衷。

一直等到黨項兵馬飽劫之后返回黨項了,章楶才率養精蓄銳已久的宋軍于黨項兵馬后方的洮水出現,最后一戰定乾坤。

事后不少熙河路的官員要彈劾章楶,卻給章越全部壓了下來,甚至官家也說,章楶此人的心太狠了。

到了這個位置,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君子好人。

普天下可能只有司馬光是個例外。

有酒豈能無色,不多時就有歌姬打酒坐,章丞見此不習慣,章綡打著哈哈替章丞推卻了,自己卻似個中老手般。章丞不知自家老爹當年在太學里是否有遇到這樣的場景。

片刻后章丞便辭了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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