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靈幽最終還是放過了烏圖克,讓人把他送回凈業塔,并沒有追究他刺殺她的事。
不過她不追究,不代表殷郁不會追究,當他得知烏圖克是被一個太監放出來之后,第一時間就懷疑起了宮中的兩位太后。
這倒也不難推測,李靈幽無兒無女,寡居一人,只要她一死,偌大的家產只能被皇室收回,一半歸于后宮,一半歸于國庫。
是故,兩位太后完全有借刀殺人的理由。
殷郁滿腹心事,沖淡了搬進內院又接近李靈幽一步的喜悅之情。
李靈幽看起來卻絲毫沒有受這件事影響的樣子,送走了烏圖克,便招來悅竹墨書,陪她去花園游湖。
殷郁沒有跟去,而是趁機回了一趟御王府,找來兩個心腹,交待了一些事情。
第一件,就是把公主府的侍衛都調換成他的親兵。
第二件,就是通知展曜飛去禮部問罪,務必徹查昨夜凈業塔失守之過。
其實殷郁很想進宮問一問殷太后,昨晚李靈幽遇刺的事是不是她指使的,但想來就算是她做的,她也不會承認,倒不必多此一舉了。
殷郁很不希望殷太后和這件事有什么關系,不然他們的姐弟之情,怕是要就此耗盡了。
風和日麗,李靈幽坐在湖畔的水榭里消磨時光,阿娜爾去送烏圖克還沒回來,忍冬則去了宗正司問罪,是以這會兒跟在她身邊伺候的是素馨和蓮蓬兩個小宮女,還有悅竹和墨書。
水榭了擺了筆墨畫具,李靈幽憑欄而坐,望著碧波蕩漾的湖水,不知在思索什么,悅竹在一旁撥弄著一曲高山流水,墨書提筆將她和春光一同入畫。
李靈幽忽地嘆了一聲氣。
曲聲中斷,墨書停筆。
悅竹小心翼翼問道:“殿下何故嘆息?可是卑下彈錯了音?”
李靈幽輕輕搖頭:“與你們無關,是我想起了一些不高興的事。”
墨竹大著膽子問道:“殿下能否說一說,我們兄弟愿為您分憂。”
李靈幽托著腮,回眸看向他們,和年輕時的榮清輝如出一轍的兩張臉,未在她心中掀起一絲波瀾。
那時的榮清輝也常常對她講:不管殿下有什么煩惱,我都會為你分擔。
可是后來,在她要和親時,他連見她一面的勇氣都沒有。
“我是在煩惱,永寧下個月生辰,該送她什么好,畢竟她才送了我一匹汗血寶馬,我總得禮尚往來不是?”
李靈幽這話說的頗有含義,換做旁人聽來,或許真就以為她想送永寧公主一份大禮,但悅竹墨書聽在耳中,卻另有理解。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兩人好歹也是南風館精心栽培出來的人物,若連揣摩心意都做不到,也不值得李靈幽為他們花費千兩黃金。
“殿下,我有個好主意。”墨竹先開了口。
“講。”
墨竹擱下筆,走到李靈幽面前,一番低語。
李靈幽美目流轉,點頭露笑:“不錯,這個主意出的妙,那這份大禮就交給你去籌備,要錢或是要人,只管去找阿娜爾。”
墨竹欣然領命。
這時候,水榭外面來了個侍女,替前院通傳,說是中書令榮大人求見。
李靈幽沒說見與不見,而是詢問素馨和蓮蓬:“無望人在何處?”
素馨答道:“今早他搬進內院,向忍冬姐姐告了假,說是要出門一趟,也不知回來了沒有。”
李靈幽若有所思,吩咐侍女道:“先請榮大人去客廳等著吧。”
榮清輝剛下朝就來了公主府,身上的朝服都沒來得及換下,坐等了小半個時辰,茶都換了兩壺,李靈幽才露面。
距離他們上次見面,才隔了五日,榮清輝卻恍若隔世一般,再見到李靈幽那不曾凋謝的芳容,還是會有片刻的怔忡。
“榮大人公務繁忙,怎么有空到本宮這里閑坐?”
李靈幽的態度要比上回見面時客氣的多,榮清輝感覺到她的疏離,略有些失望,倒寧愿她直呼其名,對他不客氣一點。
“我聽說,你花費千金從南風館買了兩個**,昨日帶去了圍場。”
李靈幽一哂:“這么快就傳到你耳朵里了。”
“我還聽說,那兩個**和我長得有些相像。”
李靈幽看著榮清輝心平氣和的樣子,倒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于是坦然道:“像是像,不過他們比你年輕時還要俊俏幾分,要不要我叫他們出來,讓你見上一見?”
“……不必了。”
榮清輝不得不承認,他乍聽聞李靈幽買了兩個長得像他的面首,非但不覺得惱怒,反而有一股不可言說的竊喜,所以才會出言試探她,可見她這副大大方方的樣子,又吃不準她到底是有意還是無心。
李靈幽嘲弄地看著他:“我還以為你是專程來見他們的,既然不是,那你找我做什么?總不會是要跟我敘舊吧?”
榮清輝正色道:“今日登門,是有一件要事勞煩你。”
李靈幽面露狐疑:“榮大人位高權重,本宮有什么能幫到你的?”
榮清輝不與她兜圈子,當即說出他與殷郁因為西羌大臣的人選爭執一事,末了直言道:“我想請公主幫我勸服御王,放棄西羌兵權。”
李靈幽一臉驚訝:“榮大人未免高看我了,且不說朝廷大事,我一婦道人家能不能插手,你怎么肯定,御王會聽我的勸呢?”
榮清輝目光定定地看著她:“我正是肯定他會聽你的勸,才會登門求助,你莫非忘了,當年御王的父親殷老將軍失守邊疆,先帝本要治他抄家滅祖之罪,是你救了他們一家老小。”
李靈幽冷下臉:“是誰告訴你的,我怎么不記得有這回事?”
當日她向皇兄求情,曾屏退左右,皇兄不愿讓人知道她干預內政,就連對榮太后也未提起,對外只說是顧念殷老將軍祖上功績,才赦免了殷郁一家。殷郁雖然知情,最多只會告訴殷皇后,而殷皇后絕不會外傳。
那件事是怎么傳到榮清輝耳朵里的,就很值得推敲了。
榮清輝絕口不提他從何而知,只篤定道:“到底有沒有這回事,你最清楚。”
李靈幽覺得好笑:“就算是有,我憑什么要拿我的人情,去替你換兵權?”
榮清輝目光閃爍,壓低聲音道:“不是替我,是替陛下……你仔細想想,陛下已經十歲了,再過幾年就能親政,朝中有御王這樣手握重兵的外戚,難保不會有大患吶。”
李靈幽皺眉:“你怕御王擁兵自重,將來會謀反?”
榮清輝眼皮一跳,沒想到她說話這樣直白,只能默認。
“哈哈哈哈……”李靈幽拿手背掩著嘴,放肆大笑,前仰后合。
榮清輝一愣:“你笑什么?”
李靈幽眼角噙著一點水光,嬌艷欲滴地睇視著他:“御王至今未娶,連個繼承香火的兒子都沒有,你說他會謀反,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榮大人,多年不見,你還當我跟從前一樣好騙,你說什么,我就信什么嗎?”
話到最后,李靈幽笑容陡然一收,冷冷地看著榮清輝,手指著大門,下令道:
“無望,替本宮送客。”
榮清輝一臉錯愕地回過頭,只見客廳門外不知何時立了一個高大健碩的男人,背著光,看不清面容。
榮清輝心頭一震,一聲“御王”差點脫口而出,所幸那人側過身,露出了一張陌生且俊朗的面孔。
“榮大人,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