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中沉默了好幾秒。
然后……陳靜把皮球踢回給了蘇遠山。
“那你是想去呢,還是不想去呢?”
蘇遠山:“……”
坦白說,這一圈交流下來,他無論是名義上的,還是實際上干,確實都是注重學術交流——奈何霓棒兩國的學生太過于關注經濟和社會問題,所以他才會回答那么與學術無關的問題。
原因嘛……當然是無論是他自己也好,還是上面也好,都希望借他這個物理諾獎學者擴大國內在學術界的影響,加深與國際學術界的交流——且不僅僅局限在石墨烯這個一領域。
基于此,他才對所有稍稍有點“名氣”的大學的邀請都來者不拒,而且統一把時間安排到了最近半年。
但島上的邀請,卻是在昨天才收到的。
“如果從內心而言,我還是比較想去的。。”蘇遠山呵呵笑道:“但又有些擔憂。”
“擔憂什么?”
蘇遠山開著玩笑:“我怕那邊扣下來不讓走了。”
“……你這話說的,好像島上都是食人生番一樣。”
“好吧,我不擔心這個——當局就算有那個想法,也不敢做這事兒。”
陳靜輕輕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
——島上最要的就是面子,在現在形式越來越糟糕的時候,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對一個世界知名的企業家兼諾獎獲得者做什么手腳的。
頓了頓,陳靜又問道:“比起這個,我更關注的是,上面的意見如何?”
她知道蘇遠山的身份如今非同一般,已經不是那個十二年前可以直接買張機票就直接從HK轉道到島上的少年了。
而想到此,她又沉默了起來。
好在蘇遠并沒有給她回憶的機會,馬上便回到:“領導的原話是:你想去哪就去哪,還怕誰把你綁架了不成?”
“好吧……那我也希望你過去一下,但稍稍收斂一點。”陳靜補充道:“就是,十二年前,你在TB街頭給我說的那些話,不要說了。”
“我說了什么話?”
“……自己想。”
掛了電話,蘇遠山看著手機很是沉默了幾秒,最終嘴角升起一抹笑意。
——他當然記得,當初陳道華的梅捷在諸多同行后輩的挑戰下舉步維艱不說,身體也恰好出了狀況,然后返鄉過年的陳靜便告訴蘇遠山她要晚一點才回來。
于是蘇遠山二話不說,買了張機票便從HK直接殺到了桃園機場。然后幾天之內就幫陳道華解決了問題,還替梅捷規劃了一條走高端DIY的路線。
從此,梅捷便宛如脫胎換骨一般踏上快車道。
而在當時,陳靜載著蘇遠山穿過TB的街頭時,看著繁華的TB,蘇遠山卻下了斷言,說不出二十年,甚至頂多十年……這里就要被內地的城市超過,這里就要逐漸的沒落。
如今十年剛過,別說內地的北上廣深成這幾個因為產業和金融而興起的大城市,就是緊隨其后的那些二線省會城市,也逐漸在城建規模上追趕上了。
陳靜知道,自己向來喜歡“說實話”。
而島上的人們……現在已經越來越玻璃心了,他們聽不得實話。
但,這又與蘇遠山有何相干?
在霓國接下來的行程中,蘇遠山又拜訪了富士通,東芝,尼康,NTT等有著諸多合作與交流企業,當然,這次是純粹的禮節性拜訪,不涉及任何的承諾——最多探探口風——看一看這些企業對自貿區的展望。
結果當然是令人欣慰的,最起碼這些與遠芯有過合作的企業對自貿區是持樂觀態度——而只要有企業愿意跟進,那就應了那句話,一切靠慣性便可以了。
接著,蘇遠山直飛坡城。在這里,他碰巧遇到了前來探親的楊怡雯,于是在結束對南洋理工和政府的拜訪后多停留了幾日。
當然,蘇遠山也沒有忘記唐文杰的進度——作為一個專門的工藝和架構研發中心,唐文杰這邊其實每年有接近一半的時候都呆在滬市這邊的晶圓廠里,全然不是那種坐在辦公室擺弄電腦就能完成任務的輕松活。
如今唐文杰和梁孟松一道,雙方已經在嘗試一種利用現有的浸潤式193nm光刻機實現14nm制程的工藝技術——按照工藝節點迭代的速度,他們這已經算得上是領先了八年以上的技術布局了。
至于內存的架構,目前只能說積累技術和經驗——只要等到海力士那邊完成授權,便能實現技術的融合。
十一月十一號,蘇遠山來到HK,在HK他停留了差不過一周時間,把方方面面的需求都考慮到且滿足之后,這才啟程前往島上,并把島上作為他的最后一站。
十一月十八號,蘇遠山抵達桃園機場。
迎接他的是先一步返回島上的陳靜——她認為,自己作為地主,理應在這個特殊的時候與蘇遠山一起出現在島上。
但在蘇遠山看來……她還是真有點擔心他“口無遮攔”,說出一些讓這邊難堪的話來。
“靜姐,恍然如昨啊。”
坐在陳靜的車上,蘇遠山依舊半躺在副駕駛位置,他系著安全帶,雙手枕在后腦勺上,又把座椅調低了少許,以一種愜意的姿態看著周邊的街景和車來車往。
——作為遠芯的兩大巨頭,他倆同時出現在一輛車車,這是極為罕見,也是極為謹慎的,因此,在車前車后,起碼有超過三輛公務車給陳靜開道。
“就知道你要舊話重提。”陳靜專心致志地開著車,瞥了一眼蘇遠山,輕輕一哼,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浮出笑意:“是不是又要說自己英明神武?”
“嘿嘿……心領神會就行哈。”
陳靜便是一笑——在她聽到蘇遠山要讓她開車搭他返回酒店時,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暖意——就如同蘇遠山所說的,恍然如昨。
十年前,也是她從機場接著蘇遠山前往酒店的。
她留意著四周的街景,然后從記憶里把十年前的舊畫面掏了出來,然后赫然發現……蘇遠山說的一點沒錯——TB,已經十年沒有變化了。
不,也是有變化的——相比十年前,現在眼前的樓要更破舊一些。
她視線越過側面的街道,看到一個建筑工地——那邊有一棟修了五年都還沒有修好的摩天大樓。據說這棟叫101大樓的超高層建筑,設計規劃是508米,計劃將會在去年完工,然后今年投入使用……然后成為TB金融商圈的標桿,也成為TB發展的標志。
而且它的設計高度,截止目前,是世界第一——在亞洲金融風暴中,島上作為少有沒受到波及的地區,又受到科技和IT產業發展的鼓舞,97年的島上,其實還是頗有些野心的。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負責修建大樓的金融股份有限公司越是發現,怎么越修越困難了?
這一切,自然都與大陸在金融風波之后的迅速崛起息息相關。
五年內,被島上引以為傲的科技企業紛紛出逃,新竹園開始逐漸荒蕪,再加上對互聯網的缺失,以及金融領域被凱歌高進的HK和滬市聯手擠壓……
于是,這座象征著TB金融地位的“世界第一高樓”便“慢”了下來。
如今它雖然沒有完全停工,但距離主體完工,似乎還有那么一段時間。
汽車轉彎中,蘇遠山看到了遠處的樓頂,他驚異地問道:“咦?這棟爛尾樓好高。”
“……哪里爛尾了?”
“上面沒看到在修啊……”蘇遠山根據參照,稍稍計算了一下高度,立刻驚訝起來:“這不會是101金融大廈吧?還沒修好?”
“……嗯。”
“哎……好大喜功要不得啊。”
蘇遠山一邊感慨,一邊收回視線。
他嘴角浮起不留痕跡的笑——該!
第二天,蘇遠山抵達NTU。
作為島上首屈一指的綜合性大學,NTU是環太平洋大學聯盟、全球大學高研院聯盟、東亞研究型大學協會、松聯盟等著名高校聯盟成員——光看這些名頭,就知道它“混”得比國內高校NB了。
最起碼,比島上的T大什么要NB多了……
與NTU的校長見面后,雙方保持著良好的風度與禮儀,對方話里話外全是對蘇遠山學術上的贊揚和也不知道是由衷還是不由衷的“與有榮焉”。反正從面子上看,NTU是給足了蘇遠山面子。
“蘇教授,接下來的行程,還請你參觀一下我們的校園,如何?”
“好的。”蘇遠山對著NTU的校長微微一笑:“這次我出來拜訪了一個月,也就在咱們NTU,聽到了最正宗的國語。”
校長微微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鄉音未改嘛!蘇教授,請。”
一行人在NTU一干領導的陪同下先是參觀了校園,蘇遠山留意到,這邊大學的氛圍和國內其實沒有什么不同……嗯,主要是和十年前的P大沒什么不同——學生們有著大把的時間追尋自己的愛好,即便在校園里漫步,也十分的悠閑。
蘇遠山還注意到,有小部分的學生在用手機進行著視頻拍攝,而且似乎還是在拍“電影”——這大概是這些學生為了相應ivideo的“微電影”活動吧。
相比起來,國內的理工科大學,譬如電科這種……就真沒這么悠閑了。最起碼蘇遠山知道的,電科的學生要么在實驗室,要么在往實驗室的路上……
當然,還有相當的一部分是在寢室打游戲。
“蘇教授,蘇教授。”
就在蘇遠山一行離開校園道路,走向行政樓的時候,兩女一男三個學生從側面跑了過來。
蘇遠山愕然望去。
只見其中一個女生手里拿著話筒,男生手里抗著一部攝像機。三人胸前都掛著一個胸牌。
這是……要攔路采訪?
蘇遠山疑惑地望向校長。
只見校長也很有些驚訝,他對著另外一位領導使了個眼色,后者便會意,上前一步攔住三人,和顏悅色地問道:“三位同學什么事啊?”
“陳教授,我們是校新聞社團的,想提前……采訪一下蘇教授。還希望蘇教授,郭校長,陳教授給我們一個機會。謝謝。”
為首的女生微微喘息著,沖著蘇遠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