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小姐，那位？”
“嗯，他就是。”海倫呵呵一笑，不留痕跡地沖遠處的男子瞥了一眼。
“他看起來還真有點像數學老師。”蘇遠山忍住不再回頭，而是朝著這位雖然年過三旬，但依舊可以當仁不讓地享受“漂亮”這個形容詞的女服務員海倫笑問道：“對了，你貴姓？”
“哦，我姓孫，你叫我海倫就可以。”
蘇遠山點了點頭：“那位老師呢？”
“姓張。而且蘇先生你還真說對了，他就是一位老師，而且還是大學老師。”海倫呵呵笑著，麻利地給眾人把茶水倒滿。
這邊秦思點好了菜，把菜單遞給蘇遠山，蘇遠山擺了擺手后，菜單還給了海倫。
等到海倫離開后，秦思見蘇遠山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便越過蘇遠山的肩膀看了一眼那位張老師——這位老師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的女友：“你知道這位？”
秦思知道蘇遠山參加過這邊的華人留學生的聚會，這個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時候碰巧說不定就認識。
“嗯……大概知道，只是沒接觸過。”蘇遠山垂下眼簾，輕輕呼了口氣。
張益唐，他當然知道。
這位證明了孿生素數弱化猜想的數學家，一生經歷堪稱多舛而傳奇。
嗯……某些恩怨糾紛第三人不做評論，總之就是他被導師坑得有點慘，拿不到教職不說。就在兩年前，他還在某個餐廳送外賣……都40多歲了還孑然一身。而這位海倫小姐，今后就是他的夫人。
“那要不要讓海倫介紹認識了一下？”
秦思見蘇遠山的表情有些異樣，她愈加勾起了好奇心——認識蘇遠山這么久，還沒見過蘇遠山這樣。
“嗯……我先想想……”
蘇遠山笑了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必須承認，自己確實在認出張益唐的瞬間升起了把他邀請回去的念頭，但隨后他便想到了后世對張益唐采訪中，即便北大邀請他回去，他都不愿意回去的事。
當然，那時候是好幾年前，國內高校，無論是風氣還是待遇，都遠不是現在可比。
但現在……
這樣說吧，萬事就怕有個帶頭的。
自從蘇星河就任電科校長以來，國內高校明顯加快了與國際接軌——是真正的學術上接軌而非為了排名搞亂七八糟的面子功夫。就拿電科舉例，截止今年，電科引進的外籍教授已經超過了兩位數，也擁有了不低于三位數的留學生，同時還與南洋理工大學的計算機工程學院結成了友好交流學院。
需要著重指出的一點是，與南洋理工大學結成專業友好學院，不是電科抱這所全球排名十幾的名校的“大腿”，而是雙方在計算機工程領域的水準相近、且新加坡也有發展IT產業的雄心，這才與電科科技新城一拍即合。
這也說明了，首任院長為蘇星河的計算機科學與工程學院，在與遠芯，與科技園相伴快速發展數年后，其水平已經躋身為國際一線。
電科的國際化之路，毫無疑問給國內其他高校給出了一份指南——即便條件有點苛刻，并不是每所高校都能孕育出遠芯這樣的科技巨頭。但沒有條件可以創造條件，思路總要跟上……
見蘇遠山遲疑，秦思也就不再多問。
不多時，海倫便端了一大盆水煮魚上桌。
“這里的水煮魚，比唐人街那些所謂的川菜館都還要正宗。”秦思舉起筷子，笑道：“上次請溫來爾吃了一餐，結果第二天他就去了肛腸科。”
海倫哈哈一笑：“是上次那個大高個嗎？我看他挺厲害的啊。”
眾人大樂。
“故意裝的，誰讓他老和我不對付來著。”秦思說笑著，見蘇遠山又回頭看了一眼視線中的那個中年男子——對方已經拿了一張報紙看了起來。遲疑了一下后望向海倫：“海倫，你男朋友是華人吧？”
“是啊，還是內地的呢。”
“那介紹一下吧。”秦思放下筷子，笑呵呵地道：“我們都是內地來的，說不定攀來攀去能攀到校友份上呢。”
海倫見男友專心地看著報紙，也遲疑了一下，笑著搖頭道：“還是算了，他不是很擅長聊天，面子也薄，不像我。”
“沒事，我面子也薄。”蘇遠山突然輕輕地呼了口氣，含笑看著海倫：“張老師，算起來是我的前輩師兄了……嗯，算了，我過去自我介紹吧。”
說完，蘇遠山便站起身來。
海倫錯愕了一下：“蘇先生也是P大的？”
“嗯。”蘇遠山面不改色。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走向張益唐。
張益唐雖然拿著一張報紙，但這報紙更多是用來遮擋他人的目光而已。
此時他的思維已經轉移到了素數的有限間隔中。
搞數論就是這點好，只要腦子不停，隨時隨地都能沉浸在數學真理的海洋。
“唐師兄好。”
一個聽起來就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身前響起，伴隨著的還有一聲海倫的“嘿，老唐。”
張益唐迅速收回思緒，也收回報紙，略有些驚訝地看著前方。
“給你介紹一下，這位蘇先生是你的校友……”海倫正說著，突然便瞥到門口有客人進門，丟下一句“你們先聊”后快步迎了上去。
校友？張益唐看著蘇遠山，微微有些驚訝。但見對方伸出手來，他也不好意思在坐著，也面帶微笑地站了起來。
兩人伸手握了一下后，蘇遠山馬上自我介紹道：“唐師兄，我叫蘇遠山，在P大的時候……聽師兄們說起過你。”
張益唐呵呵笑了起來：“哦，蘇先生，你好。”
“額……叫我小蘇就好了，你是師兄的嘛。”蘇遠山順勢坐了下去。
嗯，張益唐的表現，讓他再次深刻地認識到了一件事——隔行如隔山。
放在物理學界，就算不是搞石墨烯這一塊的，那也或多或少對蘇遠山的名字有點耳熟。科技界就更不說了，不知道他的人……差不多也不配混科技圈。
但數學界，蘇遠山還真是沒有半點名氣。
沒辦法，人家是科學之母嘛，張益唐混的還是數學圈子里面最頂級的數論圈。屬于鄙視鏈最頂端的那種……
和蘇遠山一同坐下后，張益唐就不知道說什么了，他只是笑著看著蘇遠山——在之前兩人充滿善意的眼神交流中，他打死也不會想到這年輕人還是校友。
而蘇遠山也沒有說話，就微笑看著張益唐。
終于，還是張益唐自持自己是這里的熟客，笑著問道：“你也是P大數院的嗎？”
“不是，我是物院的……嗯，準確地說，是我在物院交流了一段時間，算個假校友。”說著蘇遠山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其實是電科的。”
張益唐也笑了起來，他沒有介意蘇遠山冒充校友：“喔，電科？省城的那個？”
“嗯。”
“那現在你是在這邊留學嗎？”
“不是，我出差過來的。”
“哦，物理專業的話，不知道國內環境怎么樣了。不過電科的計算機和通訊專業應該更好一些吧。”
“嗯……還行，電科的物理確實有點弱，包括數學也是，事實上，國內偏理論的基礎學科都不怎么行。”
“是啊，是要差一點。”
“不過……還是在慢慢變好，譬如電科的物理，現在應物走得還算比較前沿，就是數院有點差。”
“電科還有數院？”張益唐驚訝起來。
“……”蘇遠山輕輕咳了一聲。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