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升是工學碩士，搞技術出身，然后半路轉的財務——這也是京東方能搞出出租辦公大樓和廠房這種騷操作的基礎。
蘇遠山與其說問他野心多大，倒不如說在問他要實現野心需要多少錢。
王冬升用力咽了一口唾液。
確認遠芯的目光放在液晶面板上之后，在等候蘇遠山過來的這些天中，王冬升曾不止一次地和領導班子成員討論如何面對蘇遠山的這次來訪。
遠芯顯然是希望與京東方合作，但合作的方式是什么？是聯合研發？還是合資成立新廠？還是入股？或者……干脆是想吞并京東方？
所以這些天，整個京東方的高層都是激動中帶著緊張，也帶著一些疑惑，總之復雜無比。
“因為經費的緣故，我們的進展不多。”定了定神，王冬升回想起前些天和段勇平的交流，他有些慶幸自己當時對段勇平說的是實話：“主要以逆向分析和實驗為主，現在暫時還沒有技術的突破。但因為啟動時間早，所以倒也有了一些積累。”
蘇遠山點了點頭，問道：“什么時候開始啟動的？”
“今年年初啟動的。去年我們到霓國做了考察，得知霓國和棒國都在大力推動液晶面板，按照霓國液晶企業的分類，他們目前已經開始建設第二代，基板尺寸已經到了370mm乘以470mm大小了。”
“嗯……”蘇遠山再次點了點頭。
對于液晶面板，他只是知道產業狀況，對于具體的技術一竅不通，但還是依稀記得液晶面板的次代分類是按照基板大小來算的。
現目前由于成本和面積的緣故，使得液晶面板最大的用途還是在電子設備上——甚至更準確一點，是手機。
因為目前手機才是液晶面板的需求大戶，以至于很多搞電視搞顯示器的企業都有點掉以輕心，譬如索尼，就認為這玩意起碼要在二十年之后才有挑戰傳統顯像管的可能。
除了三星。
有時候，蘇遠山獨自一個人“復盤”腦中記憶的時候，總會忍不住感慨，三星的崛起——準確點說是三星電子的崛起簡直就是個奇跡。
當決定進入半導體行業之后，三星著名的逆周期投資就不說了，更恐怖的是它沒有錯過任何一次產業大爆發，而且還干得很好。
內存顆粒如此，閃存顆粒如此，手機如此，液晶同樣如此……唯一拉胯一點的估計就只有動力鋰電。
比起其他巨頭，三星電子帝國的締造者李健熙就像個穿越者。
“如果說，讓京東方全面進入液晶領域，你有信心沒？”蘇遠山想了幾秒后望向王冬升。
王冬升眼瞳猛地一縮！
全面進入？意思就是放棄現在的所有產業？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遠芯要直接引進產業鏈嗎？
王冬升深深地吸了口氣：“是怎么個全面進入法？你要搞一個面板廠？”
“王總還沒回答我，有信心沒有呢。”
“我當然有信心！”王冬升幾乎不假思索地道：“別的不說，光說國內，從手機到傳呼，再到計算器，每一塊液晶面板都得靠進口！相比山總比我更清楚了……”
“那行。”蘇遠山點頭道：“是這樣的，下個月中旬，索尼高層會抵達這邊，和我們一起討論關于液晶面板的生產和技術突破問題。”
“當然，索尼那邊的技術也很糟糕，他們這次是看走眼了。不過有索尼在，我們或許能夠從霓國方面獲得一些技術，幫助我們盡快地建設起液晶面板廠。到時候，我們再來談合作的事。王總認為怎么樣？”
王冬升深深地吸了口氣，不留痕跡的握了握拳，沉聲道：“好！”
“不過，我能問一下，遠芯希望怎么合作？”
蘇遠山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王總你們希望怎么合作？”
王冬升舔了舔嘴唇，沉默幾秒后道：“我們其實打聽過，成立一個液晶面板廠是以上億美元起步的……稍稍大一點，就能趕上一個晶圓廠了。”
“我們這邊才改制，今年才擺脫虧損的帽子……而且我們這邊債轉股，銀行那邊也是股東的。”
蘇遠山微微一笑：“你們的股東那自然是王總去說服，至于錢……也好說。這樣吧，到時候看，到底是遠芯和索尼直接入股京東方呢，還是成立一個新的企業，然后資金主體由遠芯和索尼承擔，人員和架構主體由京東方轉移，以便盡快形成產能和戰斗力。”
“希望接下來王總能夠考慮一下。”
“好！”王冬升一口答應。
蘇遠山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連午飯都沒吃便直接離去。
王冬升目送帕薩特離去后，雙手握了握拳，整個人迅速輕松了下來。
“廠長，遠芯這次是來者不善啊……”
說話的是他的副廠長汪東旭，作為電子管廠時期比王冬升資格還要老的老人，汪東旭對774廠的感情不可謂不深。在聽到蘇遠山給出入股的建議后，他心中確實是有點不好受的。
此時見蘇遠山已經離開，汪東旭便忍不住說了出來。
“呵呵，人家又不是做慈善的。怎么會善？”王冬升笑了笑，轉身朝辦公室走去：“主要是，遠芯居然能拉來索尼，這是我沒想到的。”
“不過液晶面板確實大有可為，”王冬升邊走邊道：“之前我還不確定，但遠芯這么一搞，我是真篤定了，老汪——你之前還不信我。”
汪東旭便訕訕笑了幾聲。
他是陪著774廠過了苦日子的人，最希望的便是迅速讓廠子扭虧為盈。王冬升投入本來就緊巴巴的經費去搞液晶研究，他確實是有些意見——那玩意水深著呢！而且就算搞出了技術，也沒錢建廠啊！
沒聽說么，建個廠隨隨便便就是上億美元，京東方哪有錢？
但現在遠芯突然插進來那就不一樣了。
即便汪東旭對遠芯這種私企沒什么好感，他也不得不承認，蘇遠山的眼光那可是絕對的一流。
——遠芯什么時候做過虧本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