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地底,隱約的光落在這石林中,這位病態而妖魅之美的女子款款走出,纖長的手指上是和白皙形成鮮明對比的血紅指甲,其潤澤而半透,給她帶來些許鮮活的氣息,讓人不至于認為眼前的這位女子是死物。
“您是……”
看著眼前比自己略高的這位東方魔女,洛蘭希爾少有的一絲緊張,盡管她知道即便是魔女,也大多無法將自己奈何,但在面對一些陌生未知的事物時,也難免會有一些擔憂。
“我看來你也是很膽大呢,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擅自闖進來。”這位女子走出身側的石筍后,身形曼妙的坐在一塊青石上,那冷白的肌膚和身下的石頭格外和諧,讓剛出場的一絲鮮活之息又少了幾分。
“讓我猜猜,小妹妹你是不是被那些凡人騙進來的,說這里居住著一個很壞的女人,把她殺了這世道就太平了。”她身體輕靠在身后的石筍上,抬起一只手腕,那血紅的綢緞就如蛇一般沿著手臂纏繞而上,在指間緩緩穿梭而過,而后冒出少許在空中緩緩搖動。
“不是。”洛蘭希爾搖搖頭,之前緊張的情緒也漸漸平復下來。
“他們只是告訴我,這里有位被封印的前輩。”
“前輩?呵,又是那套溫情的說法,真是搞不懂,只是大家運氣好,獲得了天卷,就被歸為姐妹了?”
“我們之間又不認識,別拿那種前輩后輩的話來套近乎了。”她眼色冷澹了一些,似乎對這樣的稱呼有些敏感和反感。
不過,就在洛蘭希爾以為這位交涉起來會比較困難的時候,對方話鋒一轉,又問起來。
“先且不說這個,我出來好心的招待你,可不是看在什么‘同類’的名義上,僅僅是你手腕上那兩條絲帶讓我眼熟罷了。”
“絲帶”洛蘭希爾低下頭,看向兩手腕上那一紅一藍在蔥白手腕上的細帶,想起其來歷。
“這時蕾妃莉卡送我的。”難道這位魔女和蕾妃莉卡認識,仔細想想也確實有可能,畢竟東方的魔女也不會太多,彼此間有所交集也正常。
“哦,她是改名字了嗎,說來也是,有我這樣的姐姐,確實不招人喜歡,哼。”
盡管話音中帶著嘲諷的語氣,但洛蘭希爾卻從她的眼童中看到一絲興奮,想來兩人的關系其實不差。
“您和蕾妃莉卡姐姐是親姐妹嗎?”在魔女中,親姐妹可是相當罕見的,即便熟知過往魔女歷史的洛蘭希爾也是第一次聽見。
“沒錯,是的,不僅是親姐妹,還彼此分走了一部分權能,呵呵。”她把弄著手中那有如靈蛇的紅綢。
看著這位魔女的形象,洛蘭希爾慢慢回憶關于蕾妃莉卡的信息,當時蕾妃莉卡自稱‘紅裙子’,權能是和衣裳相關,紅這個字似乎沒有在權能中體現出來。
“蕾妃莉卡很喜歡做衣服,她的能力是和衣裳有關,那您是?”
“我自然就是和血有關了。”這位也懶得隱瞞,直接開口說出自己權能的領域。
“不過用血相關的能力略有些乏味,我更喜歡將血煉成綢緞把玩,這一點就是借用她的能力了。”這位女子說完后,略顯慵懶的站起身來走向洛蘭希爾。
眼看對方沒有停下的樣子,甚至越來越近,就要抓到自己時,洛蘭希爾還是后退了一步,稍稍避開。
看著這位少女有點害怕自己的樣子,她嘴角微微上翹,似乎覺得很有趣,又往前走了一步,讓洛蘭希爾退著靠在了冰冷的石筍上。
感受背后傳來的冷硬觸感,洛蘭希爾微微搖頭,也不再繼續逃避,而是抬起頭來。
“我叫洛蘭,前輩怎么稱呼。”
“終于問起名字了嗎,看來你是完全不知道我的事情呢。”她左手托著右手肘部,目光打量的看著這位略顯青澀的少女。
“你可以叫我妃朱,你剛才說的蕾妃莉卡,應該就是我的孿生妹妹,妃櫻。”
“雖說也是幾百年不見了,但這絲帶上的氣息,果然還是這么熟悉,看這樣子她應該也還沒死。“妃朱兩手輕抬起洛蘭希爾的手腕,然后指尖在那絲帶上緩緩撫過,眼神中似乎帶著懷念和思索。
“她倒是活的開心,這么些年來,都不來看看我。”
“或許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吧。”雖然和蕾妃莉卡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洛蘭希爾感覺對方不是那么絕情的人,而這兩位姐妹之間,或許以前發生過一些特別的事,如此才分道揚鑣。
“罷了,就當沒這個妹妹了。”她放下洛蘭希爾的手腕,隨后又走回那平整的石塊上坐下。
“你是叫洛蘭是吧,看樣子應該也是魔女,怎么今天會來到我這,我記得素沁以前和人打過招呼,都不許過來見我的,呵呵。”
“素沁大人……”洛蘭希爾想到百聞不曾一見的這位赤鳳,只能惋惜的搖搖頭。
“素沁大人已經不在了。”
“哦,是被殺了嗎,雖然有點意外,很似乎也不奇怪。”妃朱靠在那石壁上,宛如坐在舒適的躺椅上,完全感受不到石壁的冰冷。
“鳳凰哪里是這么好當的,當年彩華不就是這么累死的嗎,對那些百姓那么好干嘛,到底我是神仙,還是他們是神仙,你過來叩拜一下,發個誓,我就得幫你?真是好笑。”
“這個……”雖然洛蘭希爾很想反駁,但說到底這種事情還是全憑自愿,沒有誰一定要強迫誰。
“但有的人這樣做會感到幸福和安心吧。”
“她們能有這樣的感覺,但我是體會不到,那些凡人和山里的猴子一樣,一個個又丑心思又多,貪得無厭,令人惡心。”
“呃,也許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洛蘭希爾小聲辯駁。
“是,也許幾百個里面才有一兩個看得過眼的,但為了這一兩個,連帶讓其他幾百個人不勞而獲,過的舒服,我就是看著惡心。”
不同的魔女對人類的看法也不一樣,有的魔女視人類為需要保護的孩子,例如彩華,阿塔蒂斯這樣,有的認為魔女就是特殊的人類,雖然超然但依然沒有脫離,所以需要攜手共進,這方面的代表就是桃樂茜,司夜這樣的,還有的則認為魔女和人類完全不一樣,就像人類看猴子一樣,雖然相似,但絕對不會認為自己也是猴子。
眼前的這位魔女,大概就是最后一種心態。
聽完妃朱的講述,洛蘭希爾大概明白這位的心性,也不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而是詢問起她其他事情來。
“妃朱姐姐在這里呆了多久了,沒有想過離開嗎?”
“‘妃朱姐姐’真是有意思的稱呼,可我不是你姐姐,也不用那套魔女之間的虛情假意來套我,你直接叫妃朱就好了。”
“沒錯,是在這呆了上千年了。”
這位魔女雖然性子有些冷,但畢竟也是很多年沒和外人說話了,這次難得有個魔女的同類進來,不知不覺就開口講了很多。
“我當時和鸑鷟起了爭執,和她打了好幾次,反正也是連帶死了不少人,這讓鸑鷟很生氣,她就是那種容不得沙子的人,格外較真,于是拼了命和我戰斗……”這位魔女也是隨心所至,想到哪說到哪,并沒有為洛蘭希爾一一梳理其中事情的起因和結果,很多時候洛蘭希爾只能靠言語中的細節和線索,來還原大致的經過。
按照妃朱的說法,當年她居住在有辛國的西側,被當地的幾個部族供奉,當做神靈崇拜,很是自在,這樣的時光持續的了近百年,直到后來鸑鷟從黃海而出,降在那有辛國。
成為有辛國的庇護神后,鸑鷟運轉龍脈之力,將有辛國的沼澤之地盡數吹干,使得能夠居住的地方大大增加,同時沼澤干涸后,內里的淤泥也是上好的肥料,這讓有辛國的糧食大大增產,人口也逐漸上升。
之后,有辛國擴張,遇到了深山之中這些供奉妃朱的部族。
“起初,我和鸑鷟關系還可以,兩人偶爾也會去彼此那做客。”
‘但很快,她就壓抑不住對我的指點了。’
“鸑鷟大人很嚴苛嗎?”洛蘭希爾好奇的問。
“哈,那可是相當嚴苛,不過在某些人類看來,或許是一種不錯的品德吧,怎么說來著……一身正氣,剛正不阿,不近人情?”她稍微思索,手腕上的紅綢也微微扭動。
“就是那種,忍受不了一絲不合她心中規矩的地方,力圖讓所有事情都清廉且高效,不能有一顆沙子。”
“她對我隨意弄死一些凡人的行為很是憤慨,開始還忍著,只是勸,后來干脆就打起來了。”
“或許我的行為就是在她那美好的構想里搞破壞吧,難以忍受。”兩人的觀念有著極大的沖突。
“不過……”突然,這位魔女話鋒一轉。
“其實我不討厭鸑鷟。“這句話讓洛蘭希爾有些訝然。
“雖說經常和她在某些事情上起爭執,但除此之外,她是很不錯的人,信守承諾,公私分明,如果我改正,就不會再記恨之前的一些仇怨。”
“盡管和她在一起,經常吵架甚至打的昏天暗地,差點送命,但確實很有趣,偶爾我甚至想過按照她說的來。”
“不過嘛,我天性就是如此,也無法和她那般,對凡人一視同仁的愛護。”
“惡心就是惡心,討厭就是討厭,看到有些不愉快的家伙,我會直接讓他變成煙花,彭的爆開”說著,這位女子輕彈手指,身前那小截紅綢也為之飄起,如小人般不斷搖晃,隨后陡然裂開,化為縷縷絲線,散軟落下。
“你踩死一群螞蟻會心疼嗎,當然不會,我甚至有興趣了,還會多踩幾只,看看他們有什么反應。”
“當年鸑鷟問我有沒有負罪感時,我就是這般的回答。”
今天的妃朱,在洛蘭希爾這位好聽眾前,似乎倒開了話匣子,說了比幾百年都多的話。
“我當然知道這樣的回答會讓她生氣,不過這樣也很有趣不是嗎,結果就是鸑鷟找來了另一個鳳凰幫忙,也就是青鸞。”
“說到五鳳之中我最厭惡誰,那肯定就是青鸞了,鴻鵠性子很恬靜,鹓鶵一門心思鉆研各種技藝古籍,鸑鷟嚴苛公正,素沁最重感情,都還算好相處,但青鸞真是傲慢到骨子里去了……”說著妃朱臉上露出明顯的厭惡神情,即便千年過去了也忍不住這種發自心底的厭恨,看來兩人當年的仇怨真的不淺。
約千年前,當時的有辛國發展起來后,逐漸和山中的部族接觸,發現了許多部族仍在舉行血祭,并且還供奉著‘邪神’,這樣的事情層層匯報上去后,為鸑鷟知曉。
于是這位身穿黑色華服,手持青銅玉劍的鳳凰就踏入那毒澤群山之中,準備將其掃除,之后便是鸑鷟和妃朱兩人的相遇過程了。
起初,因為彼此都是魔女,所以想著能否和平解決,鸑鷟邀請妃朱來有辛國做客,妃朱也在自己的居所招待鸑鷟。
只可惜這樣的時光不長,兩人就因一些觀念和喜惡就發生了巨大的爭執,然后起了沖突。
從開始的相互收手,到后來的越戰越狠,直至最后的生死之斗。
因為五鳳之間的親密關系,害怕鸑鷟出現意外,青鸞千里迢迢的從北方趕來幫助,這時妃朱和青鸞才第一次相見。
這第一次見面,就讓兩位魔女成為死仇,在青鸞眼中,妃朱簡直就是人世間最為渾濁惡心、混亂骯臟的存在,而妃朱眼中的青鸞也好不了多少,大概就是那種極度傲慢嘲諷、目下無塵、令人氣急手心攢出血的對象。
雖然妃朱實力不弱,以操縱血液見長,又是戰斗力極強的惡魔序列,但在兩位鳳凰的聯手下,還是不敵,而最后就在青鸞要痛下殺手的時候,還是鸑鷟攔住了她,說妃朱罪不至此,于是改為囚禁。
正好那時鹓鶵和赤鳳在為玄淵洲的混沌漩渦封印發愁,于是就將妃朱送到此地,以讓其將功補過。
如此之后,時光悠悠度過,等再有人到訪此地時,已經過去了不知多少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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